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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钟小艾离开钟正国,寸步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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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省委大楼,顶层的小型会议室。

  烟雾缭绕,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三根不同牌子的香烟在三个水晶烟灰缸里,各自积攒着一小截灰白色的烟灰,却无人去弹。

  省委书记沙瑞金,省委副书记、政法委书记高育良,省纪委书记刘开疆,三位汉东省的权力核心,此刻却像被无形的枷锁困在了这张会议桌旁。

  窗外是省会京州的黄昏,天际线被染上了一层病态的橘红色,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可会议室内的气氛,比窗外的暮色还要沉闷,还要压抑。

  京海,已经成了一个黑洞。

  从昨天下午开始,所有通往京海的通讯,时断时续。

  他们打给京海市委书记林建国的电话,要么无人接听,要么就是秘书用一种惊恐到发颤的声音说“林书记正在开会”。

  开什么会?

  跟谁开会?

  没人知道。

  他们只知道,一股不属于汉东省管辖的,带着军方背景的雷霆之力,正以一种蛮不讲理的姿态,在京海市境内横冲直撞。

  “季昌明和何黎明,还在省厅?”

  沙瑞金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他掐灭了烟头,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根,却没有点燃,只是夹在指间。

  刘开疆点了点头,脸色铁青。

  作为纪委书记,他的人被绕开了,案子被公安厅接了,这本身就是一种羞辱。

  “季昌明还好说,主要是受侯亮平牵连。他本人嘴很严,一口咬定所有程序都是合规的,是侯亮平自作主张,侯亮平抓捕赵援朝将军,与他无关。”

  “自作主张?”

  高育良冷笑一声,他那张儒雅的脸上,此刻布满了阴云。

  “他一个反贪总局的处长,没有省检的配合,能把一个身份不明的人扣在审讯室二十四小时?季昌明这是想把自己摘干净,把所有事都推给一个愣头青!”

  高育良的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怒火。

  侯亮平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得意门生,现在却成了引爆整个汉东官场的导火索。

  他这个老师,脸上无光,心里更是窝火。

  “何黎明呢?”

  沙瑞金没理会高育良的抱怨,他的目光转向刘开疆。

  刘开疆的脸色更加难看,他压低了声音,仿佛怕这间屋子有耳朵:“问题很严重。我们都听过那盘录音带,黄翠翠……这个名字,跟何黎明在京州搞的那个美食城项目,时间线上能对上。省厅那边只是初步问了问,他的心理防线就快崩了。”

  “废物!”

  高育良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何黎明是他“汉大帮”的人,虽然不是核心,但也算是他一手扶持起来的干部。

  如今这块多米诺骨牌倒下,谁知道会砸中谁?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尖锐得像防空警报。

  是高育良的私人电话。

  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支在红木桌面上震动的手机上。

  在这种时候,能打通他私人电话的,绝不是一般人。

  高育良看着屏幕上跳动的那个名字,瞳孔猛地一缩。

  他那常年保持着镇定自若的脸上,肌肉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

  他拿起手机,手指在接听键上悬停了足足两秒,才缓缓划开。

  “喂,老书记。”

  高育良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恭敬,甚至有些卑微。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高育良只是连连应声:“是……是,我们正在一起……情况……情况非常复杂。”

  他的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顺着鬓角滑落。

  会议室里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沙瑞金和刘开疆都屏住了呼吸,看着高育良。

  那个即使离开了汉东,影响力也从未消散的,赵立春。

  “我明白了……我明白。”

  高育良拿着电话,腰杆不自觉地挺直,像是在当面聆听训示。

  片刻后,他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向沙瑞金,然后,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动作。

  他捂住话筒,将手机递向了沙瑞金。

  “沙书记,”

  高育良的声音干涩,“赵立春书记,他想跟您说几句。”

  这一手,玩得实在是“高明”。

  他既向沙瑞金表明了,这个电话不是他想接的,也是被迫的;又巧妙地将这个烫手的山芋,扔给了汉东省名义上的一把手。

  沙瑞金的眼神骤然变冷。

  他盯着高育良,足足三秒。

  那眼神像刀子,似乎想剖开高育良那张温文尔雅的面具,看看里面到底藏着多少算计。

  最终,他没有拒绝。

  沙瑞金伸出手,接过了那支温度已经有些发烫的手机。

  “立春同志,我是沙瑞金。”

  他的声音沉稳,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仿佛刚才的对视从未发生。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瑞金同志,长话短说。我三个小时后到汉东。在我到之前,你们省委班子,务必要把汉东的大局给我稳定住!”

