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千二百零七章 是，至尊法师（十）

　　清晨的环星区繁忙依旧。无数制式飞船来往穿梭，淡蓝色的尾焰交织重叠，划过一道又一道优美的弧线。其中还掺杂着三大帝国的私人飞船。克里帝国和斯克鲁尔帝国的飞船非常朴实无华，大多数都是灰色或是黑色的梭形飞船。虽然内部装饰颇有格调，透露出一种机械的秩序美感，但真要说华丽，那还得是希阿帝国的私人飞船。

　　斯特兰奇前往大选的时候乘坐的那一艘，甚至都还不是希阿帝国最豪华的飞船，只能算是一艘贵族舰。而最豪华的皇室舰，不但体积比之前那艘大了许多，装饰更是奢华。拱门用的是实打实的金子。别看金子在宇宙中的价值不如在地球上，但也属于稀有的贵金属。这玩意哪个星系都缺。这一座拱门甚至能买下一整套矿石开采工程设备，或者是一个民用版本的引力牵引器。

　　更不要提飞船休息区那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观景天窗。这用的可不是玻璃，而是某种强度很高的透明水晶。不但清晰明亮，还丝毫不影响船体强度。

　　更离谱的是，卧室的床下方的金属采用的是振金合金。振金这东西的稀有性比黄金还高好几倍。虽说地球不是振金的老家，但目前为止，哪怕是三大帝国也没找到比地球上振金更多的地方。虽说现在地球的振金合金放开出口，三大帝国都有一定的存量，但这依旧非常稀少。拿来做床板，简直可以说是暴殄天物。

　　不过，振金别名吸音钢，抗震性能宇宙第一。拿这个东西做床板，别管飞船怎么颠，睡在床上的人都不会有任何感觉，会非常的舒适。

　　当然了，还有各类宝贵的绿植。要知道绿色在宇宙中是稀有物，要不然地球也不会被称为宇宙温室。三大帝国中的两个都完全不需要任何植物，他们下辖的文明和星球上也很少能见到绿色植物。希阿帝国在这方面能好一些，但也好的有限。主要是因为能够适应太空环境和飞船环境的绿植太少了。哪怕是人类这种惯有养花养草传统的文明建造的星舰，上面的绿色植物装饰用的也基本都是假花。

　　可这帮希阿贵族愣是能在自己的飞船上养活真植物，而且还是各个品种都有。别管是娇嫩的草，还是鲜艳的花，都缠绕在拱门上，和金色的装饰风格相得益彰，可以称得上是叠翠流金。

　　不得不提的就是希阿帝国最喜欢用的羽毛元素。这些毛可不是他们自己的毛，而是他们在宇宙中搜寻的各类羽毛。就比如地球上的孔雀毛，他们也能弄到手，并且在墙壁上装饰出各种各样的图案。这无疑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和金钱。不过，希阿帝国人丝毫不觉得这奢侈。集整个帝国之力供养出来的贵族，就该有这样的排面。

　　而就在各个部长前往自己的新部门交接工作的时候，一份文件被送到了斯特兰奇的桌子上。席勒朝他打了个招呼：“早上好，至尊法师，部长们已经去部门报道了。在常务事务之外，这项计划是我们要完成的第一项长期工作，工作流程和概要都在这里了。”

　　斯特兰奇拿过文件一看，上面写着“有关于星际环境保护水平全面审查的意见征集”。

　　这标题倒是不难懂，而且关键字还标出了加粗体。对于一个比较熟悉政务工作的人，应该能明白是什么意思，但可惜斯特兰奇不但不是个政客，他甚至是个美国人。于是他问：“所以这个工作是干什么的？到底是要征集意见，还是要审查环保？”

　　“在审查环保之前，我们要征集大家的意见。”

　　“为什么要征集他们的意见？”斯特兰奇有些不解地问，“要审查就审查，管他们愿不愿意干什么？”

　　“这是一个提醒，”席勒说，“意思就是给他们个机会，让他们先自查。然后我们才会发动审查程序。”

　　“也就是说，不论他们同不同意，我们都会去审查？”

　　“这个也不一定，具体要看他们表现。”

　　斯特兰奇又露出了茫然的神情。席勒则坐在了他对面，双手放在桌子上比划了一下，然后说：“当我们要驱使人们做某事的时候，最错误的方法是直接下达命令。我相信有至高智慧这个常务秘书长在，你的任何政令都不可能落实下去。”

　　“那我们要怎么做？”

　　“首先，我们要审查。”

　　“可是如果他不想让我的任何政令落实下去，那他也可以不去审查。”

　　“这可是不行的，”席勒说，“他不想落实你的命令，可以在那本厚厚的法典当中找出合理的理由。”

　　“那他难道就不能用同样的理由不落实审查吗？”

　　“可以，但我们紧接着就可以发起对他的审查。而一旦发起对他的审查，他就要避嫌。找任何借口都会像是狡辩。”

