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剑九黄的道，王仙芝的劫

　　那一声源自地底深处的咆哮，充满了无尽的痛苦与屈辱，仿佛一头被囚禁在九幽之下的魔神，在遭受着世间最残酷的刑罚。

　　整个世界，从那极致的死寂中被悍然惊醒。

　　时间，重新开始流动。

　　那道凝固在李淳罡身前三尺的惊天长虹，失去了那股一往无前的气势，光芒迅速黯淡。剑九黄的身影从中跌出，踉跄几步，险些栽倒在地。

　　他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又看了看手中那柄陪伴一生的长剑。

　　没有死。

　　那燃烧生命，凝聚了全部精气神的“剑九”，在递出的那一刻，仿佛被一股无法言喻的力量硬生生从中截断了与他生命的联系。那股本该让他油尽灯枯的反噬之力，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活下来了。

　　可他眼中的光，却比赴死前还要黯淡。

　　他的剑，他的道，他一生最辉煌的绝唱，被人……拿走了？

　　城墙上，徐凤年如同大梦初醒，最后一个声嘶力竭的音节卡在喉咙里，变成了古怪的抽气声。他眼睁睁地看着老黄从那致命的剑光中脱离，活生生地站在那里，而整个太安城，却像是喝醉了酒一般剧烈摇晃。

　　“老黄！”

　　徐凤年连滚带爬地从墙垛上翻下来，不顾一切地冲下城楼。

　　“你没死？太好了！这地怎么晃得跟筛糠似的？刚才……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狂喜和无法理解的困惑。

　　然而，没有人回答他。

　　李淳罡的视线，死死地钉在那不断震颤的地面上。作为当世仅有的几位陆地神仙之一，他能“看”到的东西，远比其他人多得多。

　　在他的感知中，地底深处，那片由神国法则构筑的牢笼之内，王仙芝那强横无匹的神魂，正在经历一场匪夷所思的凌迟。

　　那道被徐无道抽离出的金色剑光，如同一位不知疲倦的匠人，正在王仙芝的神魂空间里，一遍又一遍地，将“剑九·六千里”完整地演练出来。

　　王仙芝被迫“看”着。

　　他看到了一个面容憨厚的青年，在简陋的铁匠铺里，第一次笨拙地拿起剑。汗水浸湿了麻布衣衫，炉火映红了他专注的脸。

　　他看到了那个背着剑匣的江湖客，如何一步一步，丈量过六千里的山河。

　　他“尝”到了那塞外风沙的粗粝，“闻”到了江南水乡的湿润，他“听”到了过河卒子们疲惫的喘息，也“感受”到了赌徒们押上性命时的疯狂心跳。

　　剑九黄这一生，所见，所闻，所感，所悟……

　　他打铁时，每一次锤击的韵律。

　　他喝酒时，烈酒滚过喉咙的辛辣。

　　他在武帝城头递出八剑的遗憾与不甘。

　　他在北凉王府马厩里，日复一日梳理马鬃时的平静与安宁。

　　这些，对于王仙芝这般屹立于人间之巅的武帝而言，本是蝼蚁般不值一提的琐碎记忆。

　　但此刻，这些琐碎的“人生”，被那道金色的剑光，化作了最锋利的刻刀，一刀一刀，将一个普通人一生的悲欢离合，全部铭刻进了他高傲的神魂！

　　这不是单纯的斩杀，这是道的碾压！

　　是用一个凡人的“道”，去污染、去践踏、去解构一个武帝的“道”！

　　王仙芝可以承受肉身的毁灭，可以忍受神魂的切割，但他无法忍受这种极致的羞辱！他一生无敌，俯瞰众生，何曾将一个连一品都不是的马夫放在眼里？

　　可现在，这个马夫的一生，却成了他永恒的梦魇，在他的神魂中反复上演。

　　“吼——！”

　　又是一声饱含了无尽屈辱的咆哮，震得城墙上的砖石簌簌落下。

　　城外，那四十万降军，本就被这天威般的动静吓得魂飞魄散，此刻更是齐刷刷地喷出一口逆血，大片大片地昏死过去。

　　徐无道对此视若无睹。

　　他转过身，平静地看着那个失魂落魄的剑九黄。

　　“你的剑，不错。”

　　这四个字，让剑九黄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感激，有迷茫，更多的，是一种信仰崩塌后的空洞。

　　“可是……我的剑，失败了。”他声音沙哑，带着一股死灰般的寂寥。

　　他递出了最强的一剑，却连对手的衣角都没碰到。

　　“不。”徐无道摇了摇头，“它没有失败。它只是找到了一个，更值得品鉴的对手。”

　　说着，他伸出一根手指，对着剑九黄的眉心，轻轻一点。

　　“嗡！”

