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突破西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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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铁锁开启的声响惊得琪琪格浑身一颤,她蜷缩在霉味刺鼻的墙角,看着狱卒手中的火把在通道尽头明明灭灭。

  那场失败的刺杀后,她以为自己早已做好赴死的准备,可此刻脚踝传来的铁链重量,依然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走吧,换个地方。”

  狱卒的声音毫无温度,当她被带到一座青砖小院时,绣着并蒂莲的门帘在风中轻轻晃动,石桌上摆着冒着热气的米粥和一碟腌菜。

  两个使女垂手而立,其中一个怯生生地上前:

  “姑娘快用些热乎的。”

  琪琪格警惕地盯着她们,直到胃部传来尖锐的疼痛,才抓起粗瓷碗狼吞虎咽起来。

  接下来的日子,仿佛一场荒诞的梦。

  她不再被关在潮湿的地牢,取而代之的是铺着新棉絮的床铺,每日有人送来干净的衣衫,虽说是素色的中原服饰,却比囚服柔软百倍。

  即使饭菜不过是寻常的面食青菜,对饿了许久的她来说,也如同珍馐,如此这样至某个深夜。

  她望着窗外的月亮,突然发现自己竟不再渴望死亡,这具饱受折磨的身体,正在本能地贪恋着生的温暖。

  数日后的清晨,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琪琪格正在院中晾晒头发,听到脚步声猛然回头,手中木梳差点掉落在地。

  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月洞门处,玄色锦袍上还沾着未散的晨露,正是宴会上险些被她刺杀的谭威。

  她如受惊的小鹿般后退半步,发丝凌乱地散落在肩头。

  谭威却站在原地,目光扫过她身上淡青色的襦裙,昨日使女为她换上这身衣服时,铜镜里映出的少女模样干净秀丽,全然不见那日挥刀时的凶悍。

  “听得懂我说的?”

  谭威打破沉默,声音低沉而平静,琪琪格咬着下唇,指甲掐进掌心:

  “当然听得懂!你这个杀父仇人!”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眼眶瞬间泛红。

  “我父亲到底哪里得罪了你?”

  谭威微微皱眉,望着少女眼中燃烧的仇恨,突然想起淳水河畔的尸横遍野。

  “保卫边境,是我的职责。”

  他的语气不带一丝感情。

  “你父亲率领铁骑侵凌州,烧杀抢掠,那些死在他刀下的百姓又该找谁报仇?”

  “胡说!”

  琪琪格的声音带着哭腔。

  “父亲只是想夺回属于蒙古人的土地!你们汉人占着肥沃的草场,却要我们在荒漠里挨饿。。。”

  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单薄的肩膀在襦裙下剧烈起伏。

  谭威看着她因激动而涨红的脸庞,突然想起自己的女儿祝儿。若祝儿也经历这般国仇家恨,是否也会变成眼前这个满心仇恨的模样?

  心中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惜,却被他迅速压下。

  “汉人占地?按照你们的规矩,自大明灭蒙元起,蒙古人就没有生存权了。成王败寇,自古以来皆是如此。”

  他的声音依旧冰冷。

  “你若执意报仇,不过是白白送命。”

  琪琪格抬着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就算下炼狱,我也要拉着你陪葬!”

  她的嘶吼在小院里回荡,惊飞了檐下的麻雀。谭威望着这个倔强的少女,意识到这场对话不会有任何结果。

  仇恨的种子一旦种下,又岂是三言两语能够化解?而他作为一方统帅,背负着四州百姓的安危,更不可能因为一丝怜悯而改变立场。

  谭威转身欲走时,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琪琪格踉跄着扑到石阶前,青丝散落在青砖上:

  “放我回兰州!求你。。。”

  她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颤抖,那双曾盛满仇恨的碧色眼眸,此刻只剩破碎的希冀。

  谭威的脚步顿在门槛处。寒风卷起他的衣摆,露出腰间半旧的流星刀。

  “等你伤好了。”

  他望着远处城墙的垛口,声音混着风沙飘来。

  “我会安排你与合布勒见面。”

  这话让琪琪格浑身一震,抬头时只看到谭威逐渐远去的背影。

  她攥紧裙摆,却没发现对方袖中的密信,数日前书记官江宏业已带着亲卫,快马加鞭赶往合布勒驻扎的兰州去了。

  江宏业摩挲着怀中的进士登科银牌,多年前那场阉党与东林的党争,像一场噩梦缠绕着他。

  当同僚们忙着站队时,这个书生气十足的年轻人却固执地守着圣人教诲,最终被贬到西北军中。

  初到甘州时,他常对着戈壁滩发呆,直到数年后一位年轻的主官突然找到他,将一卷文书拍在他案头:

