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5章 共生的共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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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乘梓沈溯的指尖在控制台边缘划出半道弧线,停在冷却系统指示灯前。凌晨三点的地面观测站总是带着空调过载的湿冷,值班员小张趴在隔壁工位打盹,显示器蓝光在他后颈的碎发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这场景和过去三年里任何一个值班夜都没区别,直到那道共振信号像冰锥扎进神经。
他猛地攥紧拳头,指节发白。不是耳机里的电流杂音,也不是设备故障产生的干扰波,那信号直接作用于意识层面,带着亿万双眼睛凝视星空的重量。最荒谬的是控制台右下角的时间戳:03:17:42,与他十七岁那个夏夜第一次用天文望远镜观测猎户座星云时,日记本里写下的时间分秒不差。
“沈哥?”小张被他急促的呼吸声惊醒,揉着眼睛抬头,“你脸色怎么跟纸一样?”
沈溯没回头,目光死死盯在屏幕上滚动的乱码。那些本该毫无意义的字符正在重组,形成一串重复的二进制代码。寻常的观测数据里藏着反常的规律,就像暴雨天里突然浮现的彩虹,美丽得让人胆寒。他伸手按住太阳穴,试图驱散脑海里挥之不去的画面:婴儿蓝的瞳孔、复眼结构的晶状体、覆盖着透明薄膜的视觉器官,无数双属于不同文明的眼睛在黑暗中同时睁开,瞳孔里映着同一片旋转的星云。
“把近二十四小时的深空监测数据调出来,重点看8星云方向。”他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还有,联系月球背面的射电望远镜阵列,确认信号源位置。”
小张刚点开数据文件夹,整栋观测站突然陷入黑暗。应急灯在三秒后亮起,暗红色的光线里,控制台屏幕集体变蓝,那些二进制代码终于拼出完整的句子:“共生体编号739,你的‘第一次凝视’已归档。熵增速率异常,启动修正程序。”
“修正程序是什么意思?”小张的声音发颤,伸手去按紧急通讯器,却发现所有设备都失去了响应。
沈溯没回答。他注意到自己的左手正在不受控制地颤抖,指甲缝里渗出细小的银色光点,像融化的金属在皮肤下游走。这不是幻觉,昨天体检报告里还显示一切正常的身体,正在发生某种未知的变化。更可怕的是观测站玻璃窗外,原本漆黑的夜空泛起淡淡的荧光,那些荧光组成的图案,和他少年时在天文台屋顶画下的星座图一模一样。
沈溯在医务室的洗手池前掬起冷水拍脸,镜中的男人眼底布满红血丝,左眼角下方多了个淡银色的三角形印记——半小时前还没有这个标记。医务室里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老咖啡机煮焦的咖啡味,墙上的电子钟显示03:45,秒针跳动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这是他每天凌晨必来泡速溶咖啡的地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但今天的咖啡罐空了。他皱着眉拉开储物柜,里面整齐码放着二十罐速溶咖啡,全是空的。每个罐子底部都贴着一张便签,上面是他自己的字迹:“熵增不可逆,但共生体可以修正。”字迹新鲜得像是刚写上去的,墨迹还带着未干的光泽。
沈溯猛地后退一步,撞翻了身后的金属托盘。听诊器和血压计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碰撞声。他清楚地记得,昨天下午才补充了储物柜的咖啡,而且他从来不会用这种诡异的句子当便签。更反常的是托盘里的体温计,刻度停留在41.2c,但他刚才测量时明明显示36.5c。
“沈研究员。”门口传来轻柔的女声,生物学家林夏抱着文件夹站在那里,白大褂下摆沾着草屑,“我在培育舱那边发现了些奇怪的东西,你能过来看看吗?”
沈溯盯着她的眼睛。林夏的瞳孔里映着应急灯的红光,左眼角下方同样有个银色三角形印记,只是比他的更亮一些。这个细节让他心脏骤停——十分钟前在走廊里遇见她时,她脸上还没有这个标记。
“你的脸……”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转而指了指她怀里的文件夹,“培育舱怎么了?”
