第472章 讲不通,那就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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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清明脚步一滞。

  这个称呼,刘乡长。

  能叫出自己这个已经不再使用的职务,对方显然不是京城的陌生人。

  他仔细看了一眼车里的男子,记忆瞬间被拉回了云岭乡那个离别的下午。

  就是他。

  那天陪着谢语晴,一起来云岭乡接走小勇的两个男子之一。

  刘清明停下脚步,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

  男子点点头,似乎确认了刘清明已经认出自己。他推开车门,从宽大的驾驶座上下来。

  他向刘清明伸出手。

  “认识一下,叶成梁。”

  “谢语晴是我大嫂,叶勇军是我侄儿。”

  他的动作很自然,带着一种高人一等的神色。

  刘清明看着他伸出的手,停顿了片刻,然后才缓缓伸手,与他轻轻碰了一下,便立刻收回。

  “这是看在你来接走小勇的份上。”刘清明说。

  叶成梁明显一愣,手还悬在半空,有些尴尬。

  “你对我有意见?”他问。

  刘清明摇了摇头,“我都不认识你,何来意见。”

  叶成梁收回手,插进翻毛夹克的口袋里,自嘲地笑了笑。

  “没有就好。我家老爷子,很感激你救出小勇。”

  “职责所在,没什么。”刘清明回答得干脆。

  “你知不知道,叶家的人情,在京城有多难得?”叶成梁的口吻带上了一丝教导的意味,仿佛在提点一个不懂事的后辈。

  刘清明抬起头,看着他。

  “我能折现吗?”

  叶成梁再次怔住,似乎没跟上刘清明的思路。

  随即,他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萧瑟的郊外显得有些突兀。

  “你要多少钱?开个价。”他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刘清明没有笑。

  “抵了你想在这次疫情里发的财,就行。”

  笑声戛然而止。

  叶成梁的脸沉了下来,之前那种居高临下的从容消失不见。

  “你是铁了心,要阻止我们?”他的声音冷了下来。

  刘清明反问:“你们提供的东西,会害死很多人。你说我应不应该阻止?”

  叶成梁嗤笑一声。

  “别说得那么严重。你要求的那种货,三层无纺布加熔喷层,原材料太贵了,我们不是没有找过。”

  “全国生产这种医用级熔喷布的工厂,一共不超过二十家。其中一多半,都在你们清江省。”

  “现在,他们全都被政府采购包圆了,订单排到了明年。上面要求他们不计成本地供应,我们这些民营企业怎么跟他们争?”

  “都像那么干,全都得亏死!”

  刘清明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

  “你知不知道,这不是生意。”刘清明说,“这是在挽救生命。”

  叶成梁似乎被这句话激怒了。

  “别搞得好像只有你高尚!标准低一点怎么了?我不信就会死人!现在市面上连个棉布口罩都买不到,我们能提供货,就是功德一件!”

  刘清明看着他,不再争辩。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真没得商量?”叶成梁向前逼近一步。

  刘清明站着没动。

  “我说过了,合格的产品,我都会放行。不合格的,谁来都没用。”

  叶成梁的眼睛眯了起来。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得罪多少人?这些人,你一个都得罪不起。”

  刘清明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我没想过得罪任何人,是你们想把账算到我头上。”

  “这是京城,不是清江。”叶成梁的威胁意味十足,“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刘清明点点头。

  “对,这是京城,中央所在地。”他看着叶成梁,“你们要不要考虑一下,在上级的眼皮子底下发国难财,是什么后果?”

  叶成梁的脸色变了数变,最后,阴阴地一笑。

  “既然这样,那你就好自为之。”

  刘清明也笑了笑。

  “我知道你们很有能量,也没什么下限。”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动手前,最好想清楚。我,可不是语晴姐。”

  叶成梁整个人如同被雷击中,神色瞬间凝固,瞳孔里满是震惊和不可思议。

  他想说什么,却发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刘清明没有再看他,转身大步走向自己的那辆普桑。

  拉开车门,上车,点火,一气呵成。

  灰色的普桑掉了个头,沿着来时的路,迅速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叶成梁还僵在原地,右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眼睛死死地盯着刘清明车子消失的方向。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谢鸿飞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厂里走了出来,站到他身边。

  “梁子,那小子怎么说?”

