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深渊之眼（终）

　　就当所有人都为之沉默的时候。

　　深渊之眼内的林砚，再次开口了。

　　“我知道。刚刚那一枪，是您留手了。”

　　林砚的声音在巨眼里回荡，半透明的指尖指向望河镇。

　　“我自认若是凭借重残之躯，必然能逃。”

　　“可我……不能逃。”

　　“我……自知罪孽深重，早已不奢求能苟活下去。”

　　“只求……不成为枪仙大人的累赘。”

　　“枪仙大人护我一程，又愿意留我体面……”

　　“您的恩情，我此生难报。”

　　“唯有……以我残躯，送枪仙大人一礼！

　　“……”

　　林砚的话音落下时，巨眼突然炸开成漫天星火。

　　那些灰白色的光点像被风吹散的槐花，落在防线的金属路障上，落在传承者的银甲上，落在蓝布衫老妇人的手背上。

　　没有灼烧，只有种温和的暖意，像春日里的阳光。

　　这一刻。

　　天空中再无巨眼，望河镇再无任何异种能量波动。

　　真正的望河镇容貌，重新展现在众人眼前。

　　淡青色的雾气被风吹散，露出镇口便利店的招牌，面馆灶台边的小板凳，还有小学石碑旁抽出新芽的槐树苗……

　　所有被异种浸染过的地方，此刻都透着干净的晨光。

　　这一刻。

　　望河镇内的规则薄膜彻底消散了！

　　然而……

　　防线里鸦雀无声。

　　失去弟弟的汉子突然蹲下身，用拳头抵着地面，指缝里漏出压抑的呜咽。

　　他恨林砚吞噬了自己的亲人。

　　这是血仇，不共戴天！

　　可他也知道是林砚最后用规则净化了望河镇。

　　那些被同化的意识没有变成怪物。

　　而是化作了滋养槐花树的养分。

　　从另外一种角度来说，林砚更是英雄，是大夏烈士！

　　若是林砚不自愿身陨，整个大夏除却苏清婉有能力解决对方之外……试问还有几个可以轻松解决对方？

　　他就算恨透了林砚，也不得不承认。

　　对方，值得他尊敬！

　　“哎……”

　　年轻的传承者们轻叹一声，收起了长刀。

　　银甲上的雷电渐渐平息。

　　他们看着望河镇的方向，表情复杂，第一次觉得“异种”这两个字，或许……不该只有“斩杀”这一种结局？

　　但他们不是受害者家属，无法从自己的角度赦免林砚。

　　林砚只有死，才是对社会秩序稳定下来的最好方案。

　　“消失了吗……”

　　诸葛骏浩望着天空中散落的星火。

　　巨眼消散的瞬间，他感觉到望河镇的规则彻底清零了。

　　不是被暴力摧毁，而是被温和地抚平。

　　就像林砚最后那句话里说的。

　　以残躯为礼，给这片土地留下了最后的体面。

　　“长官。”

　　监测官的声音，在诸葛骏浩胸前的通讯器里响起，带着难以置信的轻颤。

　　“所有规则残留都消失了，能量读数……回归正常。”

　　“此次异种事件，完美解决！”

　　诸葛骏浩没说话，只是抬手示意防线解除警戒。

　　在金属路障缓缓收起的吱呀声里。

　　蓝布衫老妇人朝着望河镇的方向鞠了一躬。

　　她不知道该谢苏清婉，还是谢那个化作星火的林砚。

　　只知道小苏医生还活着。

　　或许……望河镇的槐花树，明年应该能开出更盛的花。

　　突然间，有个年轻战士抬手指着天空，那里的星火正顺着风势飘向远方，像条发光的河。

　　“你们看。”

　　他的声音带着点哽咽，又有点释然。

　　“它们在往哨所的方向飘。”

　　就像林砚当年从猩红裂缝退下来时，总说要回哨所看看那片没看完的槐花。

　　防线的众人望着那道星火轨迹，没人再说话。

　　失去家人的仇恨还在，对异种的警惕还在。

　　可心里某个紧绷的地方，却像被星火熨过似的，渐渐松了，或许就像之前苏清婉想的那样……

　　末世里，哪有绝对的善恶？

　　有的只是被命运推着走的人，在守护与罪孽里反复挣扎，最后用自己的方式，给这片土地留下点什么。

　　星火彻底消失在天际时，诸葛骏浩转身走向指挥车。

　　“通知医疗队。”

　　他的声音在晨风中格外清晰。

　　“进入望河镇，优先搜救幸存者。”

　　“另外。”

　　他顿了顿，黑眸里映着望河镇的轮廓。

　　“林砚，是烈士，不是异种！”

　　“他的名字，将永远刻在长城英烈册里面。”

　　……

　　林砚死了。

　　永远消失在了这个世界当中。

　　苏清婉静立在槐花树下，望着漫天星火渐次消散。

　　赤红劲装被晨光镀上一层金边，她指尖还残留着掠火枪的余温，眸中映着星火划过的轨迹，像盛着半片将熄的夜空。

　　透过漫天火光。

　　隐约间。

　　苏清婉看到了林砚的身影。

　　此刻对方漂浮在半空中，身体的裂缝已经蔓延到他的脸颊，却笑得无比灿烂。

　　他对着苏清婉的方向，嘴唇动了动，像是说了句什么。

　　苏清婉没听清，只看到他苦笑一声，似乎是最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般，敬了个军礼。

　　半透明的手臂在空中停了停。

　　终究还是化作点点青光，消散在雨里。

　　只有那句轻得像叹息的话，混着槐花的清香，久久不散。

　　“望……望君……珍重……”

　　苏清婉静静看着这一切，沉默不语。

　　“主人，他倒是比那些躲在后面的人类像样些。”

　　火凰落在她肩头，金色羽翼扫过她的发梢，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怅然，“用规则凝出的眼睛，倒成了最好的墓志铭。”

　　“只可惜……还是改变不了结局。”

　　“用人类的一句话来说。”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他的结局，注定是死亡。”

　　苏清婉没有应声，只是抬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槐花瓣。

　　花瓣在她掌心化作轻烟，像极了林砚半透明的身影。

　　她想起科研女子举着照片冲向混沌空间的决绝，想起林砚推搡时那瞬间的清醒。

　　忽然间，她明白有些规则，或许比生死更顽固。

　　比如承诺，比如牵挂。

　　“结束了吗？”

　　苏清婉轻声问，像是在问火凰，又像在问自己。

　　她想起林砚最后那个军礼，想起科研女子日记里的“英雄”，想起那些在光河里消散的眼睛。

　　最终，轻轻叹了一声。

　　末世里哪有真正的赢家？

　　有人为守护化作异种，有人为正义不得不动手。

　　有人拼尽一生，也只够护住一片槐花林。

　　谁是赢家？谁又能赢？

　　火凰没再说话，只是用羽翼替她挡住最后几滴雨。

　　“枪仙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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