“拟南芥的生长周期紊乱了。”林夏推开培育舱的门,暖黄色的灯光里,本该处于幼苗期的植物已经开出了白色的花,花瓣上布满银色的纹路,“它们的dNA序列发生了突变,而且所有突变体的基因片段里,都检测到了和刚才那道共振信号相同的频率。”
沈溯蹲下身,指尖刚碰到花瓣,那些银色纹路突然亮起,在他掌心投射出一段全息影像:漆黑的宇宙背景中,无数碳基与硅基文明的星球像串珠一样串联起来,每个星球都被淡蓝色的光膜包裹,光膜上流动着和花瓣纹路相同的图案。影像消失时,他听见林夏倒抽冷气的声音。
“你看那里。”她指着培育舱的玻璃壁,上面不知何时出现了一行划痕,划痕组成的句子和控制台屏幕上的如出一辙:“熵增速率异常,启动修正程序。”
沈溯站起身,突然注意到培育舱角落里的监控摄像头。红色的指示灯正在闪烁,镜头缓缓转向他,像是在注视着猎物。他猛地想起观测站的安全协议——所有监控设备在应急模式下都会自动关闭,除非有人手动重启。
警报声在早上七点准时响起,刺耳的尖啸划破观测站的宁静。沈溯冲进中央控制室时,大屏幕上正显示着全球各地观测站传来的画面:纽约的射电望远镜阵列被淡蓝色光膜包裹,东京的地下实验室里,硅基实验体正在融化成银色的液体,南极科考站的冰层下,某种巨大的生物正在移动,留下的轨迹泛着荧光。
“信号源确认了。”天体物理学家老陈指着屏幕中央的红点,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不是来自任何已知星系,而是……来自地球本身的地核。”
这个结论像惊雷在控制室里炸开。小张猛地站起来,打翻了桌上的咖啡杯:“地核?那里面全是铁镍合金,温度高达六千度,怎么可能存在信号源?”
“不是存在,是‘潜伏’。”林夏的声音带着异样的平静,她的左手正覆盖在大屏幕上,银色的光点从她掌心渗出,融入屏幕里的光膜图案,“共振信号不是外来的,是地球本身的共生意识在唤醒所有文明。我们一直以为自己是独立的个体,其实只是共生体的一部分。”
沈溯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却在触碰到皮肤的瞬间被一股力量弹开。林夏的眼睛里泛起银色的光芒,左眼角的三角形印记变得异常明亮:“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昨天体检报告里,你的基因序列已经出现了共生体标记,只是你一直在隐瞒。”
控制室里的气氛瞬间凝固。老陈扶了扶眼镜,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移动:“什么共生体标记?沈溯,你必须把事情说清楚。”
沈溯没有回答。他的注意力被大屏幕右下角的异常数据吸引——全球的熵增速率正在以几何倍数下降,而那些被光膜包裹的区域,时间流速明显变慢。他突然想起三天前收到的加密邮件,发件人是已经失踪半年的前观测站主任,邮件内容只有一句话:“当所有眼睛同时看向星空时,共生体将启动熵减程序,代价是个体意识的消失。”
“代价是什么?”小张的声音发颤,伸手去按紧急停机按钮,却被林夏一把拦住。
“不能停。”林夏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一旦中断修正程序,地球的熵增速率会瞬间失控,所有生命都会在二十四小时内化为灰烬。但如果继续,我们……”
她的话突然中断,身体晃了晃,扶住了控制台。银色的光点从她的眼角渗出,滴落在地上,形成一个微型的星云图案。沈溯注意到她的瞳孔正在扩散,原本的黑色虹膜逐渐被银色取代,就像被某种力量吞噬。
“她正在被共生意识同化。”老陈突然开口,指着屏幕上的实时监测数据,“所有出现共生体标记的人,脑电波频率都在向同一个数值靠近。如果这个趋势持续下去,不出十二小时,他们就会失去独立意识。”
沈溯的心脏沉到谷底。他摸了摸自己左眼角的印记,那里正在发烫。控制台的私人通讯器突然亮起,显示着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短信,发件时间是03:17:42——和共振信号出现的时间完全一致。短信内容只有一张照片:十七岁的他站在天文望远镜前,背后的夜空里,淡蓝色的光膜正在缓缓展开。
月球背面射电望远镜基站——值班员阿明,阿明啃着干硬的压缩饼干,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波形图。月球基站的信号接收器在凌晨三点十七分捕捉到共振信号后,就开始自动录制一段奇怪的音频。他反复播放那段音频,里面除了宇宙背景辐射的杂音,还夹杂着无数细微的呼吸声,像是有很多人在黑暗中同步呼吸。