  叶成梁缓缓收回目光,长出了一口气。

  “大意了,让他把我们的底细摸了七七八八。”

  他转身对谢鸿飞说:“这家厂子不能留了。里面的人和机器,今天晚上就全部拉走,转到南边儿去。”

  谢鸿飞很不解。

  “至于吗?他又不能拿我们怎么样,我们又不犯法。”

  叶成梁摇了摇头,脸上多了一丝凝重。

  “他现在是卡着物资调配的口子,不让我们进政府采购的盘子。那我们就换条路走。”

  “去下沉市场,走商业局的路子。”

  “现在市面上到处都是普通的棉纱口罩,我们这批货,再怎么说也沾了‘医用’两个字的边。价格这么好,不愁卖。”

  他越说,思路越清晰。

  “让南边那几个厂子,加大产量,二十四小时不停工。我们前期投入了这么多钱,怎么也得赚个十倍八倍回来!”

  谢鸿飞还是有些担心。

  “这姓刘的小子,会不会来坏咱们的事?”

  “不得不防。”叶成梁的牙根有些痒,“妈的,到底是谁把这么个又臭又硬的石头,给调到国院的?”

  谢鸿飞压低了声音:“我得到的消息,他是体改办的郭伟城亲手招进来的。背后,未必不是退下去那位的意思。”

  “那又怎么样?不是马上就退了吗?”叶成梁不以为然。

  谢鸿飞摇了摇头,神色复杂。

  “可上来的那位,听说也知道他的名字。”

  叶成梁愣住了。

  “怎么可能?他一个从乡里上来的,凭什么?”

  “他进了今年的感动十大人物。”谢鸿飞抛出一个重磅消息,“要不是因为这场疫情,这个月就要在央视颁奖了。”

  叶成梁这次是彻底惊讶地张大了嘴。

  感动十大。

  他当然知道这个奖项的分量。

  虽然是央视主办的,但背后站着中宣部和更多叫得上名号的单位。

  尤其是今年还是第一届,权威性毋庸置疑。

  能拿到这个奖,意味着这个年轻人的身上,有了一层巨大的光环加持。

  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

  想动他,就得掂量掂量后果。

  事情,确实难办了。

  谢鸿飞看出了他的心思,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着急。他还要在京城工作,人生地不熟的,咱们有的是时间,慢慢来。”

  叶成梁点点头,脸上恢复了一丝狠厉。

  “说得对。我就不信了,一个乡下来的穷小子,还能在京城翻了天?”

  谢鸿飞又补充了一句:“他还是有点背景的。他在清江的老领导林峥,这次又进了一步。按这个趋势,以后不好讲。”

  叶成梁恨恨地骂了一句。

  “难怪这么横,我还以为他真是靠自己的本事呢。”

  他想起刚才的对话,又问谢鸿飞:“刚才你跟他在厂里,他怎么说?”

  谢鸿飞把刘清明说要给他一亿生意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叶成梁听完,沉默了半晌,然后冷哼一声。

  “油盐不进,满嘴高调。哼,装什么圣人君子!我就不信了,这年头还他妈有跟钱过不去的人!”

  谢鸿飞叹了口气。

  “他可能,还真不缺钱。”

  “他攀上苏家了,跟苏家的姑娘,已经打了结婚证。”

  叶成梁一怔:“哪个苏家?苏老爷子家?”

  “对。”谢鸿飞说,“苏家老三的那个姑娘,没怎么在圈子里出现过,很低调。”

  “苏家老三?经商那个?”

  “对。大本营之前在清江,最近转到了沪上,听说对地产生意很感兴趣。”

  叶成梁的脑子飞快地转着,把这些信息串联起来。

  “我知道了。圈里都在传,苏家老大家那个在清江栽了个大跟头,他们家才转了路子。”

  “这么说,这小子不图钱,那就是想往上爬呗。”

  叶成梁的脸上露出一丝阴冷的笑容。

  “找人好好查查他。看看他身上,是不是真的那么干净?”