　　一幅幅画面，如同潮水般涌入剑九黄的脑海。

　　那是深邃无垠的地底，是被层层法则锁链捆绑的，一个顶天立地的身影。

　　那是他自己的“剑九·六千里”，化作一道纯粹的金色流光，在那身影的神魂空间里，肆意纵横，一遍又一遍地，诉说着一个马夫的故事。

　　他看到了那身影的痛苦，看到了那身影的愤怒，更看到了那身影在高傲的表象下，一丝无法掩饰的……动摇。

　　原来……

　　原来自己的剑，被他用这种方式，递给了王仙芝！

　　而且，还是以一种，比正面击败更让王仙芝屈辱的方式！

　　剑九黄的身体，开始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

　　他明白了。

　　这位深不可测的陛下，不是拿走了他的剑，而是成全了他的剑！

　　他让他这柄来自人间的剑，真正地，刺痛了一位天上仙人般的存在！

　　这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荣耀！

　　“你这一剑，蕴含人间百态，有情众生，是一条不错的路。”徐无道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俯瞰万古的淡漠，“只是，你见过的山河太小，见过的众生太少。格局，小了。”

　　剑九黄怔怔地听着。

　　格局，小了……

　　是啊，他的六千里，终究只是他一个人的六千里。

　　而就在此刻，一连串的提示音，在徐无道的脑海中疯狂刷屏。

　　【叮！检测到陆地神仙“王仙芝”产生极度震惊、屈辱、愤怒等剧烈情绪波动，获得震惊点 1,000,000！】

　　【叮！检测到陆地神仙“李淳罡”产生极度震惊、骇然、敬畏等剧烈情绪波动，世界观受到巨大冲击，获得震惊点 500,000！】

　　【叮！检测到气运之子“徐凤年”产生极度震惊、困惑、狂喜等剧烈情绪波动，获得震惊点 100,000！】

　　【叮！检测到四十万大军产生群体性恐惧、震撼，获得震惊点 800,000！】

　　【……】

　　一瞬间，数百万的震惊点入账。

　　徐无道的嘴角，勾起一抹细微的弧度。

　　他看着眼前这个因为自己一句话而陷入顿悟和迷茫的老人，心中有了决断。

　　这样一把有趣的剑，若是就此埋没，未免太过可惜。

　　“你的剑，不该只为一人一城而折。”

　　徐无道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言出法随的魔力。

　　“当为这人间。”

　　话音落下。

　　剑九黄只觉得，有什么东西，碎了。

　　是困扰他一生的瓶颈，是横在他面前的天地桎梏。

　　他抬起头，呆呆地看着徐无道，那双浑浊了几十年的眸子里，第一次，流下了两行滚烫的泪水。

　　他缓缓地，双膝跪地。

　　这一拜，不是家仆拜主人。

　　而是闻道者，拜传道之师。

　　“请……陛下……赐道！”

　　城楼下，刚刚冲到近前的徐凤年，看着跪在地上的老黄，又看了看那个黑袍身影，整个人彻底傻了。

　　这……又是什么情况？

　　“赐道？”

　　徐无道看着跪伏在地的剑九黄，语气无波无澜，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你这一生，与剑为伴，以身为炉，熔炼人间风霜，已走出自己的道。朕，不过是帮你补全了最后一块拼图。”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剑九黄的皮囊，看到了他灵魂深处那柄朴实无华的剑。

　　“你的道，在人间，不在天上。无需朕赐，你只需，再走一遭人间便可。”

　　话虽如此，徐无道却没有让他起来的意思。

　　他意念一动，调出了背景编辑系统的面板。

　　那刚刚入账的数百万震惊点，正在面板上闪烁着诱人的光芒。

　　【目标锁定：剑九黄】

　　【可编辑项：背景、天赋、境界……】

　　徐无道的意念，落在了“天赋”与“境界”之上。

　　【天赋：大器晚成（紫色）】->【编辑选项：剑道璞玉（金色）、人间剑心（金色）、天生剑胎（传说）……】

　　【境界：一品金刚境（巅峰）】->【编辑选项：指玄境、天象境、陆地神仙境……】

　　“天生剑胎”太过霸道，会抹去他一生的风霜，与他自身的道不符。

　　“人间剑心”倒是不错，但少了几分从无到有的韵味。

　　“剑道璞玉。”徐无道做出了选择。一块未经雕琢的美玉，最适合承载那六千里红尘。

　　至于境界……

　　既然要让他再走一遭人间，那便给他一个更高的起点。

　　【编辑确认】

　　【消耗震惊点：1500,000点】

　　【编辑目标：剑九黄】

　　【1.天赋“大器晚成”提升为“剑道璞玉（金色）”：此天赋者，于剑道一途拥有无限可能，任何剑法，过目不忘；任何剑意，触之即通。修行剑道，再无瓶颈。】

　　【2.境界提升至“陆地神仙境（人间道）”：破除凡俗桎梏，立地成仙。根基由宿主神力重塑，道基为“人间六千里”，与寻常陆地神仙迥异，更重人间烟火，而非天道感应。】

　　【编辑开始……编辑完成。】

　　这一切，只在徐无道的意念之间。

　　外界，不过是刹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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