  稳定大局?

  沙瑞金的嘴角,勾起一抹几乎无法察觉的,冰冷的弧度。

  他甚至能想象出赵立春此刻的模样,坐在京城的某个办公室里,对着地图指点江山,发号施令。

  他或许还以为,汉东,依然是那个他可以一手遮天的汉东。

  “立春同志,”

  沙瑞金的语气平静得可怕,“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

  显然,他没料到沙瑞金会是这个反应。

  沙瑞金继续说道:“现在京海市的情况,已经完全脱离了省委、省政府的控制。一股不属于我们管辖的力量,正在那里执行任务。我们连接口都找不到,甚至不知道他们的指挥部在哪里,负责人是谁。”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清晰地说道:“所以,稳定大局这个任务,我们汉东省委,接不了。我们现在,连京海的局都看不清,更遑论全省的大局。”

  说完,他没有给赵立春任何反驳的机会,直接将电话递还给了脸色已经变得煞白的高育良。

  “你的电话。”

  高育良颤抖着手接过手机,对着话筒“喂”了两声,对面已经挂断了。

  会议室里,死寂再次降临。

  但这一次,比之前更加令人窒息。

  “沙书记,你……”

  高育良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他没想到沙瑞金会如此刚硬,直接顶了回去。

  这不是在解决问题,这是在激化矛盾!

  “我怎么?”

  沙瑞金冷冷地看着他,“难道要我向他保证,三个小时内稳住局面?拿什么稳?用你政法委的嘴去跟人家真枪实弹的军人讲道理吗?”

  “我们现在就是砧板上的肉,连操刀的人是谁都不知道!赵立春他自己惹出的麻烦,现在想让我们来给他擦屁股?他凭什么?”

  沙瑞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狠狠地砸在高育良和刘开疆的心上。

  刘开疆长叹一口气,整个人都垮在了椅子上。

  “是啊……稳定?怎么稳定?京海市公安局长被控制了,常务副市长被带走了,建工集团的陈泰,还有赵立冬,全都被一锅端了。这些消息,现在还只是在高层流传,一旦泄露出去,整个汉东都要地震!”

  他看着桌上那份刚刚从特殊渠道传来的,语焉不详的报告,只觉得头皮发麻。

  报告上没有抓捕单位,没有理由,只有一连串的名字和简单的“已被控制”四个字。

  这种做事风格,霸道,强硬,完全无视地方的一切规则。

  高育良的脸色变幻不定,他点燃一支烟,猛吸了一口,呛得自己咳嗽起来。

  “赵立春……他要来汉东干什么?”

  他喃喃自语。

  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回答。

  是来救火?

  还是来……

  毁灭证据?

  沙瑞金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彻底沉入夜幕的城市。

  霓虹灯次第亮起,勾勒出京州繁华的轮廓。

  但这片繁华之下,暗流汹涌,杀机四伏。

  他心里很清楚,赵立春这通电话,看似是命令,实则是试探。

  试探他们这届省委班子,对局面的掌控力。

  试探他们,有没有胆子,敢不敢接这个盘。

  而沙瑞金的回答,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这个盘,我不接。

  不只是我接不了,是这个烂摊子,根子就在你赵立春身上。

  “现在不是考虑他来干什么的时候。”

  沙瑞金转过身,目光如电,扫过高育良和刘开疆。

  “我们现在要考虑的是,我们自己。”

  “第一,从现在开始,省委、省政府、省纪委、省政法委,所有命令没有我的亲笔签字,一律不准下达到市一级。谁敢乱动,就地免职,先关起来再说!”