  ***

  刘清明开着普桑,一路往市里赶。

  从后视镜里,他特意观察了几次,没有发现跟踪的车辆。

  但他心里清楚,这只是暂时的。

  自己在京城落脚的这套房子,只要对方有心,肯定能查得出来。

  单位的宿舍有武警站岗,安全性不成问题。

  可是西单这边,尽管是高档小区,物业安保一应俱全,但毕竟只是私营公司,面对叶家那种能量的对手,形同虚设。

  回到小区,停好车。

  刘清明走进单元楼,乘坐电梯上楼。

  他掏出钥匙,打开房门。

  客厅里很安静,苏清璇已经起床了。

  她正坐在书桌前,背对着门口,手指在笔记本电脑的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

  “噼里啪啦”的声音,清脆而富有节奏。

  这年头,一台进口的笔电,单位都是万以上。

  这姐们儿是真有钱!

  刘清明看着她的侧影,乌黑的长发,专注的神情,认真工作的样子别有一种动人的魅力。

  他没有搞突然袭击的恶作剧,只是轻轻地关上门,开口叫了一声。

  “媳妇儿,我回来了。”

  苏清璇的敲击声停下,她回过头,看到刘清明,脸上立刻绽放出笑容。

  “嗯。”她应了一声,又指了指电脑,“我还有一点工作,马上就好。”

  “不着急,你先忙。”

  刘清明脱掉沾了寒气的外套,挂在门口的衣架上。

  他换掉脚上那双沾了郊外泥土和雪水的皮鞋,穿上拖鞋。

  看到地板上被自己踩出的几个脏脚印,他转身去卫生间,拿起了拖把。

  他仔仔细细地把地上的污渍拖干净。

  这个动作,他在前世两人结婚后的那间房子里,做过无数次。

  此时此刻,自然而然,仿佛时光倒流。

  刘清明太喜欢这种家庭的温馨了。

  曾经失去过,才更加懂得珍惜。

  小小的客厅里,一时间只有键盘的敲击声和拖把摩擦地板的沙沙声。

  一个静静地工作,一个安静地打扫。

  没有多余的言语,却有一种无声的默契在流淌。

  几分钟后,苏清璇合上了笔记本电脑。

  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走到刘清明身边。

  看着丈夫忙碌的身影,她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我来帮你。”

  “不用,马上好了。”

  屋子不大,两个人一起动手,很快就把卫生搞完了。

  刘清明回来的时候,顺路在楼下超市买了菜。

  两人收拾停当,便一起走进了厨房。

  苏清璇不想让他一个人忙,坚持要留下来帮忙。

  刘清明拗不过她,便笑着把一些择菜、洗菜之类的简单工作交给了妻子。

  他一边处理着一条鱼,一边跟苏清璇说着话,时不时逗她笑一笑。

  把这些枯燥的日常,变成两个人增进感情的互动。

  把做家务,变成谈恋爱的一部分。

  这或许就是新婚夫妻最甜蜜的时刻。

  刘清明心里很清楚,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激情和新鲜感,都会慢慢变淡。

  或许有一天,厨房里只会剩下自己一个人忙碌的身影,妻子不再好奇地跟进来,只会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低头刷着手机。

  但至少此刻,她的一颦一笑,她笨拙地洗着青菜的样子,都能让刘清明的心里充满了爱意。

  这就够了。

  半个多小时后,三菜一汤摆上了餐桌。

  苏清璇拿来碗筷,给两人的碗里都盛满了米饭。

  两个人坐到餐桌前,洗手吃饭。

  “今天去看货,结果怎么样?”苏清璇夹了一筷子青菜,开口问道。

  刘清明咽下嘴里的饭。

  “不出所料。”

  “他们打算以次充好。生产出来的成品,连最普通的棉纱口罩都不如。”

  “现在市面上口罩奇缺,价格一天一个样,他们是打算趁这个机会,狠狠地捞一笔。”

  “这还不算,”刘清明放下筷子,神色严肃起来,“他们还想把这批货塞进政府采购的目录里,供应给一线的医院和政府部门。这是我绝对无法容忍的。”

  苏清璇听得小脸都气白了。

  “他们怎么能这样?这是在发国难财!是草菅人命!”

