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风起于青萍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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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在他们身后数十里外的一处高坡上,风雪更大。

  王离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眼神里全是藏不住的担忧。

  “姑父,刘季这小子,真的能行吗?”

  “我怎么看,他们都像是一触即溃的样子,连阵型都走不齐整。”

  扶苏没有看他,目光平静地注视着远处雪原上,那条如同蝼蚁般蠕动的渺小黑线。

  “溃,是一定的。”

  他的声音冷得像脚下的冻土,没有一丝波澜。

  王离一愣。

  扶苏缓缓说道:“一支由黔首和泼皮组成的队伍,指望他们与匈奴精锐死战,是痴人说梦。”

  “那……”

  “重要的是,他能撑多久。”

  扶苏的目光深邃得可怕,仿佛能穿透肆虐的风雪,直抵那片血腥的战场。

  “一炷香,还是半个时辰?”

  “他撑得越久,我们围猎的网,就能收得越紧。”

  扶苏的指节,在冰冷的剑柄上,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每一个死在那里的民夫,都会为我们争取到一丝一毫的胜机。”

  王离彻底沉默了。

  他看着扶苏的侧脸,那张曾经温润如玉的脸上,此刻只剩下一种令人陌生的坚冰般的冷硬。

  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咸阳宫里,那个高坐于九重之上,俯瞰天下、视万物为棋子的始皇帝陛下。

  ……

  雪原之上,刘季那支百余辆大车的队伍,正缓慢蠕动。

  队伍里的气氛,与刘季内心截然不同。

  大多数民夫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脱离了大部队,更不知道自己肩负着何等凶险的使命。

  离开了大部队的严苛压抑,不少人反而松了口气。

  一些胆子大的,甚至哼起了家乡的小调,声音在空旷的雪原上传不出多远,便被寒风撕碎。

  “他娘的,总算不用天天看着那些督军的死人脸了。”

  一个来自楚地的汉子,将手里的长矛当成拐杖,一边走一边对同乡抱怨。

  “你说,殿下是不是看咱们营最听话,派咱们去前头吃肉?”

  “吃肉?能有口热汤喝就不错了。”

  他的同乡缩了缩脖子,紧了紧身上那件崭新的皮甲。

  “不过这皮甲倒是真家伙,穿着是暖和。大哥对咱们,没得说。”

  他们口中的“大哥”,此刻正骑着一匹瘦骨嶙峋的劣马,在队伍中来回踱步。

  他脸上挂着几分油滑的笑容,时而跟这个开句玩笑,时而拍拍那个的肩膀,仿佛对前路充满了信心。

  “都走快点!磨磨蹭蹭的,等到了地方,肉都让别人吃光了!”

  他高声吆喝着,声音洪亮,驱散了不少寒意。

  但只有刘季自己知道,他藏在皮手套里的手,指节早已被他自己捏得发白。

  他的笑容之下,是绷紧到极致、即将断裂的神经。

  他早就派了夏侯婴,还有几个从沛县带来的、腿脚最利索的兄弟,远远地散了出去,警惕着四周。

  他只祈祷着能早点发现匈奴人,能多出一息时间来准备。

  樊哙则黑着一张脸,扛着一柄不知从哪儿弄来的环首大刀,在队伍里走来走去。

  谁要是敢掉队或者发牢骚,他那砂锅大的拳头就是最好的道理。

  周勃带着几个信得过的沛县老乡,悄无声息地穿梭在粮车之间。

  他们腰间的皮囊里,装的不是水,而是刺鼻的火油。

  他们以检查车轴为名,将火油小心翼翼地倾倒在十几辆装满“粮食”的篷布与车板连接处。

  那些浸透了火油的麻绳和干草,在严寒中,是最好的引火之物,是他们最后的生机。

  “大哥,都弄好了。”周勃来到刘季身边,低声汇报。

  “嗯。”

  刘季点了点头,目光却从未离开过远方的地平线。

  他忽然勒住马,从怀里掏出一个皮水囊,仰头灌了一大口。

  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烧下去,总算让冰冷的四肢有了一丝虚假的暖意。

  他将水囊扔给身边的樊哙:“喝一口,暖暖身子,省得待会儿见了血,手哆嗦。”

  樊哙接过来,毫不客气地牛饮了几口,抹了抹嘴,瓮声瓮气地问:“大哥,你说那些匈奴崽子,真会来?”

  “他们会来。”

  刘季的语气,笃定得仿佛在说太阳会从东边升起。

  ……

  与此同时,一片丘陵背后。

  几个身形剽悍的匈奴斥候,如幽灵般伏在雪地里,只露出一双双如同狼一般警惕的眼睛。

  他们已经观察了很久。

  “头儿,看清楚了。就是一支秦人的辎重队,最多一千来人,全是步卒。”一个年轻的斥候低声说道,语气里带着压不住的兴奋。

  “周围都查过了?没有埋伏?”

  为首的斥候队长,经验老道,没有丝毫大意。

  “查过了!南北十里,连个鬼影子都没有!那支秦人的大部队,还在咱们南边五十里外,慢得跟蜗牛一样。”

  斥候队长又仔细观察了一会儿,看着那蜿蜒的队伍,看着那些毫无防备、甚至还在嬉笑打闹的秦人,他喉头滚动,贪婪的火焰终于压过了最后一丝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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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回去禀报!”

  消息很快传回了呼衍豹的营地。

  “哈哈哈!长生天开眼!”

  呼衍豹一拳砸在矮几上,震得上面的烤肉都跳了起来。

  帐内,所有的匈奴骑兵都沸腾了。

  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堆积如山的粮草,看到了无数可以肆意玩弄的奴隶。

  “下令吧!”

  “杀光他们!抢光他们的东西!”

  呼衍豹霍然起身,拔出腰间的弯刀,刀锋在火光下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勇士们!”他高声狂吼,“传我命令!全军上马!我们要像一阵风,撕碎他们!抢光他们的粮食!”

  “在秦人的大部队反应过来之前,我们要让他们连我们的马蹄印都找不到!”

  “嗷呜——!”

  野兽般的嚎叫,在营地里此起彼伏。

  两千名匈奴骑兵,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水,涌出了藏身的谷地,向着刘季的队伍,席卷而去。

  最先传来警讯的,不是夏侯婴的呼喊。

  而是大地。

  一阵轻微的、富有节奏的震动,从远处传来。

  一开始,像是有人在远处擂动一面巨大的皮鼓,沉闷而遥远。

  但很快,那鼓声变得越来越密集,越来越清晰。

  队伍里,一个正低头整理鞋子的民夫,疑惑地抬起头:“你们有没有觉得……地在抖?”

  没人回答他。

  因为所有人都感觉到了。

  刘季的脸色,在这一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他猛地抬头,望向北方。

  在那片白茫茫的地平线上,一条黑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宽、变厚。

  喜欢扶苏:老师你教的儒家不对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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