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7章 只出一剑

　　夜色渐深，神陨大陆的月华比低维世界的星辰更加皎洁，洒落的光辉中都蕴含着丝丝缕缕的精纯能量。秦岳拖着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身体，一步步挪回他和妹妹秦思雨在城外租住的破旧小屋。

　　每走一步，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脸上火辣辣的疼，嘴角溢出的血丝早已干涸，凝成暗红色的血痂。刀疤脸那伙人凶狠的嘴脸和拳脚相加的痛楚，在他脑海中反复回放，但他紧紧咬着牙，不让一丝软弱浮现在脸上。

　　“哥，你回来啦！”木门被轻轻推开，屋内昏黄的油灯下，秦思雨瘦小的身影立刻迎了上来。当她看到哥哥脸上的淤青和破烂的衣衫时，那双清澈的眸子里瞬间蓄满了泪水，声音也带上了哭腔，“哥，他们……他们又欺负你了？”

　　“没事，小伤而已。”秦岳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伸手揉了揉妹妹的头，动作却牵动了背上的伤口，让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杂役院的活儿就是这样，磕磕碰碰难免的。”

　　他不想让妹妹担心，更不想让她知道自己连第一个月的月俸都被抢走了。那是他们未来一个月的生活费，也是支撑他变强、让妹妹过上好日子的希望。现在，希望被无情地踩碎了。

　　秦思雨虽然年纪小，却异常懂事。她没有再追问，只是默默地从床底下掏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几块干硬的黑面包，这是他们仅剩的食物。她把最大的一块递给哥哥，自己则小口小口地啃着最小的那块，眼睛却一直偷偷地瞟着哥哥身上的伤。

　　秦岳接过面包，心中五味杂陈。他看着妹妹瘦弱的肩膀和那双充满担忧的眼睛，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愤怒涌上心头。他恨自己的弱小，恨那些恃强凌弱的杂役弟子，更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思雨，你相信哥吗？”秦岳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

　　秦思雨用力地点头：“信，我一直都信！”

　　“哥一定会变强的，强到再也没有人敢欺负我们。”秦岳将最后一口面包咽下，仿佛吞下的是淬火的钢铁。他看向窗外那轮明月，眼中燃烧的火焰，是复仇，更是守护。那一夜，他几乎没有合眼，默默地运转着武院发放的最基础的炼体法门，任由身体的剧痛一遍遍冲刷着他的意志，将其磨砺得愈发坚韧。

　　与此同时，擎天城另一端的某个普通客栈里，剑无尘盘膝而坐，周身气息与凡人无异。那十万神币被他随意地放在桌上，对他而言，这不过是一串毫无意义的数字。

　　他闭着眼，神念却早已融入这片大陆的法则之海。神陨大陆的法则确实比他之前所在的任何一个维度都要稳固和高等，但也仅此而已。在他眼中，这些法则依旧是粗糙的线条，充满了可以被轻易改写和定义的“漏洞”。他像个旁观者，欣赏着一幅略显稚嫩的画作，偶尔会觉得有趣，但不会投入过多情感。

　　那个少年眼中的光，让他想起了一些遥远到几乎被遗忘的画面，但那也只是一瞬间的涟漪。他来此地，并非为了救赎或干涉，只是单纯地存在着，感受着，打发着无尽的虚无时光。

　　……

　　第二天，擎天城因为一则消息而彻底沸腾了。

　　“听说了吗？张家的那个纨绔少爷张扬，昨天走火入魔，眼看就要废了，结果被一个摆地摊的郎中给救回来了！”

　　“真的假的？走火入魔可是连皇室供奉都束手无策的绝症，一个地摊郎中能治好？”

　　“千真万确！我表哥的邻居的二舅子就在张家当差，亲眼所见！那郎中就用了几根银针，几息之间，张扬就生龙活虎了！张家当场给了十万神币的诊金！”

　　“十万神币！我的天！那郎中现在在哪？我三叔常年被旧疾困扰，要是能治好，倾家荡产也愿意啊！”

　　一时间，整个擎天城都在议论这位神秘的“神医”。无数被顽疾困扰的修士、富商，甚至是一些家族势力都派人四处打探。他们涌向昨天剑无尘摆摊的街市，却发现那里空空如也，只有一个卖糖葫芦的老伯在吆喝。

　　“老伯，昨天在这摆摊治病的那个年轻人呢？你见他今天来了吗？”一个锦衣华服的管家焦急地问道。

　　卖糖葫芦的老伯摇摇头：“没呢，昨天就见了那么一次，今天一早就没影了。那后生古怪得很，坐一天没几个客人，结果一来就来了笔大的。”

　　接连几天，无数人前来寻找，都失望而归。剑无尘就如同昙花一现，留下一段传奇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人们对他的议论也从“神医”逐渐变成了“奇人”、“骗子”，各种猜测都有，但最终都归于沉寂。毕竟，擎天城每天都有新鲜事发生，一个只出现过一次的神秘郎中，很快就被淹没在新的话题之中。

