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9章 尖酸的刘嫂，大院风波

　　那声音尖酸刻薄，像一口陈年的老醋，瞬间浇灭了院子里欢乐祥和的气氛。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颧骨高耸、嘴唇削薄的女人，正抱着双臂，斜着眼睛，一脸鄙夷地站在不远处。

　　是刘嫂。

　　后勤处刘主任家的爱人，也是大院里出了名的长舌妇，最见不得别人家好，尤其见不得苏晓晓这个新晋的“风云人物”。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刘嫂啊。”苏晓晓还没开口，快人快语的王嫂先不乐意了。

　　“刘嫂你这话说的，晓晓自己做了点心给大伙儿尝尝鲜，怎么就成资本家了？你这帽子扣得也太大了吧！”

　　“就是！”另一个军嫂也附和道，“好吃就是好吃，跟资本家有什么关系？”

　　刘嫂被众人一抢白，脸上有些挂不住，但她仗着自己男人是个不大不小的领导，向来跋扈惯了，脖子一梗，阴阳怪气地说道：

　　“我可没说错！咱们军区大院，讲究的是艰苦朴素，勤俭持家！你看看她做的这东西，又放奶粉又放糖的，花里胡哨，得花多少钱？

　　这不是资产阶级小姐的作风是什么？我们家老刘说了，现在就得警惕这种享乐主义的歪风邪气！”

　　一番话，上纲上线，直接把苏晓晓的行为定性为了“思想问题”。

　　院子里的气氛顿时有些微妙起来。

　　毕竟是八零年代，大家思想还比较保守，“投机倒把”、“资本主义”这些词，都跟洪水猛兽似的，没人敢轻易沾边。

　　几个原本还想跟苏晓晓学学手艺的军嫂，都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苏晓晓心里冷笑一声。

　　来了，杠精虽迟但到。

　　对付这种人，你跟她讲道理，她跟你耍流氓；你跟她耍流氓，她跟你讲政策。

　　唯一的办法，就是用魔法打败魔法。

　　苏晓晓非但没生气，反而笑盈盈地迎了上去，那笑容，甜美又无害。

　　“刘嫂，您这话可真是提醒我了！”她一脸“茅塞顿开”的表情，“您看我这脑子，光想着怎么让我家老周吃好喝好，补充营养，都忘了这思想觉悟上的事儿了！”

　　刘嫂一愣，没想到苏晓晓会是这个反应。

　　苏晓晓继续说道，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全院子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我家老周，当兵十几年，天天在训练场上摸爬滚打，流血流汗的。

　　我这个当媳妇的，没啥大本事，也就在后方给他做做饭，改善改善伙食。我就想着，这奶粉补钙，坚果补脑，让他吃点好的，身体棒棒地保家卫国，不是应该的吗？”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看向刘嫂，眼神里充满了“真诚”的求知欲。

　　“听刘嫂您这意思，难道在您家，给自家男人吃点好的，就是资本主义？那刘主任平时可真够‘艰苦朴素’的啊！”

　　“噗嗤——”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第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大家伙儿都不是傻子。

　　谁家男人不辛苦？谁家媳妇不想着给男人弄点好吃的？

　　苏晓晓这番话，看似在自我检讨，实则每一句，都像一个软钉子，不带脏字地把刘嫂给钉在了“苛待丈夫”、“思想僵化”的耻辱柱上。

　　刘嫂的脸，“刷”地一下，涨成了猪肝色。

　　她指着苏晓晓，你了半天，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苏晓晓笑得更灿烂了，她端起盘子里剩下的一块雪花酥，热情地递到刘嫂面前。

　　“刘嫂，您思想觉悟这么高，立场这么坚定，想必一定不屑于吃我这‘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吧？”

　　“您可千万别吃，万一吃了，这思想要是被腐化了，我们可担待不起！”

