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暗夜亲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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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銮马不停蹄,一气行出东华门。

  木漪上身行端坐正,手下默默解下腰间悬挂的一块螺钿漆佩镜,将镜匣撇开,举在风隙里翻飞的珠帘内。

  ——手中镜里人站立原地不动,却因她在远去,而越变越小。

  终成一团紫日般的影子,隐约演划出无数双手来,抓碾她此时的五脏、心窝,势必要掏出她的一颗心来,看个清透。

  她将镜子放下,吸了吸气强行鼓起了精神,没什么表情地自言自语了一句:

  “木漪,不要回头。”

  风吹一路都是梅子香,夜起后,这股香味更醇厚,木漪回邸睡了个回笼觉,醒来后又是一头扎进那些年关的生意里。

  一眨眼已经忙了个大半夜,也不见回来。

  刘玉霖都怕她这样撑不住,做了一锅热腾腾的羊肉馄饨,配几张烙饼,装好了,要喊家里的人送去。

  顺便问了一句:“她是在哪里忙?”

  现在生意广了,不再是一家两家,木漪又爱各处跑着督工,刘玉霖还真不能确定。

  那人答:“女郎一晚都在离文阳里最近的那家莲花楼里耗着。”

  临近正旦,莲花楼门下廊中都牵了长绦,木漪在的那间精室门漏了一个小缝,门上吉符吹落,“噔”的一下,将趴着睡着的她吵醒。

  她脸下垫着一本账,手背擦唇,掀开眼皮一看,竟然已经过了子夜,一起身,身上是一件外衣,脚边是食盒。

  打开来,馄饨棉被垫着,都还是热的,木漪将碗端出来,正准备吃,又听得桃符在闷响。

  一下,又一下,她眼皮跳了一下,忽然心有所感,弹起来去漆柱画旁拨动机关,将暗门解开。

  门后确有一人,本贴墙靠着,见光亮进来便起身摘下大氅的帽斗。

  木漪咽了下口津:“……什么时候来的?”

  “一个时辰前。”

  她诧异,竟然下意识皱了眉:“怎么不用力叫醒我,你不是最烦起迟,来迟的人,耽误你的时辰。”

  “你想睡就多睡,”见她不信服这句话,脸色浮现不解的神色,又轻声补充,“我试着不那么讨厌你迟到和睡觉这件事。”

  有些话,不必明了,亦能懂得。

  就像他们并未约定要在这里见面,但木漪知道他应该会来和她商榷下一步的动作,所以待在楼里等他。

  谢春深闻见食物香,歪着探头,看见她身后案上的那碗馄饨,眼神示意:“不请我进来坐坐?”

  她一抿唇,步步后退,为他让开了道:“进来。”

  本来以为只有一碗馄饨,但也不知道刘玉霖是怎么想的,隔层下还有一模一样的一碗,调羹兼具。

  谢春深轻挑眉:“刘玉霖比以前聪明了。”

  木漪听着来气,要夺回来,他忙拦住,语气自然道:“我夜后亦未进食,一起。”

  这样的谢春深人模人样,竟也不自觉温柔平常了几分。

  木漪没理他,捡起来另外一碗自己吃了。

  谢春深咬了一口馄饨,汤汁溢口,肉香灌喉。

  曾经也是四面大风的冬天,墙瓦被陂得坚实,他坐在案前,与木耽父女两个一同吃饭。

  十几年了,那个错写过名字的小女孩还陪着他,这感觉还不错。

  于是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这莲花楼更像是,他所认为的“家”,有着最为长久、坚固的联盟。

  思及此突然胃口大开,将汤都喝了见底。

  木漪偷偷观察,无意识咬着勺,他脸色淡淡,手却作势要来抢她的。

  她忙护住自己的碗,教训道:“我的就是我的,你不要抢,除非我不吃了,施舍给你,那才可以。”

  他眼眸中含着狡黠,笑意露出来了,“你要施舍副监司,还是几天后的监正?”

  木漪想到白日,想问什么,又怕他觊觎自己的馄饨,先将剩余的几只吃了,对面便递来一盏热茶。

  “……”

  “怎么这副神情,喝吧,我没下毒。”

  她接过来,当着他的面咕噜咕噜一饮而尽,舒服了:“你白日在秘书监,与陈河在谈什么?他要退了么?”

  谢春深乖觉颔首,“我解决了谋反,元靖就要踢走陈河,给我秘书监之位,陈河与段渊有来往,早就知道。

  现在我回来了,他为了寻个体面,打仗要自己请辞。

  白日我们在谈的都是秘书监未完的公务,他要全部转交给我。”

  陈河的反应又平静又正常,木漪反而一下对陈河起了好奇,追着问:“你威逼利诱,平日臭名远扬,他对你竟无当面指摘吗?”

