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薄暮余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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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塞弗林·霍索恩的葬礼,在沃伦姆德持续不散的灰霾中进行。没有哀乐,没有冗长的悼词,甚至没有多少敢于或愿意前来送行的镇民。几口临时拼凑的薄棺,装着在最后那场混乱中殒命的民兵和不幸被卷入的平民,被并排安放在城镇边缘新挖的、冻土坚硬的墓坑旁。而属于前任长官的那一口,则孤零零地停放在稍前的位置,覆盖着一面洗得发白、边缘磨损的沃伦姆德旧旗帜。

  寒风卷着细碎的雪尘和灰烬,抽打着寥寥几个肃立的身影。塔佳娜拄着拐杖,左脚还打着厚重的夹板,苍白的脸上泪痕早已干涸,只剩下深重的木然和疲惫。她看着那口属于塞弗林的棺木被绳索缓缓放入冰冷的坑底,看着冻土一锹锹砸落在棺盖上,发出沉闷空洞的回响。伯父……托尔的父亲……沃伦姆德的守护者……最后咳出的血是黑色的,像凝固的绝望。他最终没能看到这座城镇回到正轨,甚至没能得到一个体面的、有亲人围绕的告别。

  “他尽力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旁边低语,是仅存的几位镇民代表之一,脸上同样刻满了劫后余生的麻木,“至少……他死的时候,沃伦姆德还没彻底变成一堆焦炭。”

  塔佳娜没有回应,只是更紧地握住了冰冷的拐杖。尽力?用谎言去掩盖另一个谎言,用一具尸体去顶替未知的真凶,最后咳着血倒在仇视与混乱之中,这就是尽力吗?她想起塞弗林最后看向她的眼神,那里面除了痛苦,似乎还有一丝……来不及诉说的东西。

  葬礼草草结束。人群如同受惊的鸟雀,迅速散去,回到各自残破的屋檐下,舔舐伤口,面对一个不知能否熬过的寒冬。罗德岛小队没有立刻离开。灰喉和断崖协助着卡达整理行装和记录设备,铃兰安静地陪在情绪低落的亚叶身边。亚叶的目光落在远处那片议事厅的废墟上,巨大的塔楼断茬狰狞地刺向阴沉的天空,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塞弗林临终前指认毕德曼是凶手,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在她心头。

  “我带你们去议事厅看看。”塔佳娜的声音有些沙哑,“那里有你们想知道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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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过布满碎石和扭曲钢筋的议事厅底层废墟,在断崖利用源石技艺小心清理出一条通道后,他们发现了一扇被厚重防火金属门封住的入口。门锁已被之前的爆炸震坏,断崖稍一用力,伴随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门被强行拉开。一股混合着消毒水和某种……陈年冻土般的冰冷气息扑面而来,瞬间让所有人打了个寒颤。

  门后是一条向下的、布满霜花的金属阶梯。应急灯昏暗的光芒勉强照亮了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市政厅的地下冷藏库。寒气森森,巨大的制冷机组仍在发出低沉的嗡鸣,维持着这里远低于冰点的温度。

  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屏住了呼吸。

  并非预想中的物资储备。库房中央,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八具覆盖着白布的担架。白布边缘凝结着厚厚的冰霜,勾勒出下面人体的轮廓。死寂的寒冷中,死亡的气息浓重得几乎凝固。

  塞弗林没有遵从镇民代表那冷酷的决议,没有将安托医生、托尔、还有那些感染者死者抛弃在荒野。他秘密地将他们转移到了这里,用这刺骨的冰寒保存着他们最后的尊严,也或许……保存着某些尚未被烈焰完全吞噬的证据。

  亚叶一步步走上前,脚步在凝霜的地面上留下清晰的印记。她颤抖着手,掀开了距离最近的一具担架上的白布一角。露出的是一截严重炭化、面目全非的手臂残骸,手腕处依稀可见罗德岛制式防护服的焦黑碎片。无需再看,亚叶猛地闭上了眼睛,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安托……

  铃兰默默地上前,小手覆盖在亚叶冰冷的手背上。

  “这里……有九个位置?”灰喉敏锐的目光扫过库房,角落里的制冷机组旁,还有一个孤零零的、空着的担架轮床。轮床边缘,残留着一些暗褐色的、已经冻结的污渍。

  “第九个……”塔佳娜的声音带着恐惧的颤抖,“是……是毕德曼。就在暴乱最厉害的那天晚上……有人在靠近隔离区的废墟里发现了他……他在暴乱中……从后面……”她说不下去了,身体微微发抖。“伯父派人悄悄抬回来的……就放在这里……他说……他就是真凶。”

  “真凶?”亚叶猛地睁开眼,碧绿的眸子里燃烧着冰冷的火焰,“一个同样死于非命的人?塞弗林凭什么认定是他?”她大步走向那具属于毕德曼的空担架。轮床旁边,一个不起眼的金属小箱子吸引了她的注意。箱子没有上锁,她用力掀开。

