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立威

　　草掠肩，风过耳。

　　群狼疾驰，短棍横飞。

　　黄素馨一次又一次追上殿后的狼，轻松敲断它们的脊梁骨。

　　那些狼一时半会死不掉，却又动弹不得，只能瘫在原地哀嚎。

　　这倒是给后面追上来的同族指引方向，让众人远远跟上黄素馨的脚步。

　　“吸……呼……”

　　剧烈运动并没有让黄素馨气喘吁吁，瘦弱的身板不但没有力竭，反而越发精神奕奕。

　　而这一切，就来自于特殊的呼吸方法。

　　少年脑海中又浮现出师父传授功法的场景。

　　“人降生之后，血肉之躯确实在不断生长，但这种生长是物质意义上的变大，如果放在非物质层面，我们的身体却在不断的衰落、萎缩。”

　　“首先是先天之气被污浊，逐渐替换为后天之气，这个已经给你讲过了。”

　　“然后是先天之精不断流失，日常活动、劳作都会损耗先天之精，其中消耗最大的当属生育。”

　　“这些都是不可逆的，不懂修行的人根本避免不了，即便懂修行的人也只是减缓这个过程，降低损耗的量，而无法彻底杜绝，更别说提升。”

　　“说个简单的吧，人是有惰性的，就是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主观的自我意识尚且如此，更别说身体本能了。”

　　“比如你的筋骨，长时间不活动，它们也会从站到坐，从坐到躺，需要一段时间的调整才能恢复，但更多的是几十年都没有调整，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就拿呼吸来说，绝大部分人的呼吸动作只局限于胸口，然而真正的呼吸是胸腹的联动，是身体和意念的协作。”

　　“你看很多野兽，呼吸时都是肋骨扩张，宛如鸟类双翼，古人也说‘肋如双翼’，很多上古奇人肋骨粗壮，生长得连成一片，也称‘板肋’，此类人通常都身具大力，也就是天生神力。”

　　黄素馨耳边不断回响起师父的教导，同时他有意识的控制呼吸动作，鼓动双肋宛如鸟类呼扇翅膀。

　　刚开始还是有意识的控制，后来身体中仿佛有一种本能被唤醒，呼吸的动作越来越熟练、越来越自然。

　　一股新奇的感觉油然而生，澎湃的力量源源不断涌现出来。

　　黄素馨感觉自己脚步越来越矫健，身体越来越轻盈，每一次跨步的距离也越来越开阔。

　　真正的健步如飞。

　　黄素馨终于明白，人有惰性这句话的含义。

　　不光是主观意识上的懒惰，还有身体本能的懒惰。

　　一项生理活动，如果减少到80%的程度不影响正常生活，身体本能一定会将其调低，以降低消耗。

　　然后过段时间，肯定还会继续降低，一步步探索底线。

　　人的身体经历了漫长的演变，但这种演变未必都是好的。

　　人的身体并不是一步步向“强大”演化，还有可能是降低能耗。

　　就像人族社会并非都是为了提升百姓的幸福，还有可能是为了降本增效。

　　人身体现状，就是不断突破底线的结果。

　　从最早的站着，到后来的坐着，再到现在的躺着，这才是进化的结果。

　　修行的意义，就是战胜主观意识中的惰性，更是战胜本能欲望中的惰性。

　　一步步激发身体潜能，让其坐起来、站起来，甚至飞起来。

　　黄素馨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长长吐出。

　　一道白气直射八尺，宛如蚕丝、布帛。

　　双肋一张一合，力量瞬间暴涨。

　　黄素馨箭射而出，瞬间追平一条狼，不等对方察觉，一棍子砸了下去，那狼身子从后背对折，凄惨的瘫倒在地。

　　身形再次一窜，又一条狼躺下。

　　头狼一直在观察全局，发现属下一个接一个减少，它长嚎一声。

　　狼群开始分散撤退。

　　黄素馨冷笑一声，对其他小喽啰不管不顾，而是认准了头狼。

　　后者发现小弟们没有将杀神引开，顿时急了，再度长嚎。

　　刚刚分散的小弟们重新合围过来，前后左右夹击黄素馨。

　　然而，没用！

　　万军从中取敌将首级——这句话黄素馨以前只在茶馆里听过，胡说八道茶馆的说书先生每次说这句话时都眉飞色舞，手舞足蹈，一把折扇在手中“歘欻欻”的比划。

　　现在，他真正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

　　“给我——死！”