  “明日启程,去见兰州合布勒。”

  “都督莫非要我一破落进士去送死。。。”

  他曾试图逃避,谭威却只是将一枚令牌推到他面前:

  “你的笔,比我的刀更锋利。”

  这句话如同一束光,照亮了他晦暗的仕途。

  此刻骑在马上,看着远处连绵的雪山,江宏业握紧缰绳,腰间悬挂的密令仿佛有千斤重。

  合布勒的部族此刻正笼罩在硝烟中,陇南战场上,和硕特部的骑兵与叶儿羌残部的弯刀交织成血色旋涡。

  合布勒咬着牙撕碎战报,纸上久攻不下四个字刺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报,土甘都司遣使者而来,目前使节在南边青塘!”

  传令兵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冷笑一声,摸了摸腰间琪琪格送的狼头玉佩:

  “算他敢来。”

  江宏业的队伍穿行在藏地边缘,唐元时期的古城废墟间,断壁残垣上,依稀可见当年繁华的痕迹。

  “这些城郭历经三朝。。。”

  他刚要对亲卫感慨,带路的蒙古军士突然勒住马缰:

  “再往前就是青塘巴颜喀拉北道,你们可别迷路了。”

  军士的语气带着傲慢,手却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的弯刀。江宏业注意到他打量圭圣军的眼神,那是带着敌意的审视,却又藏着几分隐秘的佩服。

  毕竟能在西北荒漠站稳脚跟的军队,战斗力不容小觑。

  “有劳领路。”

  他抱拳行礼,不卑不亢,同时示意亲卫保持警惕。

  夜幕降临时,队伍在一个藩地小村庄借宿。

  江宏业惊讶地发现,这里的土坯房与中原村庄别无二致,只是偶尔能见到头戴皮帽的蒙古人,或是黄发碧眼的番人。

  驻地篝火旁,蒙古军士用生硬的汉话开口:

  “你们圭圣军的箭阵。。。倒是有点意思。”

  话虽简短,却让紧绷的气氛稍有缓和,随后在江宏业的示意下,几个机灵的士兵开始与蒙古领队套话。

  江宏业望着天上的星斗,想起临行前谭威的叮嘱。琪琪格的命运、合布勒的态度、西北各部的平衡,都系在他这次出使上,他本死心仕途,得过且过,谁想到复起后一接手就是大事。

  蒙古领队欲给使节搭帐篷,却被江宏业拒绝了。朔风裹挟着沙拍打着江宏业的披风,他望着眼前土坯垒砌的村落有些发呆。

  “大人,这是附近唯一的落脚处。”

  亲卫队长压低声音,手按在刀柄上警惕地扫视四周,江宏业点点头,随后带着几人入村,蒙古人也不再管。

  当叩门声惊飞屋檐下的夜枭时,门内传来苍老的询问:

  “谁啊?”

  木门吱呀推开,油灯昏黄的光晕里,张大兴眯着眼打量这群陌生来客。听闻汉人二字,老人浑浊的眼珠突然泛起泪光,手颤抖着抓住江宏业的衣袖:

  “老天爷!四十年了,终于盼到家乡人了!”

  话音未落,他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冻土上。

  消息像风一样掠过村庄,张家小院很快挤满了衣衫褴褛的村民,老人们颤抖着抚摸江宏业的官服,孩童们躲在大人身后好奇张望,女人们则偷偷抹着眼泪。

  有人捧来陶罐里珍藏的奶疙瘩,有人将仅有的羊毛毡铺在地上,整个村子都因这群汉人的到来而沸腾。

  “我给你们做面饼!”

  张大兴执意要进厨房,老伴拽着他袖口低声劝阻:

  “家里就剩半袋面了。。。”

  老人甩开她的手,布满裂痕的脸上写满倔强。灶台里的火苗舔舐着锅底,江宏业站在门口,看着老人小心翼翼地量着面粉,每一勺都像是在称量珍宝。

  面饼出炉时,香气弥漫小院,最小的孩子踮着脚,眼巴巴地望着木盘里金黄的面饼。

  江宏业掰下一块递过去,却见张大兴脸色骤变,一把夺过面饼,巴掌重重落在孩子屁股上:

  “不懂事的东西!这是给贵客的!”

  孩子哇地大哭起来,惊得院中的鸡群扑棱乱飞。

  “汉地官爷您吃,您一定要吃!”