  谢春深想起陈河的原话:

  “当秘书监本非我本意,权谋里生死由人定,身不由己啊。

  我能半途而退,是众人悲,己身幸,我不知道你接下来,还要在朝廷上翻出何等的风云。

  等天倾地覆,大雨滂沱之时,我便携一壶桂花酒,入潇潇竹林,为今朝最后奏一曲广陵散,不枉此行。”

  文贤风骨是什么?

  为什么历来厉朝都要崇往?谢春深不屑那身骨头,不过陈河有一点说的是对的,那便是身不由己。

  “他想全身而退,我这时候接下来,他应该感恩我。”

  木漪提道:“这个人,是不是和萧何有些像。”

  谢春深竟然又好好答了她,没有挖苦,没有讽刺,“他更像陈擅,要的是井道田园。”

  木漪也笑了。

  她丢掉的穷山坳,反倒是这些人追求的,无聊透顶。

  告诉他:

  “我要办一个诞辰宴,规模越盛大越好,吃穿用度也要更加豪奢,奴仆成群结队,金玉膏胰满堂,告诉所有人,我过得最为滋润。”

  谢春深随即淡淡去想了一下那画面,手放上案,落在她的袖口处,敲击:“很好。再与我确认一遍席客名册,什么人该请,什么人暂时不要请,你要清楚。”

  她将银丝织就的软袖抽出来,“莫小瞧我。”

  他只感觉一束流动的月光从手指尖溜走了,心下有些焦躁的空然,她的气息笼罩周身,又想起昨夜那个旖旎的春梦,梦里二人疯狂欢好。

  梦外醒来,亵裤间一片湿濡。

  所以称之为:无法言说。

  抬起手拉住她的袖子,她明显愣了一下。

  他忙放下手,嘴上漠漠跟道,“反正已过子夜,宵禁了你回不去宅中,去拿纸笔,将宴客都列写出来,我们确认一遍。”

  “可是我困了,改日。”

  “改日升迁,没空陪你。”

  木漪不情不愿,打着哈欠去取了纸笔,案上架起六盏灯,她拢手一个个点过去,视野一下亮了许多。

  碗和账簿都丢到了一边,谢春深提笔在纸上写出一个个人名。

  她先撑着下颌细看,有什么问题就提,渐渐的,困意袭来,在灯下小鸡啄米。

  有一下点重了,要直接磕去桌上,一根笔头伸来拖在她颌下。

  “还没好……”

  “没有,你困了就睡。”

  平平的一句话,让木漪下意识将紧张的眉展开,却仍旧不肯屈服趴下去,于是反复用毛笔拖她下巴几次,灯烧了小半,才算结束。

  木漪没什么心情,扫了一眼那册上名,他忽然问:“带回来的那卷封词赏了么。”

  木漪想到自己白日那一点奇怪的失落,懒怠点头,“赏了,”看他还要说话,就像是赖着不走,便撑手起身,“再不走就要天亮了,我总归要眯一会儿,事情已商讨完,你还是回去。”

  他心情变沉闷,想要惯常性地冷笑一声,咬牙切齿地怼她两句。

  却还是克制住了,手上往腰间去,解开腰上玉牌:“好,我走就是。”

  怎么就这么听人话了……

  这让木漪甚是不适。

  她看着谢春深掉头离开,说了句好走不送,自己便要楼上她的寝阁睡觉,走过案脚踩一冰凉的物体,抬脚一看,是他遗落的玉牌。

  入秘书监所用,亦是身份信物,拾起奔入了暗道,“谢戎,你走了没有?!”没闻着回音,却见前方有个人影,便是没有走远,就近拿了灯烛去找他,烛光在他身上幌过,她去拽他转身,“喂,喊你怎么不——”

  “应”字未出,谢春深已抬手掀了烛火,暗门久无支撑,自行回闭,吱呀一声,暗道里变得一丝光也无。

  抬手不见五指的黑。

  只能感受到鼻息互相扑面,她一瞬间心慌意乱,抬手触碰到男子胸膛。

  腰凹处忽然穿过一只手将她搂住,紧紧一箍,将她贴在自己身上,她瞪大眼。

  唇上温软。

  却不是亲吻,而是他的手,在抚过她柔软饱满的唇瓣。

  谢春深在回忆那个梦,他按着梦里相同的姿态,去验证这种触感。

  曾经他喂给毒酒给她,咬了又咬,但梦里是在痴迷般地吸吮。

  软云一般,又似团花烧出的火,含在嘴里,暖香沁鼻。

  是这样的吗?

  压在腰上的手紧了又紧,他在犹疑,而后皱着眉低下头,想要用唇去触碰她的唇瓣。

  却被一双手执着的推出。她的气息微乱,“你在干什么?”

  谢春深捏住她的手,一点点往后,倒退,二人摔靠在墙上。

  他不再犹豫地贴上去,无师自通地吸吮住她的唇,垄断木漪口中全部气息。

  可惜,他的爱,只敢在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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