　　追至头狼身旁的瞬间，头狼一记回首掏，想要打黄素馨措手不及。

　　然而，黄素馨探手一抓，五根手指宛如五条麻绳，一根根搭在头狼嘴巴上。

　　握紧！

　　张开的狼嘴被硬生生捏合。

　　黄素馨感觉自己全身都在使劲，双足、双腿、腰腹乃至眼耳口鼻，都仿佛有一根根杠杆，压着、撬着，将力道汇聚至手掌五指。

　　这一刻，无论主观意识还是身体本能，全都被唤醒，身与力合、力与气合、气与神合。

　　咔！

　　犬牙交错！

　　头狼的牙齿狠狠戳穿舌头、牙床、嘴唇，暴力的啮合在一起。

　　凄厉的惨叫刚到嘴边就迷了路，只能从鼻孔喷出。

　　可是很快，鼻孔也被捏碎。

　　黄素馨揪着狼嘴，一记狠狠的过肩摔。

　　哐！

　　狼王的身体狠狠掼在地上，脊椎骨就像鞭子直挺挺抽在石板上，每一节都劈啪作响，绵密的响声连成一串，宛如一声。

　　狼王废了，彻底废了。

　　黄素馨松开手后，狼王连惨叫的能力都没了。

　　周围的狼群也都陷入凝滞，荒野上的风都为之静止。

　　“呼……吸……呼……”

　　黄素馨双眼紧闭，依旧回味着刚才健步如飞的感觉，回味着肋如双翼、神力灌体的余韵。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呼吸吐纳给自己带来的。

　　如果是昨日的自己，别说击杀头狼，光是跑这段路就得累得长气不接下气，甚至炸肺、吐血。

　　而现在，自己踩着头狼的脑袋，目光扫过一只只狼崽子。

　　后者低头缩耳，根本不敢与自己对视。

　　目光所向，全都是鼻子里传出的唧唧音。

　　一只、两只、三只……

　　狼群不断向后退去，最终隐没在黑暗中。

　　这一次，黄素馨没有追。

　　狼群已经吓破胆了，留着它们，关于“人族强者”的故事就会永远流传在这片土地上。

　　黄氏宗族的城池，将会是这片荒原上的禁区、绝域。

　　有它们在，黄氏宗族可以减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比赶尽杀绝更好。

　　抓起狼王的顶瓜皮，黄素馨原路返回。

　　这一次，他对呼吸吐纳有了更深的认识，这门技艺绝不是师父口中说的那么简单，也不是师父说的那么弱小。

　　最重要的一点，这门绝技哪怕在没有灵气的世界里都可以修行，根本不依赖外界。

　　修行出来的力量也都是自身潜力，是自己生来自带的“道行”。

　　自己并没有创造力量，只是把自己凭空消失的力量全都拿了回来，仅此而已。

　　很快，黄素馨就遇到了堂兄等人。

　　三十多个族中的青壮，手提肩扛全是狼的尸体。

　　“老弟，你没事吧？”

　　“素馨？我靠，你身上扛的是什么？”

　　“乖乖，这畜生的个头赶得上我这只两个了。”

　　可不是，其他人扛着狼，身子打对折后，狼爪子也就到腰间。

　　而黄素馨扛的这个，爪子都垂到膝盖了。

　　“堂兄放心，我没事！这群野狼被我打散了，再也成不了气候，也不会对营地造成什么威胁。”

　　众人兴奋的点头。

　　是啊，解决了这群狼，营地数年之内都不会有狼患，至于几年以后，肯定建起城墙了，区区狼群更不值一提。

　　堂兄说道：“老弟，你身上还有伤，这畜生给我们抬着。”

　　众人顿时醒悟过来。

　　是啊，黄素馨昨天刚从高处摔下来，伤还没好利索。

　　“快快快，你别扛着了。”

　　“给我给我，来，搭把手。”

　　也有人脑子转的飞快，连忙冲上去抓住狼爪子往自己身上扛。

　　他们已经在幻想自己回到营地时的场景了。

　　虽然这狼不是自己打的，但是是自己扛回去的，自己就是族中最靓的仔。

　　其他人后知后觉，也都冲了上去，几个人为了谁提谁扛差点打起来。

　　堂兄黄段青看到危机解除，脑子瞬间活络起来。

　　第二天一早，附近的土着生灵陆续来到营地卖力气。

　　结果，刚走近，就被一排杆子吸引了目光。

　　嘶……

　　狼！

　　狼群！

　　几十面刚剥好的狼皮用工具绷着晾干。

　　其中更有一头巨大的狼皮，体型是其他狼的两倍有余。

　　土着野人们叽叽哇哇喊了起来。

　　还有野人拔腿就跑，过了一会儿，身后跟着一大群野人过来参观。

　　野人们情绪激动，更有一些年老的野人跪下去，向狼皮叩拜。

　　旁边守着的黄氏宗族成员顿时紧张起来。

　　“堂兄，咱们该不会打到了野人的神兽、圣兽了吧？”