  “第二,开疆同志,你马上回纪委,把你手头上所有关于赵立春家族在汉东的项目的卷宗,全部封存,亲自保管。任何人,包括我,没有合法手续,都不能调阅。”

  “第三,育良同志……”

  沙瑞金的目光停在高育良身上,带着一股审视的意味,“管好你的人,尤其是政法口。别再给我出第二个侯亮平,也别让某些人,在这个节骨眼上,动什么歪心思,想要里通外合。”

  这三条命令,条条都带着血腥味。

  这是在宣告,汉东省,要进入战时状态了。

  防的不是外面那支神秘的部队,而是内部可能出现的崩塌和背叛。

  高育良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感受到了沙瑞金那不容置疑的决心。

  他知道,这是沙瑞金在自保,也是在保护他们这最后一届省委班子的体面。

  如果汉东的权力体系,在外部的强压之下,自己先从内部分崩离析,那他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将成为历史的笑柄。

  “我明白了。”

  高育行沉声应道。

  刘开疆也站了起来:“我马上去办。”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沙瑞金重新坐回椅子上,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

  他拿起那根一直没点的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

  稳定大局?

  他苦笑一下。

  赵援朝的部队在京海掀起的风暴,只是一个开始。

  赵立春的即将到来,又会是另一场大戏。

  而他们这些所谓的封疆大吏,现在能做的,不是去稳定什么狗屁大局,而是想办法,在这即将到来的滔天巨浪中,保住汉东这艘破船,别直接散架沉没。

  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了。

  夜色如墨,将汉东省公安厅的大楼吞噬。

  几束刺眼的探照灯光柱在楼体上交错扫射,将门口肃立的士兵身影拉得又长又诡异。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硝烟与钢铁混合的冰冷气息,寻常的警灯闪烁被彻底压制,取而代之的是几辆墨绿色装甲车无声的威慑。

  钟小艾的车缓缓停在警戒线外。

  她看着眼前这番景象,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这里已经不是公安厅了,更像是一个战时指挥部。

  荷枪实弹的士兵,迷彩涂装的车辆,冰冷的铁丝网……

  每一个细节都在宣告此地的主权已经易手。

  但她心里仍存着一丝侥幸。

  上次在京州军区总医院,同样是壁垒森严,不也因为她报出父亲的名字而顺利放行了吗?

  这些不过是下面的人在执行死命令,只要找到一个能变通、能听懂“规矩”的负责人,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她整理了一下衣领,推开车门。

  晚风带着寒意,吹起她的长发,但她的步伐依旧沉稳,眼神平静,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不容置疑的自信。

  这是多年来身处权力核心圈所熏陶出的气质。

  她径直走向由拒马和士兵组成的防线。

  “站住!”

  一名上尉军官拦住了她,声音像金属撞击一样干脆,不带任何感情。

  他身后的两名士兵,手中的95式自动步枪枪口微微下沉,但那姿态充满了警惕,随时可以抬起。

  “我叫钟小艾,是最高检的干部,”

  她平静地开口,声音清晰而柔和,带着一种习惯性的命令口吻,“我找你们祁同伟厅长有急事。”

  她没有直接提侯亮平,那会显得她方寸已乱。

  先见到祁同伟,弄清楚状况,才是最理智的做法。

  上尉的面孔藏在头盔的阴影里,只能看到一个坚毅的下巴。

  “这里已经由军方接管,没有赵援朝首长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入。”

  “赵援朝?”

  钟小艾在心中咀嚼着这个名字,脸上不动声色,“我明白你们在执行任务。但事有轻重缓急,我找祁厅长谈的事情,关乎汉东的稳定。你只需要向里面通报一声,就说钟小艾求见。”

  她相信,只要“钟小艾”这个名字传进去,祁同伟也好,其他任何一个汉东的官员也好,都不敢怠慢。

  然而,上尉只是微微摇头,像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塑。

  “命令很明确,任何人,任何理由,都不能例外。”

  钟小艾的耐心开始被消磨。

  她看着对方那双油彩下的眼睛,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变通。

  她知道,和这种人讲道理是行不通的,必须用他们唯一能听懂的语言——权力。

  她深吸一口气,语气加重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的父亲,是钟正国。”

