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8章 星骸斗法与咸鱼惊眠

　　巡猎者号的残骸像一枚被遗忘的锈蚀徽章，漂浮在破碎星环的边缘地带。舰体表面的哑光涂层早已失去原有的均匀质感，布满深浅不一的划痕与灼痕，裸露的金属骨架在宇宙射线中泛着冷硬的银光，偶尔有细碎的电火花从断裂的线路中迸溅，如同濒死者最后的抽搐。舰桥内，应急红灯在穹顶投下跳动的血色光斑，映照着李闲云那张因剧痛而扭曲的惨白脸庞——他的右臂正以一种违背生理规律的幅度诡异地蠕动着，暗金徽记在皮肤下游走，颜色在圣光的纯白、暗影的暗红与科技震荡能量的银灰之间疯狂闪烁，仿佛三颗困在玻璃珠里的异色星辰在角力。

　　银鳞半跪在他身侧，双掌覆上那片躁动的皮肤，掌心溢出的银色能量如同细密的渔网，试图将那三股暴走的力量网罗束缚。但能量冲撞的力度远超预期，她的银芒被撞得剧烈震颤，额角渗出的汗珠顺着下颌线滑落，在下巴悬成晶莹的水珠：“稳住！别让它们冲破经脉壁垒！圣光在排斥暗影，科技能量又在啃噬两者的边界，再乱下去你的右臂会被撕碎的！”

　　李闲云的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右臂的疼痛如同无数把微型电钻在同时作业，他能清晰“听”到三股能量在嘶吼、撕咬，而手腕内侧的源钥碎片像个贪得无厌的凶兽，一边发出饥饿的嗡鸣试图吞噬三者，一边又被三者的狂暴能量呛得剧烈震颤。“它们……在抢地盘……”他从牙缝里挤出破碎的字句，喉结剧烈滚动，“源钥想劝架……结果被揍得更凶……这吃相太难看了……”

　　“警告！检测到高强度能量反应快速逼近！坐标锁定——是碎星财团的‘掠夺者级’突击舰！舰首水晶炮进入充能状态，能量读数突破安全阈值！”监测员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陡然拔高的音调刺破舰桥的压抑。

　　主屏幕上，一道银灰色的棱形舰影正撕裂空间褶皱骤然显现，舰首的六棱水晶炮已凝聚起刺目的白光，那光芒中混杂着细小的金属碎屑，显然是用压缩星尘作为弹药，一击便足以轰碎中型 asteroid（小行星）。

　　“右满舵！最大幅度规避！”灰烬指挥官的手掌重重拍在战术控制台，金属面板被震出蛛网般的裂纹，“把所有冗余能量调去护盾发生器！哪怕拆了生活舱的循环系统也在所不惜！”

　　巡猎者号如同被无形巨手猛推的骰子，以一个近乎解体的角度猛地侧旋，堪堪避开那道足以湮灭小行星的炽热光束。光束擦着舰尾掠过，瞬间汽化了附近一颗漂浮的陨石，爆发出的能量冲击波仍让整艘船剧烈震颤，控制台的指示灯成片闪烁着危险的红光。但还没等舰桥内的人喘口气，主屏幕边缘突然跳出另一道能量轨迹——一艘印着金色十字徽记的圣洁战舰正从虚空中浮现，舰体两侧的光翼展开如天使的羽翼，却洒下带着灼烧气息的漫天光雨。

　　“是‘清道夫’的‘审判级’！他们怎么会跟碎星财团同时出现？”副官的手指在控制台上慌乱地跳跃，试图分析两舰的攻击逻辑，“能量频谱完全相悖，理论上不可能协同作战……”

　　银鳞猛地抬头，视线穿透舷窗锁定两艘敌舰：“他们不是协同！看光雨的落点——有三成能量在拦截碎星财团的光束轨迹！”她指向屏幕上交错的火力网，“碎星财团的主炮角度在微调，明显在避开‘清道夫’的侧翼！他们在争夺！我们是他们都想抢的战利品！”

　　灰烬指挥官的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突然转头看向仍在与体内能量角力的李闲云，眼底闪过孤注一掷的锐光：“还能调动那三股能量吗？不用控制，让它们往外冲就行。”

　　李闲云一愣，剧痛让他的意识有些模糊：“你想……”

　　“引擎室！”灰烬打断他，声音冷冽如淬冰的刀锋，“把能量导进引擎喷口！银鳞，帮他筑一条临时通道，不用稳，越乱越好！”