  刘清明叹了口气。

  “因为利润太大了。大到足以让任何人失去理智,抛弃底线。”

  苏清璇的眉头紧紧蹙起。

  “你拒绝了他们,他们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我知道。”刘清明点点头,“他们背后的人,能量不小。我今天见到了一个,叫叶成梁,是谢语晴的小叔子。”

  “叶家的人?”苏清璇有些惊讶。

  “嗯。现在的指导小组,权力有限,我最多只能阻断他们进入政府部门和医院的渠道。但是,我没办法阻止他们在市场上销售。”

  “要从根本上打击他们的行为,需要更大的权力。”

  刘清明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我已经请体改办的老丁他们帮忙,根据今天看到的情况,起草一份关于紧急状态下加强防疫物资市场监管和统一调配的报告。但这份报告能不能被上级批准,现在还不好说。”

  苏清璇想了想,忽然说:“要不,让我妈出出力?”

  刘清明看向她。

  “吴省长?”

  “对啊。”苏清璇理所当然地说,“清江省是现在全国最大的医用防护物资生产基地,我妈作为省长,对这方面的情况最了解。由她出面,向上面提建议,分量肯定比你的报告要重得多。”

  刘清明心中一动。

  这确实是个好办法。

  吴新蕊现在是封疆大吏,又是从疫情爆发的中心省份上来的,她的话,高层肯定会认真倾听。

  “我也有这个意思,只是不知道妈那边方不方便。”刘清明说。

  苏清璇笑了。

  “有什么不方便的。你等着,吃完饭我就给她打电话。”

  刘清明看着妻子,心里暖洋洋的。

  “都听娘子的。”

  苏清璇被他逗得笑靥如花。

  眼下的生活,满足了她对于婚姻的所有幻想。

  爱人不但爱她,更加尊重她。她和家里人的关系,也因为他的存在而得到了极大的缓和。

  人生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她开心地给刘清明夹了一块鱼肉。

  刘清明吃着饭,心里却隐隐有些担忧。

  想到谢鸿飞,想到那个叫叶成梁的男人,以及他们背后盘根错节的势力。

  这些人为了钱,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他忍不住开口。

  “媳妇儿,爸以前给你配的保镖,现在还有吗?”

  苏清璇正吃着饭,闻言一愣。

  “我在京城上学,又不是当记者,天天在学校里上课,回宿舍睡觉,要什么保镖嘛。早就让他们回去了。”

  她顺口答道。

  但她是个聪明的姑娘,丈夫突然这么问,再联想到他上午的行程,立刻就反应了过来。

  “是不是……有人会对我们不利?”

  刘清明不想让她太担心,但也不想隐瞒。

  “我不知道。但有备无患。”

  他的神情很认真。

  “你给爸打个电话,让他把人派过来吧。这段时间,你出门都带着他们。不要嫌麻烦。”

  “我不能让你出事。”

  苏清璇看着他,从他严肃的表情里,读懂了事情的严重性。

  她没有坚持,也没有多问。

  她知道,自己的丈夫正在做一件正确但危险的事情。她能做的,就是不让他有后顾之忧。

  “好。”她重重地点了点头,“我等会儿就给爸说。”

  妻子的善解人意,让刘清明更加心暖。

  他伸出手,握住了苏清璇放在桌上的手。

  “媳妇儿,这只是一个防御的办法。”

  他的声音不大,但异常坚定。

  “你放心,我会彻底解决这件事。”

  两人吃完饭,又快速地把碗筷收拾干净。

  厨房里,水流哗哗作响。

  苏清璇抢着要洗碗,被刘清明笑着按到了一边。

  “我来,你站旁边看着就行。”