  这句话一出口,空气仿佛凝固了。

  在京城,这三个字就是一张通行证,一道护身符。

  它代表着一种秩序,一种层级,一种不言而喻的权威。

  她相信,即便是在天高皇帝远的汉东,这个名字的分量也足以让眼前这个小小的上尉掂量清楚。

  她等待着对方的反应,或许是震惊,或许是迟疑,又或许是立刻转身去请示。

  然而,她等来的,是“咔哒”一声清脆到令人心悸的声响。

  是子弹上膛的声音。

  上尉和身后的士兵几乎在同一时间举起了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她。

  动作整齐划一,冰冷而高效,仿佛经过了千百次的演练。

  那是一种纯粹的、不含任何个人情绪的威胁,比任何愤怒的咆哮都更具压迫感。

  钟小艾的瞳孔猛然收缩。

  她整个人僵在了原地,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

  那三个黑洞洞的枪口,像是三只凝视着她的、没有生命的眼睛,将她所有的自信、所有的背景、所有的骄傲都吸了进去。

  上尉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加冰冷,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块冰砸在地上。

  “退后!我们不认识什么钟正国!”

  不认识……

  什么钟正国……

  这几个字像一把铁锤,狠狠地砸在钟小艾的神经上。

  这不是简单的拒绝,这是一种彻底的否定,一种蛮横的无视。

  在这一刻,她引以为傲的姓氏、她父亲穷尽一生建立起来的权威,在这里,在这个被称作赵援朝的男人掌控的地方,变得一文不值,甚至成了一个引发敌意的信号。

  她的喉咙发干,一种前所未有的屈辱和恐惧攫住了她的心脏。

  她看到那名上尉的眼神,那不是一个下级军官面对未知高级干部家属时的惶恐,而是一种审视,一种近乎……

  蔑视的审视。

  他们不是不认识,他们是故意不认。

  这个认知让钟小艾浑身发冷。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这个叫赵援朝的人,他的权力,他的意志,已经凌驾于汉东省,甚至……

  凌驾于某些她所熟知的规则之上。

  他布下的天罗地网,根本不承认旧有的权力版图。

  她的政治敏感性在这一刻发挥到了极致。

  她瞬间明白,侯亮平不是得罪了某个官员,他是撞上了一堵她父亲都无法撼动的铁墙。

  枪口依旧稳稳地指着她。

  她能感觉到,如果她再敢上前一步,或者再说一句废话,对方真的会开枪。

  这些人眼中没有法律,没有程序,只有命令。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席卷了她。

  一直以来,她都游刃有余地穿行在权力的迷宫中,她熟悉每一条规则,懂得如何利用自己的身份去解决问题。

  可现在,对方直接掀了棋盘,用最原始、最粗暴的方式告诉她——你的规则,在这里是废纸一张。

  她缓缓地,一点一点地向后退去。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已经渗出了冷汗。

  她不敢有任何过激的动作,只能用最顺从的姿态,脱离那三个枪口的锁定范围。

  直到退回到车门边,她才狼狈地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砰”的一声关上车门,隔绝了外面冰冷的空气,也隔绝了那些审视的目光。

  她靠在座椅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大口地喘着气。

  刚才那一幕,反复在她脑海中回放。

  那冰冷的枪口,那句“我们不认识什么钟正国”,像魔咒一样萦绕不散。

  “夫人……我们……”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

  钟小艾闭上眼睛,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她失败了。

  彻彻底底地失败了。

  而且是以一种她从未想象过的、最屈辱的方式。

  权力,第一次对她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它告诉她,当更强大的权力出现时,她所倚仗的一切,不过是梦幻泡影。

  现在,她该怎么办?

  她的大脑像一台高速运转却濒临烧毁的计算机,疯狂处理着刚才涌入的、颠覆她全部认知的信息。

  军方。

  不认她父亲的军方。

  这意味着什么?

  她不敢深想,但又不得不强迫自己去想。

  这不是简单的部门冲突,也不是地方与军队的摩擦。

  这是一种更高层面的意志,一种她从未接触过的、凌驾于汉东现有权力结构之上的力量。

  侯亮平,他到底捅了多大的一个马蜂窝?

