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晚意试药

　　惊澜城的城墙尚未完全清理干净昨日激战的痕迹，暗红色的血渍在青灰色砖石上凝结成深浅不一的斑块，风过时，夹杂着淡淡的血腥与噬魂花腐烂的异香，让人胸口发闷。城头的龙骑卫换了新的批次，他们紧握着长枪，目光警惕地扫向远方噬魂渊的方向，铠甲上的划痕与未干的血迹，无声诉说着这场战争的残酷。

　　城主府深处的静室里，气氛却比城头更加压抑。

　　林晚意坐在墨玄榻前，素白的手指搭在他腕脉上，眉头紧锁成一道深痕。三日来，她几乎未曾合眼，药炉里的药汤换了一茬又一茬，从最初的固本培元汤，到后来掺入净魂玉粉末的净化剂，甚至不惜动用了自己珍藏多年的“活气雪莲”，可墨玄腕脉里的邪毒依旧如附骨之蛆，那股源自污染血玉的阴寒之力，正顺着经脉缓缓侵蚀他的五脏六腑，连带着他体内本就虚弱的麒麟精血都开始躁动不安。

　　“林姑娘，要不先歇歇吧？”守在一旁的念儿踮着脚尖，小手捧着一杯温热的参茶，稚嫩的脸上满是担忧，“你都熬了三天了，眼睛里全是红血丝。”

　　林晚意收回手，指尖微微发颤。她望着墨玄苍白如纸的脸，断角处凝结的血痂下，隐约有黑丝蠕动，那是邪毒正在试图穿透她布下的药线防御。她轻轻摇头，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我没事。墨玄大人的情况不能再拖了，那邪毒比我想象的更霸道，它不仅在吞噬生机，还在扭曲他的本源之力。”

　　说着，她转头看向案几上摊开的几张兽皮卷，上面用朱砂画着复杂的经络图，旁边密密麻麻写满了注解，其中几处被圈红的地方，正是邪毒蔓延的关键节点。最上方压着一张泛黄的纸，是苏霓裳派人连夜从商盟秘库中寻来的《异毒考》，里面记载着上古时期数种诡秘毒术，其中一页提到“血玉之秽”，只言片语中透着令人心惊的描述——“以怨为引，以魂为壤，触之则灵智蒙昧，久之则同化为秽”。

　　“怨为引，魂为壤……”林晚意低声重复着这八个字，忽然想起墨玄断角时，那花妖首领手中的血玉碎片曾爆发出强烈的怨念波动，“难道这邪毒的根源，不止是邪神之力，还有……”

　　她猛地抬头，目光落在窗外那片被龙鳞碑微光笼罩的天空。楚惊澜破碎的龙魂正在被邪神侵蚀，而墨玄体内的邪毒又与血玉中的怨念相连，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某种隐秘的联系？

　　就在这时，静室门被轻轻推开，楚灵儿提着食盒走进来，看到案几上几乎未动的米粥，眉头微蹙：“晚意姐，你再这样熬下去，不等墨玄大人醒过来，你自己就要先倒下了。”

　　林晚意勉强笑了笑：“我不饿。灵儿，你来得正好，我刚才在想，要解这邪毒，寻常药物恐怕不行。《异毒考》里说，‘血玉之秽’需以‘至纯生机’相克，但这至纯生机到底是什么，却没说清楚。”

　　楚灵儿放下食盒，走到榻前看了一眼墨玄，眼底掠过一丝痛惜：“葬龙古地带回的龙魂蕴养池水，我们试过了，只能暂时压制，没法根除。龙鳞碑的信仰之力虽然能净化邪秽，但墨玄大人现在昏迷不醒，没法主动吸收……”

　　“或许，可以用‘以身试药’的法子。”林晚意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却让楚灵儿浑身一震。

　　“晚意姐！你说什么？”楚灵儿难以置信地看着她，“那邪毒连墨玄大人的麒麟真身都能侵蚀，你以身试药，岂不是……”

　　“我知道很危险。”林晚意打断她，眼神却异常坚定，“但我是医者，医者的本分就是直面病灶。而且，我与你们不同，我修习的医道圣法本就以‘净化’见长，体内生机比常人旺盛数倍。更重要的是……”

　　她顿了顿，看向念儿：“念儿的眼泪能引动楚惊澜大人的残魂与信仰之力共鸣，这说明她的生机中蕴含着某种纯净的‘念’。我想试试，将我的医道灵力、龙魂蕴养池水、龙咒拓本的力量，再加上念儿的一丝气息融合起来，炼制成一枚‘引毒丹’。我服下丹药，引诱邪毒转移到我体内，再用圣法强行压制，或许能找到它的弱点。”