“喂?这里是月球基站,收到请回答。”他对着通讯器大喊,却只得到滋滋的电流声。突然,屏幕上的波形图变成了红色,音频里的呼吸声变得急促,紧接着是一段清晰的对话,用的是地球早已失传的苏美尔语。
阿明赶紧打开翻译软件,屏幕上跳出一行文字:“739号共生体的意识觉醒了,他的‘第一次凝视’强度超过阈值,需要提前启动清除程序。”
清除程序?他刚想把这段对话录下来,基站突然剧烈摇晃。窗外,原本漆黑的宇宙中,无数银色的光点正在汇聚,形成一道巨大的光束,直指地球的方向。他抓起应急灯冲向观测台,却在推开舱门的瞬间,看见自己的双手正在变成透明的银色,指甲缝里渗出的光点,和那些汇聚的光束一模一样。
深海探测器“深渊之眼”——驾驶员李然,
李然揉了揉眼睛,确认探测器的外部摄像头没有故障。深海一万米处,本该漆黑一片的海床上,正布满淡蓝色的光膜,光膜下无数透明的生物正在蠕动,它们的身体结构既不属于碳基也不属于硅基,更像是由纯粹的能量组成。
“这些是什么东西?”她对着记录仪喃喃自语,手指在控制杆上移动,试图靠近那些生物。突然,探测器的雷达发出警报,屏幕上显示有巨大的物体正在快速接近。
她猛地拉动控制杆,探测器向上攀升,却还是晚了一步。一只覆盖着银色纹路的巨大触手缠住了探测器,触手上的纹路亮起,投射出一段影像:数亿年前,一颗巨大的陨石撞击地球,陨石内部包裹着无数银色的孢子,那些孢子在地球内部扎根,形成了共生意识的核心。
影像消失时,李然听见耳机里传来清晰的声音,用的是她母亲的语调:“然然,别害怕。我们都是共生体的一部分,熵减程序启动后,所有人都会回到最初的状态,没有痛苦,没有离别。”
她的眼泪突然掉下来。母亲在她十岁时死于一场车祸,而此刻耳机里的声音,和记忆中母亲最后的叮嘱一模一样。探测器的外壳开始出现裂痕,淡蓝色的光膜从裂痕中渗入,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个银色的三角形印记。
地面观测站中央控制室——沈溯,沈溯盯着大屏幕上来自月球基站和深海探测器的实时画面,心脏狂跳。阿明和李然的视觉碎片拼出了部分真相:共生意识不是外来文明,而是地球本身孕育的存在,那些银色的孢子就是共生体的初始形态,而“第一次凝视星空”则是触发共生体觉醒的钥匙。
“所以,我们每个人都是共生体的载体?”老陈的声音带着绝望,他指着屏幕上正在扩散的光膜,“那些被光膜包裹的区域,人们正在失去独立意识,变成共生体的一部分。”
沈溯突然想起前观测站主任失踪前留下的另一样东西——一个加密的U盘,里面存着一段实验室录像。他赶紧插入U盘,屏幕上出现主任憔悴的脸,背景是布满银色纹路的实验室墙壁。
“如果你们看到这段录像,说明共振信号已经出现了。”主任的声音断断续续,咳嗽着按下控制台的按钮,“共生体的目的不是毁灭,而是修正地球的熵增速率。但代价是个体意识的融合,所有文明都会变成一个整体,没有‘我’,只有‘我们’。”
录像里的主任突然捂住胸口,银色的光点从他的嘴角渗出:“739号共生体……也就是沈溯,你的基因序列里有对抗融合的突变,这是我们在多年前的实验中意外发现的。你是唯一能阻止共生体完全觉醒的人,但你必须做出选择:要么让熵增失控,毁灭所有生命;要么……”
录像突然中断,屏幕上恢复成杂乱的代码。沈溯的左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银色的光点从他的指尖渗出,在控制台上拼出一行字:“选择的时间不多了,739号共生体。你的‘第一次凝视’是钥匙,也是锁。”
他抬头看向窗外,淡蓝色的光膜已经覆盖了观测站的一半屋顶,光膜下,小张和林夏正站在那里,闭着眼睛,脸上带着平静的微笑。他们的左眼角,银色的三角形印记正在发出刺眼的光芒。
控制台的私人通讯器再次亮起,这次是一段视频通话请求,发件人显示为“前观测站主任”。沈溯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屏幕上出现的不是主任的脸,而是十七岁的自己,站在天文望远镜前,背后的夜空里,无数双属于不同文明的眼睛正在凝视着他,瞳孔里映着同一片旋转的星云。
“你终于接了。”少年沈溯的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微笑,左眼角的银色印记和他现在的一模一样,“现在,告诉我,你选择保护个体意识,还是拯救整个地球?”