  不,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她必须自救,必须把侯亮平捞出来。

  车内的空气压抑得让她喘不过气。

  “去省公安厅。”

  她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干涩,连她自己都觉得陌生。

  司机愣了一下,透过后视镜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没敢多问,立刻调转车头,朝着那个她曾经无比熟悉的地方驶去。

  省公安厅,汉东省权力的又一个象征。

  那里有她父亲的老部下,有无数看着她长大的叔叔伯伯。

  在过去,她一个电话就能办成的事,比许多人跑断腿都管用。

  那是她的另一个主场。

  然而,当那座庄严的灰色建筑出现在视野中时,钟小艾的心脏却猛地一沉。

  以往觉得亲切可靠的大楼,此刻却像一头沉默的巨兽,盘踞在城市的中心,冷漠地注视着她。

  门口闪烁的警灯,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刺眼,像是在警告所有企图越界的人。

  她忽然没有了下车的勇气。

  那些军人说的“我们不认识什么钟正国”,像一根毒刺,深深扎进了她的心里。

  如果……

  如果公安厅的人也用同样的态度对她呢?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让她遍体生寒。

  她不能再承受一次那样的羞辱。

  车子在路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停下。

  司机熄了火,车内陷入一片死寂。

  钟小艾看着不远处那栋大楼,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手机。

  还有最后一张牌。

  也是最大的一张牌。

  她的父亲,钟正国。

  无论汉东这盘棋变得多么诡异,无论那个赵援朝是什么来头,她不相信,这股力量能完全无视她父亲的存在。

  她必须让他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让他来终结这场荒唐的闹剧。

  她颤抖着手指,在通讯录里找到了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名字——“父亲”。

  这个名字,曾是她所有安全感的来源,是她行走于世的最大底气。

  她深呼吸,按下拨号键。

  听筒里传来“嘟——”的连接音,每一声都像锤子敲在她的心上。

  她屏住呼吸,等待着那个沉稳、威严、能让她瞬间安心的声音响起。

  一声。

  两声。

  三声……

  就在她几乎要以为电话无人接听时,听筒里的声音戛然而止。

  不是转入语音信箱的提示音,而是一种更加冷酷、更加决绝的忙音。

  “嘟。”

  电话,被挂断了。

  不是没接到,是被人从另一端,亲手按掉了。

  钟小艾的身体僵住了,整个人仿佛被瞬间抽空了灵魂,只剩下一个冰冷的躯壳。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手机屏幕上“通话结束”的字样。

  怎么会?

  怎么可能?

  是父亲在开会吗?

  还是……

  她不死心,手指几乎是凭着本能,又一次按下了重拨键。

  这一次,她没有听到连接音。

  听筒里传来的,是冰冷而机械的女声:“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关机了。

  在她被挂断电话之后,对方关机了。

  这个动作背后的含义,如同一把淬了冰的尖刀,捅进钟小艾的心脏,然后狠狠地搅动。

  这不是拒绝帮助。

  这是一种切割。

  一种明确无误的政治表态。

  父亲用最直接、最无情的方式告诉她:你和侯亮平闯的祸,你们自己承担。

  钟家的声誉,我的政治生涯,绝不会为你们的愚蠢和鲁莽买单。

  那一刻,钟小艾终于明白了。

  从她决定陪着侯亮平来汉东的那一刻起,从侯亮平不管不顾抓了那个叫赵援朝的人起,她就已经不再是那个受尽庇护的“钟小艾”了。

  她成了一枚弃子。

  为了保全大局,可以随时被牺牲掉的弃子。

  车窗外,城市的霓虹灯光流光溢彩,车水马龙,一派繁华。

  可这一切,都与她无关了。

  她所熟悉的那个世界,那个由权力、规则和人情构筑起来的世界,已经对她关上了大门。

  她引以为傲的姓氏、她的智慧、她的背景,在更强大的、不讲规则的力量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和迷茫,像潮水一样将她彻底淹没。

  她万万没想到,离开了她父亲的庇护,她竟然寸步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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