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1章 牙颌，醒来

　　娄伯卿双眼危险地眯起，缝隙中透出的光，似火焰一般灼人。

　　当时情景，此刻再清晰不过。

　　慕予以己身诱他现身，言之凿凿认定「逆虚盘」就在他身上。

　　他心知自己已经瞒不住慕予。

　　慕予那么聪慧，在如此危险之境还设计着诈他，所有阴秽与隐藏，在她面前都无所遁形。

　　他想起更早之前，在青岚山，他伪装成罗玄彬模样试图除掉丰俊朗，慕予便要与他划清界限，一刀两断。

　　而这一次呢？

　　这一次，死了那么多人。

　　慕予如何能容他？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从脚底漫起。

　　就在心灰意冷的瞬间，一个无比强烈的念头攫住了他。

　　他想抱抱她。

　　哪怕是最后一次。

　　哪怕此后，她视他为敌，他也想用尽全力拥抱她一次。

　　所以，他以「逆虚盘」位置为饵，行了那孟｜浪唐｜突之举。

　　将慕予身躯拥入怀中那刻，巨大的满足和汹然的痛苦同时袭来，几乎要将他的灵魂撕裂。

　　不甘，贪婪，想强求的念头，悄然从心底幽暗之处爬出。

　　然后，他听到了人声。

　　有人正在往他们这边赶来。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心弦绷到极致的娄伯卿听到了灵台响起的声音。

　　圣老说，「逆虚盘」可以植入神识。

　　说，植入神识就可以改变慕予的记忆。

　　这样他的罪，便无人能证实知晓。

　　他内心滋生的恶，他所不愿让慕予知晓的一切阴暗，都可以被彻底抹去，覆盖上一层完美的假象。

　　他与慕予之间，陡然出现了一条看似“完美”的出路。

　　那一刻，他被这巨大的诱惑击中了。

　　纵然此景，无异于在绝望的深渊里，有人垂下了一根带着毒刺的藤蔓。

　　可是时间太过仓促，已经容不得他深思背后的代价和隐患。

　　许是出自本能，许是心中的患得患失、贪婪和孤注一掷的情绪驱使，他接受了圣老的提议。

　　他分出一缕自己的神识，注入心口处的「逆虚盘」，以其为介，一起融进了慕予体内。

　　植入神识，慕予承受十分痛苦，他所承受的痛苦，比慕予只多不少。

　　但这不是他对圣老发怒的真正原因。

　　在植入神识的那一刻，他发现「逆虚盘」里，竟还有一些东西。

　　可是，来不及反悔了！

　　他娄伯卿不是三岁孩童，更不是什么无知蠢物！

　　“你说我的心思，好的，坏的，亮堂的，阴晦的，你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但是我对你又何尝不是！你这老鬼，三番四次，不厌其烦怂恿我给慕予植入神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别有用心？！”娄伯卿死死盯着圣老怪异的头面，声音带着恨意和自嘲。

　　圣老发出一阵低沉而沙哑的冷笑，笑声在灵墟识海中回荡，充满讥诮。

　　“你知道……又如何呢？”圣老一字一顿，仿佛在欣赏着娄伯卿的痛苦，“这件事，你还不是做下了？将那缕神识植入她体内的那瞬，你我就是一样的人。现在才来质问我的用心，不觉得，太晚了吗？”

　　这句话，像把烧红的匕首，精准地刺入娄伯卿最痛之处。

　　“住口！”

　　娄伯卿勃然大怒，理智的弦瞬间崩断！

　　周身火焰骤然爆开，他狂吼一声，抡起拳头。

　　拳头上凝聚着金红烈焰，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狠狠往圣老脑袋砸去。

　　「轰！！！」

　　一阵沉闷巨响。

　　圣老的脑袋竟如石头般，爆裂开去。

　　可是碎开的并无血肉，而是黑色的烟尘和碎骨。

　　他那具灰扑扑的身体失去了支撑，像条没有生命的藤，软软滑落，瘫在那棵秃树的根部。

　　一副完好的牙颌，落在不远处。

　　牙齿呈现诡异的粉色，应该是常年生嚼老鼠浸染所致。

　　两侧上颌虎牙异常尖利，闪烁着森白而危险的光泽。

　　突然，那副牙颌似不受控制的自行颤抖，发出「咯咯」轻响。

　　颤抖一阵，方开合有律。

　　随着牙骨的开阖，圣老那幽郁的声音响彻整个灵墟识海：“这样做，就幼稚了。小子，你明明知道，这样奈何我不得。”

　　娄伯卿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火焰几乎要喷薄而出，看着仍在说话挑衅的牙齿，心中暴戾之气有增无减。

　　“我让你闭嘴！”

　　娄伯卿身形一闪，火焰射至牙颌前，等他现形时，又抡起拳头不顾一切，带着近乎自毁的疯狂砸下。

　　这一次，发出的不再是闷响，而是如同金石猛烈交击的锐鸣。

　　火星四射。

　　那副牙颌被巨大的力量冲击得溅起，被火焰裹挟着在空中翻滚好几圈，才重重落下。

　　火焰烧了不知多久。

　　可是，等到火焰最终褪去，它依旧完好无损。

　　反而是娄伯卿的手，拳头上的烈焰被震得明灭不定，皮开肉绽，血流顺着颤抖的指尖滴落，在灵墟识海中化作点点猩红光斑。

　　在此同时，原本爆裂开来的碎骨与烟灰仿佛受到了什么力量的召唤牵引，开始急速旋转、汇聚，如同黑色的沙暴，重新向那副牙颌凝聚。

　　就连那具瘫软在树根前的无头身体，也像提线木偶般被拉起，飞掠而去。

　　碎屑重组，黑烟散去，不太精细的头颅轮廓现出，与飞来的身体重新拼接，融合。

　　不过瞬间，圣老的身体再次完整地出现在娄伯卿面前。

　　圣老眼神更加阴郁、冰冷，幽幽地盯着娄伯卿：“我说了，你奈何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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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神台之巅。

　　碧落床上，子慕予此刻很安静。

　　丰俊朗坐在床缘，双手紧紧包裹着她冰冷的掌心，目光一瞬不瞬地锁在她的脸上。

　　一阵极轻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

　　丰俊朗猛地回头，看见是云熠，急声道：“她还是没醒……”话音在看看清云熠双眼的异样时戛然而止。

　　云熠没有回应他的惊愕，准确无误地来到碧落床边，微微俯身。

　　“再等等。快醒了。”云熠声音低沉而平稳，带着让人心安的力量。

　　云熠坐在一把椅子上，点起了一炷安神香。

　　丰俊朗重新坐回床旁。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

　　就在安神香将要燃尽时，碧落床上的子慕予睫毛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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