  他卷起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熟练地挤上洗洁精,开始清洗油腻的盘子。

  苏清璇没有再争,只是拿了块干净的抹布,站在他旁边。

  等他冲洗干净一个,她就接过来擦干。

  小小的厨房里,两个人挨得很近,能闻到彼此身上淡淡的气息。

  没有甜言蜜语,只有碗碟碰撞的轻响和细微的水声。

  这种感觉很奇妙。

  就像一对已经生活了很多年的老夫老妻。

  平淡,却又充满了安稳的幸福感。

  刘清明很享受这种感觉。

  前世的他,无数次幻想过这样的场景。

  一个爱他的人,一个温暖的家,一顿简单的饭菜,然后一起做点家务。

  仅此而已。

  可就是这么简单的愿望,对他来说,也曾是遥不可及的奢望。

  现在,一切都实现了。

  他看着身旁认真擦拭碗碟的苏清璇,心里一片柔软。

  这个姑娘,出身优渥,十指不沾阳春水,却愿意为了他,笨拙地学着做这些琐碎的家务。

  这份心意,比什么都珍贵。

  很快,所有的碗筷都洗刷一新,整齐地放回了橱柜。

  刘清明洗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然后从身后轻轻抱住了还在整理台面的妻子。

  苏清璇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任由他抱着。

  “累不累?”他把下巴搁在她的肩窝,轻声问。

  “不累。”苏清璇摇摇头,“跟你一起,做什么都不累。”

  刘清明笑了。

  他搂着妻子的腰,将她转过来,面对着自己。

  “走,去客厅坐会儿。”

  两人依偎着走出厨房,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刘清明顺手打开了电视,调到一个新闻频道,但声音开得很小。

  他只是需要一点背景音,来冲淡这房里的寂静。

  他将苏清璇揽在怀里,让她靠着自己。

  客厅的光线透过窗户很,映照着她光洁的侧脸。

  “现在给我妈打电话吗?”苏清璇仰起头问他。

  刘清明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中午一点。

  这个时间,对于吴新蕊这种级别的领导来说,午饭应该早就结束了。

  如果没有临时的会议或者应酬,现在应该是在家里处理文件,或者难得地休息一下。

  “差不多了。”刘清明点点头。

  他不想打扰岳母的工作,但这件事,确实宜早不宜迟。

  多拖延一天,那些劣质的口罩,就可能多生产出几十万甚至上百万个。

  他拿起茶几上的手机,直接拨打了云州省委大院二号别墅的那个熟悉的座机号码。

  电话响了几声,很快就被人接起。

  “喂,您好,这里是吴省长家。”

  一个温和的女声传来,是家里的保姆。

  “张阿姨,是我,刘清明。”刘清明说。

  “哎呀,是清明啊!”保姆的声调立刻变得亲切起来,“您等着,我马上把电话给首长。”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轻微的走动声,然后,一个沉稳而有力的女声响了起来。

  “清明?”

  “妈,是我。”

  刘清明叫得很自然。

  “你和小璇在一起吗?”吴新蕊开口便问。

  “嗯,我们在爸这边的房子里。”刘清明回答。

  “京城的疫情越来越严重,你们两个一定要多加小心,做好防护,尽量不要去人多的地方。”吴新蕊的关切透过电波传来。

  “妈,您放心,我们都好好的,不会有事的。”刘清明心里一暖。

  “那就好。”吴新蕊顿了顿,“这个时候打给我,是有什么事吧?”

  她太了解自己这个女婿了,如果没有要紧事,他不会在这个时间打过来。

  “是,妈。有个事情,想跟您汇报一下,也想听听您的意见。”刘清明坐直了身体。

  怀里的苏清璇也安静下来,静静地听着。

  “说吧。”吴新蕊的语气很简单。

  刘清明组织了一下语言,将今天去郊区工厂的所见所闻,以及与叶成梁的交锋,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他没有添油加醋,只是客观地陈述事实。

  从生产环境的脏乱差,到原材料的以次充好,再到对方企图将这批货物塞进政府采购清单的野心。

  电话那头,吴新蕊一直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直到刘清明全部说完,她才缓缓开口。

  “这种事情,不奇怪。”

  她的声调里,没有太多的惊讶。

  “清江省也有这样的人,想趁着这个机会捞一笔。省里已经成立了专案组,公安厅和市场监管部门联合行动,这段时间,抓了不少人,也查封了好几家这样的黑作坊。”

