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此恨绵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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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承影是在遗憾吗?

  或许是吧。

  他的眼前仿佛出现了走马灯般的幻影:

  自幼出身清贫农家,父母砸锅卖铁,熬干了心血供他读书;

  寒窗十年,终于高中进士时的狂喜;

  被天机阁选中时的志得意满,以为能一展抱负;

  然而现实却是多年的沉寂与边缘化,甚至连一家老小、结发的妻子和年幼的儿女,都被天机阁作为筹码和眼线,远派至危机四伏的西凉。

  至今音讯全无,生死不知;

  两年前,费尽心机,终于扳倒了盘踞金石县的王玄德,坐上了这知县之位,以为终于可以稍稍喘息,或许还能有机会寻回家人……

  可这一切,所有的努力、隐忍、挣扎和期盼,都被眼前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二柱子”,用一把冰冷的匕首,彻底终结了。

  两行混杂着绝望、不甘、怨恨和对人世无限眷恋的清泪,无声地从他圆睁的眼角滑落。

  流过他苍白冰冷的脸颊,与嘴角不断涌出的血沫混合在一起。

  寒门十载盼登科,

  阁暗多年费揣摩。

  妻小天涯成弃子,

  官场血雨染袍蓑。

  一生机巧终误己,

  匕首寒光孽债多。

  若问黄泉何所忆,

  唯余孤月照荒坡……

  李承影眼中的光彩,随着这首诗意的悲凉在脑海中回荡,迅速黯淡下去。

  最终,他身体一软,“噗通”一声,沉重地栽倒在马车的地板上,溅起些许灰尘。

  鲜血,从他心口的创洞和身下,迅速蔓延开来,形成一滩触目惊心的血泊。

  看着倒在血泊里已然气绝的李承影,二柱子中的厉色才缓缓收敛。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完成任务后的冰冷和平静,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低声道,声音沙哑:

  “李大人,我确实不是挞拔冽。”

  “但我有我必须回去的理由,有更多的事需要去做,所以……对不住了!”

  说着,他迅速蹲下身,毫不迟疑地伸手,从李承影的怀中摸索了几下,掏出了那块刻有狼图腾的玉佩——

  那是之前从挞拔冽身上搜出、后来又被李承影收走的信物。

  他看了一眼,然后像是丢弃什么垃圾一般,随手扔在了李承影尸身的胸口,让那狼图腾恰好浸在温热的鲜血中。

  “这个黑锅,”

  韩烈冷冷地低语。

  “就由你西凉来背吧!”

  他顿了顿,深吸了一口空气中浓重的血腥气,眼神望向马车窗外模糊的风景,仿佛穿透了时空:

  “我韩烈,要回家了!”

  血迹,已经开始从马车底板的缝隙间,缓缓地向外渗透。

  用不了多久,外面的人就会发现异常。

  韩烈不敢再耽搁。

  他再次蹲下,握住那把特制的精钢匕首柄,用力一拔,将其从李承影的心口抽了出来。

  鲜血又涌出一股。

  他快速用李承影的官袍下摆擦干净匕首上的血迹和指纹,收回身上。

  他迅速扫视了一下车厢,将自己可能留下的痕迹粗略处理了一下,确保没有遗落什么明显属于他的物品。

  然后,他从怀里掏出一块早就准备好的黑布,蒙住了自己的口鼻,只露出一双冷静得可怕的眼睛。

  一切准备就绪。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一把推开车门!

  此时,远处的几个衙役似乎听到了刚才的打斗动静,正疑惑地朝着马车这边张望,脚步有些迟疑地靠近。

  韩烈看准时机,不等那些衙役完全反应过来,便纵身跳下马车,落地一个翻滚便卸去力道。

  随即装作惊慌失措的样子,一边朝着与衙役相反的方向拔腿狂奔,一边用刻意压低了嗓子、却又足够让附近人听到的音量,凄厉地嘶吼起来:

  “不好啦!杀人啦!”

  “知县老爷……知县老爷被西凉刺客杀啦!”

  “快来人啊——!”

  他的声音充满了“惊恐”和“绝望”,在清晨相对安静的县衙后院显得格外刺耳。

  喊完之后,他头也不回,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院墙的拐角处。

  只留下一群被这惊天消息骇得魂飞魄散、呆若木鸡的衙役。

  以及那辆静静停泊着,底部正不断滴落殷红血珠的死亡马车。

  ……

  岭南官驿。

  夜色如墨,将整个官驿笼罩在一片沉郁之中。

  唯有后院一间还亮着灯火的会客大厅,如同黑暗中孤独的眼睛,透出几分焦灼和不安。

  厅内,烛火摇曳,将人影拉得长长短短,投在冰冷的墙壁上。

  萧景珩端坐在宽大的梨花木书案后,眉头紧锁,薄唇紧抿,正伏案奋笔疾书。

  他下笔极快,力透纸背,仿佛要将胸中的烦闷与急切都倾泻于这方寸纸笺之上。

  书案的一角,已经整整齐齐地摆放了五六个细小的竹筒,都是用来飞鸽传书的。

  每一个都代表着一份希望,一份向远方盟友、旧部、乃至某些隐秘关系求援的急信。

  内容无一例外,都是恳请、交易、施压,目的只为尽快筹集到第二批建造水车所需的紧要物资。

  林晚静立在一旁,挽着袖子,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正默默地研磨着砚台里的墨锭。

  她的动作不算熟练,却极为专注。

  看着萧景珩笔下不停,看着那逐渐增多的竹筒。

  她心中明白,这位年轻的王爷,为了岭南的灾民,为了兑现对她的支持,已是决心动用所有能动用的关系和人脉,不惜代价了。

  空气中弥漫着墨汁的清香,却压不住那股无形的沉重压力。

  大厅门口,李栓柱像一摊烂泥般窝在那张宽大的太师椅里。

  他臊眉耷眼,整个人缩成一团,连呼吸都带着一股子颓丧气。

  隔上那么一会儿,他便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拖长了音调,有气无力的叹息:

  “唉——”

  这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像一根细针,不断地刺穿着厅内本就紧绷的神经。

  萧景珩正写到关键处,又被这一声叹息打断,胸中积攒的怒火“噌”地窜起。

  他猛地将手中的狼毫笔重重拍在书案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溅起的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一小团污迹。

  他豁然抬头,目光如电,直射向门口那团身影,声音冷得像是结了冰:

  “李栓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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