　　剑无尘确实没再摆摊。那十万神币足够他在这座城里像个富家翁一样生活很久了。他换了一身干净的青衫，每日在城中闲逛，茶楼听书，酒馆饮茶，像一个最普通的游人，体验着这方世界的烟火气。对他而言，这种无所事事的“生活”，本身就是一种修行，一种对抗永恒虚无的方式。

　　这一日，他信步来到了擎天城中央的演武广场。这里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原来是擎天城一年一度的天骄大比进入了最关键的决赛阶段。高高的擂台上，两名年轻修士正斗得难解难分，元力激荡，剑气纵横，引得台下观众阵阵喝彩。

　　剑无尘对此兴趣缺缺，这些在他看来如同孩童打闹般的战斗，远不如街角那个捏糖人的手艺来得精妙。他找了个角落，靠着一棵大树，百无聊赖地看着天空，思绪又开始飘向那无尽的维度之外。

　　“还有谁！”

　　一声充满无尽傲气与孤寂的呐喊，将剑无尘的注意力拉了回来。擂台上，一个身穿白衣、手持长剑的青年傲然而立。他刚刚一剑击败了对手，成为了本届天骄大比的冠军。青年剑眉星目，气宇轩昂，浑身散发着凌厉的剑意，显然是一位剑道天才。

　　他环视四周，目光睥睨，朗声道：“擎天城年轻一辈，不过如此！我李寻欢自练剑以来，同辈之中未尝一败！今日在此，只求一败！谁能败我，这柄玄阶上品的‘惊鸿剑’，双手奉上！”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是李家的李寻欢！他果然拿了第一！”

　　“太狂了！不过他确实有狂的资本，一手‘惊鸿剑法’出神入化，据说已经触摸到了‘势’的门槛！”

　　“求一败？这是何等的寂寞与自信！”

　　台下议论纷纷，却无人敢上台应战。李寻欢的实力有目共睹，连城主府的第一天骄都败在了他剑下，谁上去不是自取其辱？

　　李寻欢站在台上，眼神中的期待慢慢变成了失望。他等了许久，依旧无人应声，他自嘲地笑了笑，正准备转身下台。

　　就在这时，一个平淡的声音从人群的角落里传来，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打败你，有没有神币？”

　　唰！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了声音的来源处。只见一个穿着普通青衫，看起来平平无奇，气息更是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年轻人，正靠着树，懒洋洋地看着擂台上的李寻欢。

　　短暂的寂静后，人群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哈哈哈！这人是谁啊？疯了吧！”

　　“他问有没有神币？他是把天骄大比当成卖艺了吗？”

　　“看他那样子，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也敢挑战李寻欢？”

　　李寻欢也愣住了，他看着剑无尘，眉头微皱。他从对方身上感受不到任何强者的气息，这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对方是个彻头彻尾的普通人，要么对方的境界高到他完全无法看透。他更倾向于前者。

　　“你想挑战我？”李寻欢傲然道，“你若能在我手上走过一招，我给你一万神币。”

　　“好。”剑无尘点点头，从树下站直身体，缓步走向擂台。他走得很慢，步履随意，就像饭后散步一样。

　　周围的嘲笑声更大了。

　　“快看，他上去了！他真的敢上去！”

　　“这下有好戏看了，不知道李寻欢会一根手指头还是两根手指头碾死他。”

　　剑无尘旁若无人地走上擂台，站到李寻欢对面，打量了他一下，然后对台下茫然四顾的众人问道：“谁有剑？借我一把。”

　　此话一出，嘲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紧接着，是比刚才更加猛烈的爆笑。

　　“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他连剑都没有？他要借一把剑去挑战李寻欢？！”

　　“我没听错吧？这是哪里来的活宝？他是来搞笑的吗？”

　　“完了完了，我肚子疼，这绝对是我今年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就连擂台上的李寻欢，脸上的傲气也变成了哭笑不得的表情。他见过狂的，没见过这么离谱的。一个连自己的剑都没有的人，也配谈剑？也敢挑战自己？这简直是对他最大的侮辱。

　　“你……确定？”李寻欢的声音都有些变调。

　　“确实没有。”剑无尘回答得理所当然，仿佛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对他而言，万物皆可为剑，有没有实体，根本不重要。

　　台下的观众已经笑得前仰后合，一个好心的壮汉实在看不下去了，解下自己腰间佩戴的精钢长剑，随手扔上了擂台，锵啷一声落在剑无尘脚边。

　　“兄弟，接着！别说我们擎天城的人欺负你，让你死也死得体面点！”那壮汉高声喊道，引来一片附和的笑声。

　　剑无尘弯腰，捡起那把剑。这是一把最普通的制式长剑，做工粗糙，剑刃上还有几个豁口。他握在手里掂了掂，然后看向李寻欢，平淡地说道：“可以开始了。”