  “京城是首都,疫情更重,物资更紧张,人口也更密集。他们把主意打到这上面,很正常。”

  吴新蕊的话,印证了刘清明的判断。

  这种发国难财的生意,只要有足够的利润,就永远不缺铤而走险的人。

  “只是……”吴新蕊的话锋一转,“京城的情况,比清江要复杂得多。水更深,里面的关系网也更复杂。你今天遇到的这个叶家和谢家,就是其中之一。这两个家族都有很深的背景,他们起了这个心思,让他们收手并不容易。”

  刘清明的心沉了一下。

  “我也是这么想的。”他说,“所以我今天只是明确拒绝了他们的产品进入政府采购目录。但对于他们在市场上流通,我目前没有太好的办法。”

  “妈,我不想让普通老百姓花冤枉钱,更不想让一线的医护人员,用上这种根本起不到防护作用的东西。”

  他的话语里,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愤懑。

  “你的想法是对的。”吴新蕊肯定了他的做法,“这种事,光靠堵,是堵不住的。今天你堵住了一个叶家,明天还会有张家、李家冒出来。”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唯一的办法,就是从源头上解决问题。只能从上面想办法了。”

  刘清明精神一振。

  这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妈,我也有这个想法。”

  “我回来之后,就联系了体改办的同事,我们连夜起草了一份政策建议报告。”

  “核心内容是,鉴于当前全国范围内愈加严峻的防疫形势,以及各地在防疫物资生产、调配和监管上出现的种种乱象,建议由中央牵头,成立一个全国性的防疫指挥部,统一领导、统一调度、统一标准,来打赢这场战争。”

  刘清明将自己的方案和盘托出。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吴新蕊似乎在消化他这番话里的信息量。

  几秒钟后,她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赞许。

  “你这个思路,很好。站位很高,也看到了问题的本质。”

  “现在各地确实是各自为战,信息不通,标准不一,存在着严重的资源浪费和监管真空。成立一个统一的指挥机构,是迟早的事情。”

  “你的这份报告,是把这个进程,往前推了一把。”

  得到岳母的肯定,刘清明心里有了底。

  但他还是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只是,我现在的位置太低,人微言轻。我担心这份报告就算通过体改办的渠道递上去,也未必能引起上级足够的重视,很可能就石沉大海了。”

  这才是他今晚打这个电话最主要的目的。

  他需要一个分量足够的人,来为他的这份报告背书。

  而新任清江省省长,吴新蕊,无疑是最佳人选。

  “你有这个考虑,是对的。”吴新蕊的声音透着一股沉稳,“这份报告,未必会有很快的反馈。”

  “哦?”刘清明有些意外。

  “这件事,不能由你,也不能由体改办来出这个头。”吴新蕊解释道,“你们的级别都不够,提出来,分量也不够。”

  “我会和林书记商量一下。”

  清江省委书记林峥级别更高,说话更有份量。

  “由我们清江省委省政府的名义,结合这段时间在防疫一线的实际经验和遇到的问题,来向中央提出这个建议。”

  “这样一来,名正言顺,也更容易得到高层的重视,再加上体改办的报告,可能会引起重视。”

  刘清明的心,瞬间落到了实处。

  吴新蕊的这个安排,比他自己预想的还要周全。

  由一个省级单位,还是疫情爆发初期的中心省份,来提出这个建议,其分量和说服力,远不是他一个在国院帮忙的“借调干部”能比的。

  而且,这也能将他自己,从这个漩涡的中心摘出去。

  避免他成为那些既得利益集团的眼中钉,肉中刺。

  “妈,谢谢您。”刘清明由衷地说道。

  “傻孩子。”

  电话那头传来吴新蕊的一声轻笑,带着长辈对晚辈的慈爱。

  “我们是一家人,说什么客气话。”

  “你放手去做,你在做正确的事情,我和林书记,都会在后面支持你。”

  “保护好自己,也保护好小璇。”

  “我知道了,妈。”

  挂断电话,刘清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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