　　“不行！绝对不行！”楚灵儿想也不想地拒绝，“太冒险了！万一你控制不住邪毒，岂不是……”

　　“没有万一。”林晚意抬手按住她的肩膀，指尖的温度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灵儿，现在惊澜城离不开你，墨玄大人是我们对抗邪神的重要战力，柳姑娘的剑灵还需要他指导蕴养，念儿也不能失去他这个守护者。算来算去，只有我最合适。”

　　她转头看向念儿，柔声道：“念儿，你愿意帮姐姐一个忙吗？”

　　念儿虽然不太懂其中的凶险，但看到林晚意眼中的恳切，还是用力点头：“我愿意！只要能救墨玄叔叔，念儿什么都愿意做！”

　　楚灵儿看着林晚意决绝的眼神，又看看榻上气息奄奄的墨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酸又涩。她知道林晚意说得对，眼下这是最冒险也最可能有效的办法。沉默良久，她终于咬了咬牙：“我让苏姐姐把所有净魂玉都送来，再调一百名精锐龙骑卫守在静室外，一旦有任何不测，我们立刻……”

　　“不用。”林晚意摇头，“人多了反而会干扰灵力运转。你只需守在门外，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楚灵儿还想说什么，却被林晚意眼中的坚定制止。她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出静室，反手带上房门的瞬间，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们又要失去一位重要的伙伴了吗？不，不会的，晚意姐那么厉害，她一定能成功的。

　　静室内，林晚意取出一枚晶莹剔透的玉瓶，里面装着从葬龙古地带回的龙魂蕴养池水，不过小半瓶，却散发着淡淡的龙威与生机。她又拿出苏霓裳送来的最大一块净魂玉，用灵力将其碾成粉末，与几种解毒圣草混合在一起。最后，她看向念儿：“念儿，把你的手给我。”

　　念儿乖乖伸出小手，林晚意指尖凝聚起一丝微弱的灵力，轻轻点在她的掌心。念儿的掌心泛起一层淡淡的金光，一丝纯净得不含任何杂质的生机顺着林晚意的指尖流入她体内。

　　“好了。”林晚意收回手，开始按照医道圣法的口诀运转灵力。她将龙魂池水、净魂玉粉末、解毒草药以及念儿的生机在掌心凝聚成一团碧绿色的光球，光球中隐约有龙纹流转，还夹杂着一丝金色的暖意。

　　“就是现在。”她眼神一凝，将光球按在墨玄的断角处。同时，她取出早已准备好的一枚银针，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的眉心。

　　“嗡——”

　　银针入体的瞬间，林晚意只觉得脑海中炸开一道惊雷，体内的医道灵力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遍全身。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墨玄断角处的邪毒被光球中的生机吸引，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般疯狂涌来，顺着她与墨玄相连的灵力丝线，朝着她的体内钻去。

　　“呃啊——”

　　一股难以言喻的痛苦瞬间席卷了林晚意。那邪毒阴冷刺骨，所过之处，经脉仿佛被无数根冰针同时扎刺，更可怕的是，邪毒中夹杂着无数破碎的怨念与负面情绪——有楚家军将士战死时的不甘，有被噬魂花感染百姓的哀嚎，甚至还有一丝……楚惊澜破碎龙魂的痛苦嘶吼。

　　这些负面情绪如同潮水般冲击着林晚意的识海，她的眼前浮现出无数惨烈的画面：噬魂渊底挣扎的龙魂，城墙上倒下的龙骑卫，被花毒折磨得疯疯癫癫的百姓……

　　“不能被影响！”林晚意紧咬舌尖，用剧痛保持清醒。她运转医道圣法，试图用体内的生机净化邪毒，可那邪毒就像附骨之蛆，净化掉一丝，立刻又有更多的涌来，甚至开始反过来吞噬她的生机。

　　她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嘴唇发紫，额头上布满了冷汗。原本乌黑的长发，竟有几缕开始变得花白。

　　“晚意姐！”门外的楚灵儿听到里面的痛呼声，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几次想冲进去，都硬生生忍住了。

　　静室内，林晚意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逐渐模糊，体内的生机被邪毒吞噬得越来越快。难道真的要失败了吗？她不甘心，墨玄还在等着她救治，惊澜城还需要她……