　　黄段青也一阵无语。

　　他知道某些草原部落有信仰狼的传统，自己原本想着用这些狼立威，谁知道立马腿上了。

　　要不，收起来？

　　结果，一群土着野人来到黄段青身前。

　　这么长时间的接触，野人已经知道黄段青在这里是“头人”。

　　噗通噗通！

　　野人们跪了一片，然后邦邦磕头。

　　好一会儿连比划带猜狼，黄段青终于明白过来。

　　这个狼群凶名昭着，附近的很多部落都深受其害。

　　只是狼群强大的同时又非常狡猾，针对它们的围猎一次都没成功，反而被其一次又一次偷袭、埋伏，折损严重。

　　最终，土着野人们都放弃抵抗，爱咋咋吧，就当是“献祭”了。

　　却没想到，这支狼群被连锅端，头狼都被打死了。

　　刚才土着们上前辨认过了，这个头狼的长相，很多酋长、首领都刻骨铭心，化成灰都不会认错。

　　那一通叩拜也是告诉死难的同族——你们的仇终于报了。

　　黄氏宗族成员互相对视，同时笑了起来。

　　还好，不是自己想的那种情况。

　　随即，这些酋长、头人都表达出依附、臣服的意思。

　　无论什么地方，拳头硬的是老大。

　　这片荒原上的部落早就有约定，谁能击杀头狼为大家复仇，就共尊其为王。

　　黄氏宗族虽然是外来户，但他们富庶且强大，最重要的是慷慨，非但不掠夺自己的食物，还赏赐自己食物。

　　跟着这样的老大，肯定有前途。

　　附庸这事只要有一个开头，就必然会引发羊群效应。

　　任何一个小部落，依附了黄氏宗族肯定会快速壮大起来。

　　强大起来之后，肯定会找那些不依附的部落麻烦。

　　黄氏宗族看不上自己那仨瓜俩枣，其他同行可是祖祖辈辈都惦记着呢。

　　于是，现场那叫一个推金山倒玉柱，密密麻麻的跪了一片。

　　堂兄黄段青精神恍惚。

　　他一直以为这种场面只存在于上古传说，现在却真真切切发生在眼前，而自己还是其中的主角。

　　炎黄联合？

　　涂山会盟？

　　越看越像那么回事呢？

　　也不知道后世子孙会怎么记载今天这事，会怎么书写自己，书写黄氏宗族。

　　不行，自己得精神点，不能跌份。

　　最好再说两句牛逼轰轰的话，说什么好呢？

　　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实在不行来个盟誓大会也好啊，搞得庄严点、隆重点。

　　其他黄氏宗族的成员也都愣住了。

　　他们只是想立威啊，却没想到这些野蛮人纳头便拜。

　　靠，早知道这样，就不用粮食收买他们了，之前糟蹋了那么多粮食，全都白给啊。

　　不过，众人心中都在想着一件事。

　　就算早知今日，自己有剿灭狼群的实力吗？

　　仅凭自己这么点人跟上百头畜生在荒原上周旋，自己耗得起吗？

　　如果时间精力全都浪费在这件事上，营地怎么发展，城池怎么修筑，来年春耕还做不做了？

　　众人清楚，这都是黄素馨的功劳，都是呼吸吐纳的功劳。

　　“真是盖世神功啊！”

　　“才一天就这么厉害，如果修炼一个月、一年，会怎么样？”

　　“不知道我能不能修炼？”

　　“坏事，堂弟讲功法的时候我睡着了，没听着。”

　　“段青哥，能不能叫素馨老弟再讲一次？”

　　“对对对，这次我们肯定认真听。”

　　“我也好好听。”

　　黄段青哑然。

　　本来是想着对外立威，却不料对内也有立威的效果。

　　素馨堂弟的名声算是打出来了，今后在宗族内就是一言九鼎的存在，即便自己也得敬着。

　　不过黄段青没有任何不满，有的只是欣慰。

　　我们老黄家，也出天才了！

　　而此时，黄素馨正在白依依那里，一字一句的讲述事情经过，以及自己的修行心得。

　　“师父，您不是说这门功法易学难精吗？我怎么觉得，很简单啊，是不是我练错了？但是效果还不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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