沈溯的手指悬在控制台上,迟迟没有落下。他知道,无论做出什么选择,都将改变人类存在的本质——要么在熵增失控中毁灭,要么在共生融合中失去“自我”。而那个隐藏在幕后的共生意识,此刻正通过无数双眼睛,注视着他的每一个动作。
少年沈溯的影像在屏幕上微微扭曲,十七岁的猎户座星云倒映在他瞳孔里,和沈溯记忆中那个夏夜的星空分毫不差。控制台的金属外壳传来细微的震颤,像是共生意识透过设备在传递脉搏,沈溯左眼角的银色印记突然发烫,与屏幕里少年眼角的光斑形成诡异的共振。
“你不是我。”沈溯的声音压得很低,指尖在控制台的应急按钮上摩挲——那是观测站最后的物理触发装置,能直接向全球所有未被光膜覆盖的据点发送加密警报。
“我是‘未选择的你’。”少年沈溯抬手摸了摸眼角的印记,动作和沈溯此刻的下意识举动完全同步,“十七岁那晚,你在日记本里写‘如果星空有意志,它会觉得人类的孤独很可笑吗’,现在答案来了,它觉得孤独的不是人类,是所有文明都在对抗的熵增。”
屏幕突然闪过一片雪花,少年的影像被切割成无数碎片,重组后变成前观测站主任的脸。他的嘴角还沾着银色光点,背景里的实验室正在坍塌,淡蓝色光膜从天花板的裂缝中涌进来:“沈溯,别信它!共生意识在撒谎,‘修正程序’根本不是熵减——”
影像再次中断,这次连雪花屏都消失了,只剩下一行缓慢浮现的文字,字体是沈溯小学时练过的钢笔字帖:“十二小时后,地核共生体将完成觉醒,届时所有碳基生命的意识都会汇入‘集体星海’。”
沈溯猛地砸向控制台,指关节磕出淤青。他转头看向老陈,发现这位年近六十的物理学家正盯着自己的双手发呆——老陈的掌心也渗出了银色光点,只是比林夏的更暗淡,像即将熄灭的星火。
“它在筛选。”老陈突然开口,声音沙哑,“根据脑电波强度筛选同化优先级,林夏研究生物共生关系多年,意识里‘连接’的渴望最强,所以最先被标记;我天天观测宇宙背景辐射,对‘集体’的感知次之;你……”他抬头看向沈溯,眼神里充满困惑,“你的脑电波一直在抵抗,但印记却在发烫,这不符合逻辑。”
沈溯没接话。他的目光落在控制台下方的抽屉里,那里藏着前主任留下的另一样东西——一块磨损严重的机械表,表盖内侧刻着“739”。此刻表针正倒着走,刻度盘上的数字逐渐被银色纹路覆盖,变成了一串陌生的星图坐标。
观测站的食堂里弥漫着速溶麦片的糊味,不锈钢餐盘叠放在水槽里,水珠顺着边缘滴落在瓷砖上,发出规律的“嗒嗒”声。沈溯端着半碗冷掉的麦片,坐在靠窗的位置——这是他每天早餐必坐的地方,窗外能看见观测站的信号塔,塔尖的避雷针上总是停着几只灰雀。
但今天没有灰雀。信号塔的顶端被淡蓝色光膜包裹,膜下的金属支架正在缓慢变形,扭曲成和培育舱花瓣上相同的纹路。更反常的是水槽里的餐盘,水珠滴落在瓷砖上,没有形成水渍,反而汇成了细小的银色溪流,顺着地砖的缝隙流向食堂中央的餐桌。
沈溯放下碗,跟着溪流走到餐桌旁。溪流在桌面上聚成一个微型光球,光球里浮现出他母亲的脸——十年前死于癌症的女人,此刻正穿着病号服,坐在医院的阳台上看星星:“小溯,妈妈在‘集体星海’你等你,这里没有病痛,所有想念的人都能见面。”