　　就在这时，她体内那丝来自念儿的金色生机突然动了。那丝生机仿佛拥有自我意识般，在她的丹田处盘旋起来，散发出柔和的光芒。紧接着，林晚意忽然想起楚灵儿带回来的龙咒拓本，那些古老的龙文似乎蕴含着某种净化之力。

　　“清心龙咒……涤荡邪秽……”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心中默念起龙咒。

　　奇迹发生了。

　　随着龙咒的默念，她丹田处的金色生机突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化作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花虚影。莲花缓缓绽放，散发出的金光所过之处，那些阴冷的邪毒如同冰雪遇阳般开始消融，而那些负面情绪也被金光净化，变得平和起来。

　　更神奇的是，莲花虚影散发出的生机，竟在不断滋养着林晚意被邪毒侵蚀的经脉和生机。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医道灵力正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增长，体内的生机变得更加纯粹、更加磅礴。

　　“这是……”林晚意又惊又喜，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体质正在发生某种蜕变，仿佛变成了一块能自动净化邪秽、孕育生机的“净土”。

　　“净世莲心……”她脑海中突然闪过这个词，这是医道圣法中记载的一种传说中的体质，据说拥有此体质者，能净化天下万毒，起死回生，没想到今天竟然在她身上觉醒了。

　　有了净世莲心的力量，林晚意顿时感觉轻松了许多。她引导着莲心散发出的金光，顺着灵力丝线反哺回墨玄体内。金光所过之处，墨玄体内的邪毒如同遇到克星般迅速消退，那些被扭曲的麒麟精血也开始逐渐平复。

　　墨玄的眉头微微动了一下，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原本微弱的呼吸也变得平稳起来。

　　林晚意见状，心中一喜，加大了净世莲心的输出。半个时辰后，当最后一丝邪毒被净化，她才缓缓收回灵力，瘫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比之前明亮了许多，体内的净世莲心散发着淡淡的金光，让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圣洁的光晕中。

　　“晚意姐！”楚灵儿听到里面没了动静，再也忍不住，推门冲了进来。看到瘫坐在地的林晚意和榻上气息平稳的墨玄，她又惊又喜，“你怎么样？墨玄大人他……”

　　“他没事了。”林晚意虚弱地笑了笑，“邪毒已经被净化，只要好好休养，很快就能醒过来。”

　　楚灵儿连忙上前扶起她，看到她鬓角的几缕白发，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晚意姐，谢谢你……”

　　“傻丫头，哭什么。”林晚意替她擦去眼泪，“我们是伙伴，不是吗？”

　　就在这时，榻上的墨玄发出一声轻哼，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还有些迷茫，但看到守在一旁的林晚意和楚灵儿，以及床边的念儿，眼中闪过一丝暖意。

　　“水……”他沙哑地开口。

　　“我去拿！”念儿立刻跑过去倒了杯温水，小心翼翼地喂他喝下。

　　墨玄喝了水，精神好了一些。他看向林晚意，看到她鬓角的白发和苍白的脸色，顿时明白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愧疚：“林姑娘，是我……”

　　“墨玄大人，你好好休息吧。”林晚意打断他，“等你好了，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墨玄看着她眼中的坚定和那层淡淡的金光，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但心中却暗暗记下了这份恩情。

　　林晚意试药成功，墨玄转危为安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惊澜城。城中百姓欢欣鼓舞，原本因连日苦战而低落的士气顿时高涨起来。苏霓裳更是第一时间送来无数珍稀药材，让林晚意好好调养身体。

　　然而，林晚意却没有休息多久。净世莲心觉醒后，她发现自己对邪毒的感知变得异常敏锐。在为墨玄巩固治疗时，她隐约感觉到，墨玄体内残留的邪毒气息中，除了邪神的“万噬之力”，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虚无”气息。

　　这丝气息与噬魂渊底的气息有些相似，却又更加诡异、更加冰冷。

　　“这到底是什么？”林晚意站在窗前，望着远方的噬魂渊，眉头再次皱起。她有一种预感，这次的危机，或许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复杂。

　　而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飞云宗深处，一间密室里，一名身着黑袍的老者正拿着一面水镜，镜中映出的正是林晚意觉醒净世莲心的画面。

　　“净世莲心……没想到竟然真的存在……”老者发出一声沙哑的冷笑，“看来，这场游戏越来越有趣了。”

　　他抬手一挥，水镜中的画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布满诡异花纹的地图，地图中央，正是惊澜城的位置。

　　“通知下去，让‘影阁’的人准备好，是时候去惊澜城‘拜访’一下了。”老者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

　　一场新的危机，正在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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