　　“但他应该不怕查吧，”斯特兰奇皱着眉说，“他应该没那么傻，整个星际议会都在三大帝国的管控当中。他没必要去做落人话柄的事。”

　　“这正是审查的精髓，你不必真的查出些什么，你只要一直查就行。只要你一直查，他就得一直避嫌，什么都干不了。”

　　“可怎么才能一直查呢？”

　　“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所以可以查的东西是无穷无尽的。而且越是身处高位，能查的东西就越多。某年某月某天，早上在咖啡机旁接触了什么人，聊了什么东西，之后又去了哪，这些都可以成为审查的对象。只要一天没查清楚，他就一天不能恢复工作。”

　　“所以就是用审查他来威胁他？”

　　“是的，当我们抛出审查这张牌的时候，他就可以想象到，如果他不同意，我们就会转变审查的对象。所以他只能去查。”

　　“可要是他不好好查呢？”

　　“他当然不会好好查。可我们也不需要好好查，因为我们并不是真的想查出些什么，只是想让人们去做某些事而已。”

　　“我又有点糊涂了，”斯特兰奇说，“你说要查，可是又不要查出些什么。可是如果不查出些什么证据，怎么能促使人们去做某些事呢？”

　　“审查本身就是一种信号，意思是接下来这段时间，我们要干这个工作。而想要工作有成果，我们必然要抓一些典型。没有人会想要成为被打的那只出头鸟，所以他们会收敛一些，甚至会按照审查的方向去做一些事。这样我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我明白了，”斯特兰奇恍然大悟，他说，“我们只是放出一种我们要抓他们小辫子的信号，他们自然就会自查，然后反省。可我不明白，我们为什么不真查呢？应该能查出些什么吧？”

　　“当然可以。但如果我们真的去查，查出了些什么，就要处理。如果不处理，那就是放任自流。可如果要处理，我们就必须把握好尺度，不能轻也不能重，还要根据不同类型的人制定不同的策略。万一有其中一环没弄好，反而是我们自己贻笑大方。”

　　“我懂了，”斯特兰奇说，“真的处理他们太麻烦了，所以吓唬他们一下就行。”

　　“没错，尤其是在环保这种问题上。星际社会是否环保，跟我们什么关系也没有，所以根本没有必要真的去查，吓唬他们自查就行。”

　　“可是为什么要让他们去自查环保问题呢？”

　　“你我都知道，自查是永远不可能起效的。他们可能会稍微收敛一些，可能会在短时间内做做表面功夫，但是绝对改变不了本质。自查之前是什么样，之后也一定还是什么样。”

　　“对啊，所以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这可以让我们更加师出有名。”席勒笑了笑说，“在政务工作当中，这是非常重要的一点。如果你直接抓住他们的小辫子，然后就要处理他们，那可能会让人觉得小题大做，不近人情。尤其是对方势力很大的时候，一定会有很多人出来给他说情，最后搞得好像你拿着鸡毛当令箭，非得折腾出些什么事来不可。”

　　“可如果在动他们之前，发动一系列众人皆知的审查和警告活动，三令五申，耳提面命，展现出极其严肃的态度和浩大的声势，那要是有人再犯，可就是顶风作案，而且是目无法纪，目中无人，根本不把你这个至尊法师放在眼里。”

　　“如果这个时候再有人为他求情，那就成了和他一样的出头鸟。还是那句话，没有人愿意当出头鸟。尤其是，你除了是星际议会的议长，还是至尊法师。任何人得罪你之前都得掂量掂量，会站出来帮那些违纪者的就更少了。不能让他们陷入孤立无援的局面。”

　　“我懂了，”斯特兰奇也笑了起来，“也就是说我们需要反复重复一项工作，然后加大对这项工作的宣传，之后再抓典型，对方就跑不了了。”

　　“没错，正是如此。而且为了防止他们真的能改正，我们要把这些东西放在如你手中的文件一样的冗长枯燥的政令当中，让他们觉得你不过是为了显示自己的权威而故意找点事干，只不过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这样的话，他们就更不可能改了，被抓的时候也就没有什么狡辩余地了。”

　　“好吧，那你的目标是谁？”斯特兰奇问完之后又想了想说，“我们应该先解决克里帝国吧？毕竟那个至高智慧控制着的机器人秘书长真的很烦。把他拉下去，就可以让你当这个秘书长了。”

　　“不，我们现在不能动克里帝国。一旦至高智慧出事，所有人都知道是你干的。这种排除异己的行为，必须要做到尽善尽美，绝不能落下任何首尾，最好是能让他自己辞职。”

　　斯特兰奇仿佛在听天方夜谭，他说：“我们没来之前的上千年，这里都是三大帝国的地盘，而秘书长一直都是同一个电子生命。你竟然想让他主动退出？这怎么可能？”

　　席勒把手收回去，微微坐直身子，又对斯特兰奇露出一个微笑，然后说：“你知道的，他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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