　　这简直就是把刘嫂架在火上烤。

　　吃，就等于承认自己刚才说的都是屁话，自己打自己脸。

　　不吃，又显得自己小气吧啦，斤斤计较。

　　刘嫂一张脸青白交加，气得浑身发抖，最后狠狠地瞪了苏晓晓一眼，撂下一句“不知好歹”，就捂着脸，灰溜溜地跑了。

　　一场小风波，被苏晓晓轻描淡写地化解。

　　院子里的军嫂们，看着苏晓晓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敬佩。

　　这周团长家的媳妇，不仅手巧，脑子好，这嘴皮子，更是厉害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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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周毅训练回来，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奶香味。

　　“什么东西，这么香？”

　　苏晓晓献宝似的，端出一盘切得整整齐齐的雪花酥。

　　“当当当当！本大厨今日特供，‘晓晓牌’爱心雪花酥，请周团长品尝！”

　　周毅看着盘子里那新奇的小方块，又看了看苏晓晓那双亮晶晶的、写满了“快夸我”的眼睛，心里某处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地撞了一下。

　　他拿起一块，有些笨拙地放进嘴里。

　　只嚼了一下，他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就出现了一丝裂缝。

　　好吃。

　　出乎意料的好吃。

　　“怎么样怎么样？”苏晓晓凑过来，一脸期待。

　　周毅喉结滚动，咽下嘴里的东西，脸上却恢复了平静，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就一个‘嗯’？”苏晓晓不满意了，嘟起了嘴，“好歹给个五星好评啊，团长同志！”

　　“还行。”周毅又拿起一块，面无表情地吃着，但那咀嚼的速度，明显暴露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苏晓晓看着他这副口嫌体正直的傲娇模样，忍不住想笑。

　　她坐到他对面，一边看着他吃，一边状似无意地提起了自己的“宏伟蓝图”。

　　“周毅，我跟你商量个事儿呗。”

　　“说。”周毅的嘴里塞满了雪花酥，说话含含糊糊。

　　“我今天把这个拿给院里的嫂子们尝了尝，她们都说好吃。”苏晓晓小心翼翼地措辞。

　　“我就在想，咱们大院里这么多军嫂，平时闲着也是闲着，你说，我要是多做一点，少量地卖给她们，赚个零花钱你觉得行不行？”

　　她说完，紧张地看着周毅，生怕从他嘴里听到“投机倒把”四个字。

　　果然，周毅的动作停住了。

　　他眉头紧锁，放下了手里的雪花酥，表情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不行。”

　　他的回答，干脆利落，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苏晓晓的心，沉了下去。

　　“为什么？”

　　“我养得起你。”周毅看着她，眼神认真又固执，“你是我周毅的媳妇，不需要出去抛头露面，更不需要辛辛苦苦地去赚那点零花钱。”

　　这是八零年代男人最普遍，也是最朴素的想法。

　　男人负责赚钱养家，女人负责貌美如花。让自己的媳妇出去赚钱，是男人没本事的表现。

　　苏晓晓心里叹了口气，知道他误会了。

　　她耐下心来，软着声音解释道：“周毅，我知道你养得起我。可这不是钱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

　　“是我自己的问题。”苏晓晓看着他的眼睛，无比认真地说，“我不想每天的生活，就只有洗衣做饭，家长里短。

　　我想找点事做，做一点我自己喜欢，又能让别人也开心的事。哪怕不赚钱，只要能让我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只会依附你的米虫，我就满足了。”

　　“我希望，我站在你身边的时候，别人提到我，不只是说‘那是周团长的媳妇’。我更希望他们说，‘你看，那是苏晓晓，她做的点心可好吃了’。”

　　“周毅，你明白吗？我想有我自己的名字。”

　　这番话，是她两辈子的心声。

　　周毅沉默了。

　　他看着眼前的女人，灯光下，她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光芒。

　　那种光芒，叫“梦想”，叫“自我价值”。

　　那是他从未在她身上，甚至从未在任何一个女人身上看到过的东西。

　　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她。

　　他一直以为，她想要的，就是安稳的生活，体贴的丈夫。

　　可现在他才明白，她的心里，还藏着一片更广阔的天地。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苏晓晓以为他不会再开口了。

　　最后，他站起身，什么也没说，转身进了里屋。

　　苏晓晓的心，一点点凉了下去。

　　看来，沟通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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