  老人双手捧起面饼,皱纹里都浸着恳求。江宏业望着老人浑浊的眼睛,忽然注意到他补丁摞补丁的裤脚,那布料分明是中原十年前的样式。

  当咬下面饼的瞬间,麦香混着难以言喻的酸涩涌上喉头,他强忍着情绪,将面饼咽了下去。

  夜幕深沉,更多番村百姓打着火把赶来,白发苍苍的老妪颤巍巍地跪在他面前,用带着口音的官话询问:

  “凌州的城门还挂着灯笼吗?黄河边上的柳树还绿着吗?”

  年轻些的汉子则红着眼眶,说起当年全家被掳至此地的惨状。江宏业一一作答,声音逐渐沙哑,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人群才渐渐散去。

  院中木盆里堆满了面饼,每一块都凝结着沉甸甸的乡情。

  后来他才知道,在这片土地上,面粉比金子还珍贵。张大兴一家为了这顿面饼,已经把下半月的口粮都拿了出来。

  江宏业躺在临时拼凑的床铺上,听着窗外呼啸的风声,心中翻涌着难以名状的感动与酸涩。

  晨光微露时,尖锐的叫骂声撕破了村庄的宁静。

  “你们这些贱汉!把粮食都给外人,为何不给我们!”

  江宏业猛地坐起身,披风滑落也浑然不觉。院墙外传来推搡声、瓷器碎裂声,还有孩子惊恐的尖叫。

  他冲向门口,眼前景象让他瞳孔骤缩,三名蒙古汉子正揪着一名中年汉人的衣领,皮靴不断踹向对方腹部。那汉人怀中死死护着个布包,散落的面饼碎屑沾满泥土。

  “住手!”

  性急的亲卫赵虎暴喝一声,铁塔般的身躯猛地撞开人群。蒙古胖汉尚未反应,已被一记老拳揍得踉跄后退,鼻血喷涌而出。

  “反了你们!”

  蒙古胖汉抹了把脸,对着远处帐篷大喊,顷刻间马蹄声由远及近,十余名挎刀的蒙古军士策马而来,弯刀在晨雾中泛着冷光。

  圭圣军迅速列阵,盾牌相撞发出清脆的金属声。

  江宏业注意到蒙古人握缰绳的手微微发颤,即便只有二十余人的圭圣军,气势也足以震慑常人。

  “为何伤人?”

  一名戴着狼头护腕的蒙古汉子用生硬的汉语喝问,目光扫过地上的面饼,突然嗤笑。

  “为了这点破烂?”

  “问他!”

  江宏业指了指仍在喘息的汉人,那人艰难地抬起头,嘴角挂着血沫:

  “他们。。。抢我们的口粮。。。”

  话音未落,挨打的胖汉突然冲向一旁的张大兴,铁塔般的身躯带着劲风。

  “老东西也敢多管闲事!”

  他的巴掌尚未落下,亲卫陈七已闪电般扣住他手腕,反手一拧,疼得胖汉嗷嗷直叫。

  “拔刀!”

  蒙古军士们齐声怒吼,弯刀出鞘的寒光映亮众人面容。圭圣军毫不示弱,刀刃与空气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千钧一发之际,江宏业猛地抽出腰间令牌,黄绸上“土甘都督府令”六个朱砂大字在风中猎猎作响:

  “我乃谭威都督使者!伤我即为宣战,谁敢造次?”

  空气仿佛凝固了片刻,狼头护腕的汉子盯着令牌,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是知晓谭威作为的。

  最后低声咒骂几句,猛地挥刀劈向身旁木桩,木屑纷飞中调转马头:

  “退!”

  马蹄声渐远,张大兴颤抖着抓住江宏业的衣袖:

  “官爷,您救了我们。。。”

  江宏业却望着满地狼藉,心中五味杂陈,面饼事件像投入深潭的巨石,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

  当他们的队伍离开村庄时,汉人痛打蒙古人的故事已传遍十里八乡。张大兴逢人便讲:

  “那亲卫一拳就把蒙古汉打飞!”

  “谭都督的使节腰牌一亮,那些蛮子屁滚尿流!”

  村民们围在江宏业身边,听他讲述淳水大战的经过。当听到谭威设伏击败呼查哈时,人群中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谭将军真是咱们汉人的大英雄!”

  白发老者颤巍巍地抹着眼泪,不出半月,简陋的农舍里纷纷悄然挂上了谭威画像,虽画工粗糙,却寄托着边地汉人对庇护者的殷切期盼。

  这场冲突如同撕开了边陲平静的表象,将民族间积压的矛盾暴露无遗。江宏业在随记中写道:

  “边民之苦,在于弱肉强食,而谭公之志,皆汉化而平等。”

  江宏业临行前不仅僭越以谭威土甘都督的名义写了藩地汉民保护状,还留了许多钱财物资给此地汉民。

  他一路记录一路宣讲,本为碾入尘埃的躺平罪官,如今却找到了苏武、班超之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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