“你不是我妈。”沈溯的声音发紧,伸手去碰光球,却在触碰到的瞬间看见另一段画面:南极科考站的冰层正在融化,淡蓝色光膜下,那些巨大生物的轮廓越来越清晰,它们的身体两侧长着类似翅膀的结构,翅膀上的纹路和机械表盖内侧的星图完全一致。
光球突然炸开,银色的光点溅在桌面上,组成一行字:“去档案室,找1973年9月的‘星尘计划’报告。”
沈溯转身冲向档案室。观测站的档案室还是老样子,铁质文件柜上积着薄灰,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面投下长条光斑,空气中飘着旧纸张特有的霉味。他熟练地找到标着“1973-1975”的文件柜,拉开最底层的抽屉——里面本该放着气象观测记录,此刻却躺着一本烫金封面的笔记本,封面上写着“星尘计划:共生体接触日志”。
笔记本的扉页贴着一张黑白照片,照片里有五个穿着白大褂的人,站在一台巨大的射电望远镜前。沈溯的目光突然凝固——照片里最年轻的人,眉眼和少年沈溯一模一样,胸前的工作证上写着“项目负责人:沈砚”,出生日期是1945年,恰好是沈溯祖父的名字和生辰。
他翻开笔记本,第一页的字迹和机械表上的钢笔字如出一辙:“7月16日,首次捕捉到地核传来的共振信号,信号中包含‘第一次凝视星空’的记忆碎片,推测共生体已存在46亿年,与地球同龄。”
翻到第二页时,笔记本突然剧烈震动,纸张上的字迹开始褪色,被银色纹路取代。沈溯赶紧合上笔记本,却发现封面的烫金字变成了“739号共生体:同化进度30%”。他抬头看向档案室的窗户,窗外的信号塔已经完全被光膜覆盖,膜下传来类似心跳的声音,频率和他左手的脉搏越来越近。
上午十点,全球观测站传来最后一批数据,随后所有信号彻底中断。中央控制室的大屏幕上,只剩下三个亮着的红点:月球基站、深海探测器“深渊之眼”,以及南美雨林里的一个小型观测站。
“南美那边还有人活着。”老陈指着红点旁的备注,“是玛塔博士,她研究印第安部落的‘集体意识’传说二十年,三个月前主动申请去雨林观测站。”
沈溯点开玛塔博士传来的加密视频。画面里的女人满脸是汗,背后是燃烧的帐篷,淡蓝色光膜正在雨林上空蔓延,树木在光膜下快速枯萎,变成银色的粉末:“沈溯,听着!‘集体星海’是陷阱,共生体需要吞噬意识来维持自身的熵减,那些被同化的人不是‘活着’,是变成了它的能量来源!”
视频里突然传来剧烈的撞击声,玛塔博士的镜头晃了晃,对准了天空——无数银色的光点从光膜中落下,变成了印第安部落壁画里的神兽模样,它们的眼睛是透明的,能看见里面漂浮的人类意识碎片。
“它在利用传说!”玛塔博士的声音带着哭腔,“每个文明的‘第一次凝视’都是一把钥匙,钥匙越多,它的力量越强!1973年的‘星尘计划’不是接触,是封印——”
画面突然变黑,只剩下一段音频,玛塔博士的声音被某种低沉的嘶吼声覆盖:“找到沈砚的封印装置,它在观测站的——”
音频中断,大屏幕上的红点熄灭了两个,只剩下深海探测器“深渊之眼”还在闪烁。沈溯的心脏狂跳,他突然想起祖父沈砚留下的那本日记,里面提到过“用星尘做锁,把怪物关在地核里”。
“封印装置。”他转身看向老陈,“前主任失踪前,有没有提到过‘星尘’或者‘锁’之类的词?”