　　李寻欢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荒谬感。他决定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看好了，我只出一剑。”李寻欢眼神一凝，周身气势陡然攀升，一股凌厉的剑意冲天而起，他手中的惊鸿剑发出一阵清越的剑鸣。

　　台下的笑声瞬间消失，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他们知道，李寻欢要动真格了。

　　然而，就在李寻欢气势达到顶峰，准备出剑的那一刹那，对面的剑无尘动了。

　　没有人看清他的动作。

　　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动作。

　　他只是握着那柄破旧的铁剑，手腕轻描淡写地一抖。

　　一道微不可见的寒光，仿佛错觉般在空气中一闪而逝。

　　“锵。”

　　一声轻响，剑无尘手中的剑已经回到了剑鞘——如果那破旧的剑鞘也算鞘的话。他从始至终，似乎都站在原地，连姿势都没有变过。

　　擂台之上，静得可怕。

　　李寻欢保持着即将出剑的姿势，僵在原地，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他的眼睛瞪得滚圆，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无尽的骇然。

　　一秒，两秒，三秒……

　　“噗！”

　　李寻欢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倒飞出去，重重地摔下擂台，手中的惊鸿剑也脱手而出，插在地面上嗡嗡作响。他挣扎了几下，想要站起来，却发现浑身元力溃散，胸口处一道细微的血痕，深可见骨，若非对方手下留情，这一剑足以将他剖成两半。

　　全场，死寂。

　　所有人的笑容都僵在了脸上，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瞪出来。他们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发生了什么？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年轻人，只是拔了一下剑，甚至剑都没有完全出鞘，擎天城年轻一辈的第一天才，李寻欢，就败了？败得如此干脆，如此彻底，连对方怎么出的手都没看清！

　　震撼！前所未有的震撼！

　　剑无尘将手中的铁剑扔还给台下那个已经石化的壮汉，然后走到擂台边，看着挣扎着起身的李寻欢，问道：“一万神币。”

　　李寻欢脸色煞白，他看着剑无尘，眼神中再无半点傲气，只剩下深深的恐惧和敬畏。他艰难地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一张金票，颤抖着递了过去。

　　剑无尘接过金票，看也没看就揣进怀里，然后转身，对着已经陷入呆滞的众人说道：“还有谁要挑战我？一万神币一次，我只出一剑。”

　　此言一出，人群顿时炸开了锅，但这一次，再也没有人敢嘲笑他。

　　“天啊！他到底是谁？这是什么实力？”

　　“一剑……仅仅是拔剑的动作，就秒败了李寻欢！这至少是王境，不，甚至是皇境强者！”

　　“扮猪吃老虎！这绝对是扮猪吃老虎的绝世高人！”

　　有几个自视甚高的年轻俊杰，被一万神币的噱头和挑战强者的欲望所驱使，咬着牙跳上了擂台。

　　第一个是个手持巨斧的壮汉，家族也是城中豪强，修为已至将境巅峰。他怒吼一声，斧头带着开山之势劈向剑无尘。

　　结果，和李寻欢一模一样。

　　一道微光闪过，壮汉连人带斧倒飞出去，胸口多了一道同样的剑痕，昏死过去。

　　第二个是个身法诡异的刺客，他化作数道残影，从不同角度攻向剑无尘。

　　结果，依旧一样。

　　寒光一闪，所有残影破灭，刺客的真身从半空中跌落，咽喉处悬着一道血线，吓得面无人色，动弹不得。

　　第三个是个法修，他站在远处，吟唱咒语，招来漫天火雨。

　　结果……

　　剑光仿佛无视了空间和距离，在他咒语完成的瞬间，直接出现在他面前。火雨消散，法修呆立当场，额头上渗出一缕血丝，直接瘫软在地。

　　三战，三胜。

　　全都是一招，甚至连一招都算不上，仅仅是一个拔剑的动作。

　　整个演武广场，鸦雀无声，落针可闻。所有人都用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着剑无尘。

　　“皇境！他绝对是皇境强者！甚至更高！”

　　“太可怕了，这种剑术，闻所未闻！”

　　“他来参加天骄大比，简直就是神龙闯进了鱼塘啊！”

　　剑无尘看着台下再无人敢上前的众人，觉得有些无趣，摇了摇头，便准备离开。

　　“前辈，请留步！”一个青年挤出人群，正是之前借剑给他的那个壮汉，他一脸崇拜地看着剑无尘，“前辈，您……您那是什么剑法？太快了，我们所有人，眼睛都跟不上！您一拔剑，对手就口吐鲜血飞出去了，简直……简直是神迹！”

　　剑无尘脚步未停，头也不回地留下一句话。

　　“略懂一些剑术而已。”

　　声音平淡，却仿佛带着一股无形的巨力，深深地烙印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中。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广场上的众人才如梦初醒，爆发出惊天的议论声。

　　而“略懂剑术”这四个字，也伴随着那个神秘青衫人的传说，在擎天城内，不胫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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