  里面没有值钱的物品,只有几件叠放整齐的旧衣物,一本磨破了边角的莱塔尼亚诗歌集,以及——一个印着独特双螺旋交织徽记的黑色皮质证件夹。

  “危机合约……”断崖凑上前,看清徽记后眉头紧锁。

  亚叶翻开证件夹。里面是毕德曼作为天灾信使的注册信息和几张模糊的任务记录照片。一张折叠起来的信纸滑落出来。亚叶展开信纸,上面的字迹是用一种特制的、遇冷才会显现的墨水写成,在冷藏库的低温下,幽蓝色的字迹清晰浮现:

  > 毕德曼:

  > 沃伦姆德已成死局。饥寒将引爆内乱,仇恨会吞噬一切。点燃那把火,让混乱成为灯塔。高塔上的目光只有看到足够大的灾难才会垂下怜悯。牺牲是必要的,包括你我的。安托之死将是撬动莱塔尼亚官僚机器的支点。

  > 目标:议事厅“留声机”核心L-44。时机:难民领取配给日,人流最密时。

  > 完成后,废墟留声机处见。那里将是我们最后的终点站。

  > —— 冰棱

  信纸从亚叶指间飘落,像一片冰冷的叶子。她的身体晃了晃。冰棱……一个代号。毕德曼果然不是主谋!他只是被这个藏在阴影里的“冰棱”操控的棋子!为了所谓的“引起高塔注意”,为了撬动那该死的官僚机器,就策划了一场谋杀,用安托、用托尔、用那么多无辜者的生命作为祭品!塞弗林……他一定是在毕德曼尸体上或者在这个箱子里发现了这封信!他知道了真相的一部分!但他选择了什么?

  “他选择了让毕德曼这个死人顶下所有的罪!”亚叶的声音如同淬了冰,在寒冷的库房里回荡,带着无尽的愤怒和悲哀,“他明知道毕德曼背后还有人!明知道真凶还在逍遥法外!但他还是把‘真凶’的帽子扣在了一个死人头上!为了什么?为了平息暴乱?为了他心目中那该死的‘大局’?为了沃伦姆德能‘暂时’活下去?”她的质问像重锤砸在塔佳娜心上,也砸在每个人的沉默里。

  塔佳娜捂着脸,泪水无声地滑落。

  灰喉冷冷地接过话,目光锐利如刀,“而那个真正的‘冰棱’,也许正躲在某个高塔的阴影里,嘲笑着我们的愚蠢和无能。”

  冷藏库内陷入了更深的死寂。寒气仿佛渗透进了骨髓。九个位置,八具冰冷的遗体,一滩属于“真凶”的污渍。一个被推出来顶罪的死人,一个藏在信纸背后、代号“冰棱”的幽灵。线索似乎在此彻底断绝。真凶是谁?“冰棱”又是谁?他(她)的目的真的仅仅是“引起高塔注意”吗?谜团如同库房中弥漫的寒雾,浓重得化不开。而塞弗林带着他未尽的秘密和沉重的抉择,永远地躺进了沃伦姆德边缘的冻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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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天后,罗德岛的陆行车缓缓驶离了沃伦姆德伤痕累累的停泊点。城镇在灰蒙蒙的天地间逐渐缩小,最终变成地平线上一个残留着黑色伤疤的模糊轮廓。舰桥上,气氛沉闷。亚叶凭栏而立,望着窗外荒凉的冬灵山脉,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安托那枚被熏黑的工作牌。

  “我们还会回来吗,亚叶姐姐?”铃兰轻声问,小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重。

  亚叶没有回答,只是将目光投向更远处连绵的灰色山峦。

  陆行车在崎岖的荒野中行驶了大半天,绕过一片被天灾撕裂、裸露着巨大活性源石结晶的狰狞峡谷。傍晚时分,负责警戒的断崖在了望镜中发现了一小队人马的身影,正安静地伫立在一片背风的山坡上。

  “是泥岩小队。”断崖的声音通过通讯器传来。

  灰喉立刻拿起了望镜。果然,那个覆盖着岩石重甲的庞大身影依旧醒目。他正单膝跪在一处小小的土堆前,土堆上插着一根削尖的木棍,上面挂着一小块染血的布条——显然是他们为火灾中死去的同伴新立的坟茔。旁边,还多了一个用碎石简单堆砌的小小标记,前面放着一小束早已冻僵枯萎的野花。疤面和几个萨卡兹战士沉默地站在他身后。那几个莱塔尼亚术师则显得有些焦躁不安,远远地站在一边。

  “减速。保持警戒,但……不要表现出敌意。”灰喉下达了指令。

  陆行车缓缓停下。罗德岛几人走下舷梯,迎着凛冽的寒风,向山坡走去。

  泥岩似乎早已察觉到他们的到来。他缓缓站起身,巨大的身躯转向他们。头盔缝隙中沉静的目光扫过几人,最后落在亚叶身上。没有言语,只有寒风的呜咽。

  亚叶走到那个新的小小石碓标记前,看着那束冻僵的野花。她沉默了片刻,然后从随身的医疗包里,拿出了一小包用油纸仔细包裹的、散发着清香的干制香草——这是安托生前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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