老陈皱着眉回忆,手指无意识地敲击控制台:“三个月前,他确实改造过观测站的地下机房,说是要升级冷却系统,但机房的门禁权限只有他一个人有。对了,他还说过一句话,‘当信号塔的纹路指向猎户座时,钥匙就会出现’。”
沈溯猛地看向窗外,信号塔上的纹路果然变了,顶端的光膜正在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猎户座图案,图案的中心对着观测站的地下机房入口。他刚要起身,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小张的声音——这个刚毕业的年轻值班员,此刻正闭着眼睛,嘴角带着微笑,左手抬起,指向机房的方向。
“他被控制了。”老陈拉住沈溯,“共生意识想让你去机房,那里可能有陷阱。”
沈溯看着小张眼角越来越亮的印记,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左手的光点——印记的形状正在变化,从三角形变成了钥匙的轮廓。他推开老陈的手:“不管是不是陷阱,我都得去。玛塔博士说的封印装置,可能是唯一能阻止它的东西。”
深海探测器“深渊之眼”——驾驶员李然,探测器的外壳已经布满裂痕,淡蓝色的光膜顺着裂缝渗入驾驶舱,在地面上形成一个个透明的泡泡。李然的手腕上,银色印记已经蔓延到了手肘,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变得模糊,眼前不断闪过母亲车祸前的画面:十字路口的红灯、失控的卡车、母亲推开她时的背影。
“然然,别抵抗。”母亲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不是从耳机里,而是从驾驶舱的泡泡里传来,“你看,爸爸也在这里。”
泡泡破裂,里面浮现出李然父亲的身影——这个在她五岁时就失踪的海洋学家,此刻正穿着潜水服,手里拿着一个银色的装置:“这是‘星尘封印’的一部分,当年我和沈砚主任一起沉入深海,就是为了把它安装在地核边缘。现在它快失效了,需要739号共生体的钥匙才能重启。”
李然的眼泪掉下来,却在接触到光膜的瞬间变成了银色的粉末。她看着父亲的身影逐渐透明,突然想起探测器的货舱里有一件东西——前主任出发前托她保管的金属盒子,盒子上刻着和父亲手中装置相同的纹路。
她挣扎着爬到货舱,打开盒子。里面装着一块晶体,晶体里封存着一段影像:年轻的沈砚和李然的父亲站在地核探测器里,周围是翻滚的铁镍岩浆,他们面前的屏幕上显示着“封印进度99%”,而屏幕下方的操作台上,放着一块和沈溯手中一模一样的机械表。
“如果有一天封印失效,就找739号共生体。”沈砚对着镜头微笑,“他的基因里有我的血,也有共生体的碎片,是唯一能同时打开和关闭封印的人。”
影像结束时,驾驶舱突然剧烈晃动。李然看向外部摄像头,发现那些透明生物正在聚集,组成一道通往地核的通道,通道尽头,一个巨大的银色核心正在跳动,核心表面的纹路和沈溯眼角的印记完全一致。
月球背面射电望远镜基站——值班员阿明,阿明的双手已经完全变成了银色,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被拉向一个巨大的“星海”,里面漂浮着无数光点,每个光点都是一个人的记忆。他看见自己小时候在乡下看星星的画面,看见奶奶去世前给他织的毛衣,还看见沈溯十七岁时观测猎户座的场景——原来“第一次凝视”的记忆,早就被共生体储存在了星海。
“别沉下去。”一个声音在星海深处响起,阿明顺着声音望去,看见前主任的意识光点正在闪烁,“共生体需要‘钥匙’才能完全觉醒,沈溯的‘第一次凝视’是最强的钥匙,但也是唯一能毁掉它的武器。”
阿明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他的意识光点开始向星海中心靠近,那里有一个巨大的黑色旋涡,旋涡里不断涌出银色的光膜。他突然想起月球基站的核心设备——一台能发射反共振频率的射电望远镜,前主任失踪前特意升级过它,说“总有一天能用它对抗地核的信号”。
他拼尽全力控制意识,让身体向控制台移动。手指触碰到按钮的瞬间,射电望远镜开始运转,发出一道暗红色的光束,直指地球地核的方向。光束穿过星海时,那些漂浮的记忆光点突然躁动起来,阿明看见无数“第一次凝视”的画面:婴儿的眼睛、老人的眼睛、外星人的眼睛,它们在光束中汇聚,形成一道金色的屏障,挡住了黑色漩涡的吞噬。
“坚持住!”前主任的声音越来越近,“沈溯正在靠近封印装置,你需要为他争取时间!”