　　银鳞瞬间会意，双掌猛地按在李闲云右臂的上下游动，银色能量突然改变频率，不再试图束缚而是化作一道震颤的导管。李闲云咬碎牙床，凭着意志力将体内撕扯的三股能量猛地向手臂末端推去——

　　下一秒，巡猎者号的引擎喷口突然爆发出撕裂视觉的绚烂光流：纯白的圣光如瀑布倾泻，暗红的暗影似墨汁翻涌，银灰的科技能量则化作密集的电火花，三者在喷口处疯狂碰撞、湮灭又新生，最终糅合成一道不稳定的彩色洪流。飞船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攥住尾部猛地甩出，以一种完全违背惯性定律的Z字形轨迹在虚空中疯跑，每一次转向都恰好从两艘敌舰的火力缝隙中钻过，如同在刀尖上跳一支疯狂的死亡探戈。

　　“打中了！他们打中自己人了！”舵手的吼声里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主屏幕上，碎星财团的一发偏导光束正中“审判级”的左舷光翼，金色羽翼瞬间爆出璀璨的能量火花；而“清道夫”的光雨则有大半落在了“掠夺者级”的能量护盾上，激起层层涟漪。两艘敌舰的攻击节奏瞬间紊乱，开始下意识地规避对方，火力网出现了致命的空隙。

　　但这份喘息比朝露更短暂。“警告！检测到未知能量签名！强度等级：灭星级！正在高速接近——是‘虚无之潮’！它一直跟在我们身后！”监测员的声音抖得像风中残烛。

　　一股冰冷到刺骨的“无”之气息瞬间淹没了整个舰桥。那不是寒冷，而是一种比绝对零度更彻底的虚无，仿佛要抽干宇宙间所有的能量与意义。主屏幕上，一片不断扭曲膨胀的黑暗正以吞噬星光的速度逼近，所过之处，连背景辐射都被彻底抹除，留下绝对的死寂。

　　就在这时，李闲云右臂的源钥碎片突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暗金光芒，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灯塔，竟暂时压过了三股混乱能量的躁动。那光芒中透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既有见到猎物的贪婪震颤，又有遭遇宿敌的警惕紧绷。

　　“它……它好像很兴奋。”李闲云喘息着，试图解读碎片传递的模糊意念，“但又有点怕……这东西……到底是它的天敌，还是……嘴边的肥肉？”

　　灰烬指挥官的脸色凝重如铸铁，指节敲在控制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所有人进入最高戒备状态！银鳞，带李闲云去医疗舱，不惜一切代价稳住源钥碎片！其他人，启动‘幽灵协议’！我们必须立刻消失！”

　　“指挥官！‘幽灵协议’需要强行撕裂空间节点，我们的舰体结构已经承受不住这种强度的能量负载了！”大副急声劝阻，控制台的数据屏上，舰体应力指数正疯狂飙升，“强行启动会导致结构解体！”

　　“解体也比被‘虚无之潮’吞掉连渣都不剩强！”灰烬的声音不容置疑，“执行命令！倒计时开始！”

　　巡猎者号表面的符文阵列逐一亮起，如同垂死巨兽身上亮起的血管。引擎发出不堪重负的呜咽，开始疯狂抽取舰船自身的结构能量——外部装甲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剥落，化作闪烁的粒子流被引擎吸入，转化为撕裂空间的跃迁能量。整个舰体都在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仿佛下一秒就会散成宇宙尘埃。

　　李闲云被银鳞半扶半拖地带向医疗舱，路过舷窗时，他回头望了一眼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只见碎星财团和“清道夫”的战舰也终于察觉到真正的灭顶之灾，攻击轨迹骤然转向，开始仓促后撤，但那片黑暗的扩张速度远超想象，已经舔舐到“掠夺者级”的舰尾，接触之处的金属瞬间化作虚无。

　　就在这时，李闲云右臂的源钥碎片突然剧烈震颤起来。它似乎感知到了“虚无之潮”核心处某种极其诱人的能量本源，又或许是被那纯粹的“无”彻底激怒，暗金光芒猛地暴涨，竟挣脱了银鳞的能量束缚，一股远比之前更精纯、却也更狂暴的暗金能量流顺着手臂狂飙而出——不是冲向任何一艘敌舰，而是以雷霆万钧之势撞入了巡猎者号正在凝聚的跃迁能量场！