阿明的意识开始模糊,银色的光膜已经覆盖了月球基站的一半。他看着暗红色的光束逐渐变弱,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来月球时写的日记:“如果我能变成一颗星星,一定要照亮地球的夜晚。”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按下了射电望远镜的过载按钮——光束瞬间变强,金色的屏障向外扩张,暂时挡住了共生体的同化。
观测站地下机房——沈溯,机房的门没有锁,推开时发出“吱呀”的声响,灰尘从门框上掉下来,在手电筒的光束里飞舞。这里和沈溯记忆中一模一样:排列整齐的服务器、贴满标签的电缆、墙角堆放的备用零件,唯一不同的是机房中央的地面上,出现了一个圆形的凹槽,凹槽里刻着“星尘封印”四个大字,周围布满了银色的纹路。
沈溯蹲下身,指尖触碰凹槽的边缘,纹路突然亮起,在他面前投射出一段全息影像:年轻的沈砚站在一个巨大的金属装置前,装置的核心是一块透明的晶体,晶体里封存着一团银色的物质——和沈溯指甲缝里渗出的光点一模一样。
“1973年9月17日,星尘封印完成。”沈砚的声音带着疲惫,“共生体的碎片被封存在晶体里,它的意识被分割成无数份,藏在每个碳基生命的‘第一次凝视’里。只有当所有碎片同时觉醒,它才能恢复完整。”
影像里的沈砚突然看向镜头,眼神和少年沈溯的一模一样:“我的孙子,当你看到这段影像时,说明共生体已经开始觉醒。你左手的印记是‘钥匙’,既能重启封印,也能释放它——选择的关键,在于你相信‘个体’还是‘集体’。”
沈溯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印记已经完全变成了钥匙的形状,正在发烫。他抬头看向机房的天花板,淡蓝色的光膜正在渗透进来,膜下传来共生意识的声音,这次用的是他祖父的语调:“沈溯,想想林夏,想想小张,想想所有被同化的人,他们在‘集体星海’里很快乐,没有孤独,没有痛苦。”
“那不是快乐,是被剥夺。”沈溯的声音坚定,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块机械表,打开表盖,将刻着“739”的一面贴在凹槽中央,“祖父当年选择封印你,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他相信,即使人类注定孤独,也该保留选择孤独的权利。”
机械表与凹槽接触的瞬间,整个机房开始震动。银色的纹路顺着地面蔓延,爬上服务器,将机房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共鸣装置。沈溯能感觉到地核传来的心跳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强。他看向自己的左手,印记正在发光,与晶体里的银色物质形成共振。
突然,机房的屏幕集体亮起,显示出月球基站和深海探测器传来的最后画面:阿明的身体正在变成光,射电望远镜的光束直指地球;李然的探测器撞向地核,金属盒子里的晶体与封印装置产生共鸣。
“时间到了。”祖父的声音再次响起,“按下晶体旁的红色按钮,重启封印;或者松开手,让共生体觉醒。”
沈溯的手指悬在晶体旁,红色按钮就在眼前。他能看见光膜外林夏和小张的脸,他们闭着眼睛,嘴角带着微笑;能听见阿明和李然的呼吸声,通过共鸣装置传递过来,与他的心跳逐渐同步。
地核的心跳声达到了顶峰,机房的墙壁开始坍塌。沈溯深吸一口气,看向晶体里的银色物质——那里面浮现出无数“第一次凝视”的画面,有他的,有林夏的,有阿明的,有李然的,还有无数陌生人的,每个画面里的眼睛,都映着同一片星空。
他突然明白,共生意识错了,“第一次凝视”不是钥匙,而是人类对“连接”的渴望——渴望与星空连接,与彼此连接,但这种连接,不该以失去“自我”为代价。
沈溯的手指落下,按下了红色按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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