　　“不！”灰烬指挥官的吼声戛然而止。

　　两股性质完全相悖的能量在跃迁场中剧烈对撞，如同正负电荷相遇，瞬间引发了失控的能量坍缩。原本稳定的跃迁通道被强行扭曲、撕裂、折叠，最终形成一个不断吞吐着流光的不规则虫洞，其边缘闪烁着危险的时空乱流，散发出足以撕碎分子结构的恐怖吸力。

　　巡猎者号首当其冲，像被无形巨口咬住的小鱼，瞬间被拖入虫洞的旋涡。紧随其后的，是来不及减速的“掠夺者级”和“审判级”，两艘敌舰在虫洞中疯狂碰撞、摩擦，爆出的能量火花如同节日烟火，却带着毁灭的气息。最诡异的是那片“虚无之潮”，它的边缘被虫洞吸力撕扯出一缕稀薄的黑暗，如同被强行拽入的墨汁，在流光中缓慢地晕染开来。

　　时空在剧烈的扭曲中失去了刻度。当李闲云再次恢复意识时，首先感受到的是医疗舱的重力系统在轻微震荡。他费力地睁开眼，舷窗外不再是熟悉的星图，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暗红色星云，那些流转的气体带着金属般的光泽，缓慢旋转如沉睡的巨兽。星云间漂浮着无数巨大的金属残骸，有的像断裂的战舰龙骨，有的似坍塌的空间站穹顶，表面覆盖着厚厚的宇宙尘埃，仿佛沉睡了亿万年的史前巨兽骨骸。

　　“我们……在哪？”李闲云的声音干涩沙哑，右臂的疼痛奇迹般地减轻了，那道暗金徽记静静伏在皮肤下，散发着温和而稳定的脉动，像是吃饱后陷入小憩的野兽。

　　银鳞正盯着医疗舱的能量监测屏，闻言抬起头，眼底带着未解的困惑：“监测不到任何已知星域的坐标参数，这里的空间曲率很奇怪，光速好像都比标准值慢了百分之七。”她指向屏幕上跳动的波形，“更奇怪的是这个——你的身体正在吸收周围星云中的未知能量，而源钥碎片……好像很享受这个过程，它的波动频率变得非常平稳。”

　　李闲云尝试活动右臂，暗金徽记随着他的动作微微发亮，一股暖流顺着经脉缓缓流淌。他忽然感觉到一种奇妙的联系，仿佛这片星域的能量与源钥碎片之间存在着某种古老的共鸣。“它……好像认识这里。”他迟疑地说，指尖抚过徽记所在的皮肤，“有种……回到故乡的熟悉感，还有点……怀念？”

　　这句话像一道电流击中了恰好走进医疗舱的灰烬指挥官。他猛地停下脚步，瞳孔因震惊而微微收缩，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猜想在他脑中炸开：这片布满残骸的死寂星域，这些与源钥碎片产生共鸣的能域，难道与早已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守望者”文明有关？他们阴差阳错的坠落，或许不是绝境，而是闯进了一个被宇宙遗忘的文明巢穴？

　　“指挥官！新的能量读数！”舰桥传来监测员急促的通讯，语气中带着难以置信的震颤，“来自我们左舷三公里处的最大残骸内部！能量签名分析完成——与数据库中‘守望者’文明遗迹的特征匹配度98.7%！”

　　医疗舱内瞬间陷入死寂。李闲云、银鳞与灰烬交换着震惊的目光，舷窗外，那具如同沉默山峦的巨大金属残骸在暗红色星云中静静悬浮，表面的沟壑与纹路在星云光线下若隐若现，仿佛一张沉睡已久的巨眼，正缓缓睁开。

　　灰烬指挥官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通讯台。他没有选择加密频道，而是调出了一个被标注为“史前级”的古老公共频率——那是星际联盟成立初期，根据零星发掘的“守望者”遗迹碎片还原的初次接触信号频段，据说承载着这个古老文明对宇宙发出的第一声问候。

　　他的手指悬在发射键上，停顿了三秒，最终按下。经过能量转换的声音带着轻微的电流杂音，穿透巡猎者号的通讯器，传向那具庞大的金属残骸，传向这片沉寂了亿万年的星域：

　　“陌生的朋友，你们好。”

　　“我们的飞船遭遇了意外，不慎闯入了这片星域，或许……打扰了你们的安眠。”

　　“如果你们能听到，能否回应我们一声？”

　　通讯信号在暗红色星云中缓缓扩散，如同投入深海的石子，暂时只激起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舰桥内，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可能来自亿万年之前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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