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29章 蔬菜的出路

　　许前进的声音像块淬了晨露的冷硬石头，“咚”地砸在许和平耷拉的肩膀上：“叹气能解决问题吗？站起来！别缩成一团窝窝囊囊的，哪点像个男子汉！” 话虽带着火气，他的目光却没离开许和平攥得发白的指节——那双手还沾着石艺厂的粉尘，指甲缝里嵌着些许的石屑，连掌纹里都卡着细碎的粉末，是这几天连轴转忙活的印子，看得人心头发沉。

　　风裹着菜地的潮气吹过来，带着刚拔起的泥土腥气。许和平的头垂得更低，后背弓成一张绷到极致的弓，连肩膀都在微微发颤。许前进心里何尝不清楚现在的难？蔬菜基地开春才刚动土，大棚里的番茄刚挂起青溜溜的小果，黄瓜藤刚顺着竹架爬满半墙，刚刚动工没几天的石艺厂说停就必须停，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复工，这一场疫情说封就封，卷帘机停了，灌溉管歇了，满棚鲜嫩的菜眼睁睁看着要蔫在地里。更要命的是年前签的订单，违约期就剩十天，那笔违约金够抵半年的收成，可工人的工资得发，家里老人的药钱得凑，一群人守着满地菜，有活不能干，有劲使不出，这份憋在心里的苦，换谁都扛不住。

　　“前进哥，你快别训和平了。” 香玲挎着竹篮从田埂那头走过来，篮子里躺着几颗刚摘的小番茄，红得透亮，语气里满是心疼，“和平的委屈往哪儿说啊？白天盯着石艺急得转圈，晚上还得捧着手机给客户打电话，一口一个‘麻烦您通融’，求人家别要违约金——那话多磨人啊，比挨骂还难受！” 她往许和平身边凑了凑，声音软下来，带着点哀求：“你得体谅，那是咱看着长大的孩子，心里比谁都急，就是嘴笨不会说。”

　　“娘，你别说了。” 许和平突然闷声开口，声音里裹着化不开的哽咽。话音刚落，他再也撑不住，双手抱着头蹲在地上，肩膀一抽一抽地抖，眼泪顺着指缝往下淌，砸在满是泥点的裤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子，像落在地上的雨渍，半天散不去。

　　“和平哥，别难过了。” 小叶从屋里边跑过来，轻轻抱住他的胳膊，声音软得像刚抽芽的菜苗，“咱们再想想办法，总有出路的，不能让单子白瞎了。” 她抬眼望了望不远处蔚蓝的天空，一心期盼黎明的曙光早点到来。

　　冷不丁的香玲眼睛猛地一亮，伸手拍了下大腿：“前进哥，愁啥愁啊！这不就有办法了吗？” 她指着筐里的菜，语气里满是按捺不住的兴奋，“菜刚摘下来还新鲜，咱们搞内部消化啊！先给村里每家每户送点，再往东山那边的商户酒店送，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扔了烂了！到时候大伙看着给点钱，给多少是多少，能回点本就回点本，这不就把损失降到最低了？”

　　许前进眉头皱了皱，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壳：“可县超市那边之前说要收，咱们这么干，会不会落人话柄？再说了，万一他们后续又要菜，咱们拿不出来咋办？”

　　“这都啥时候了，还顾县超市啊！” 香玲急得提高了声音，手往菜筐那边指了指，“你看这菜，再放一天就蔫了！你赶紧找找镇长，跟镇长说说，再和县里通个气，那都是绿油油的好蔬菜，总不能真让它烂在地里吧？这蔬菜基地要是垮了，村里多少人要没活干，多少家要断了收入啊！”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这茬！” 许前进猛地拍了下大腿，眼里瞬间有了光，像蒙尘的灯突然亮了，“内部消化是个好主意！县里面肯定也不想看着这么好的菜浪费，镇长跟我熟，肯定会帮咱们说话的！” 他转头看向香玲，语气里多了几分笃定：“你说把村里的菜交给二懒叔，这事靠谱不？他平时爱耍点小聪明，这事交给他准行。”

　　香玲点点头，语气肯定：“放心吧！二懒叔虽说嘴上爱计较，可心里敞亮，在村里的人缘好，说话也有人听。再说了，大伙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街坊，他去送菜，人家就算看在情面，也不会白拿，多少会给点钱，肯定不会让咱们合作社吃亏的。”

　　“好，就按你说的办！” 许前进不再犹豫，掏出手机翻出二懒叔的号码，手指在屏幕上按了下去。电话响了没两声就通了，二懒叔的大嗓门从听筒里传出来，带着点气喘：“前进啊，啥事？我这正一个人喝闷酒呢，要不要过来一起喝点？”

　　“二懒叔，有个急事得麻烦你，实在没办法了。” 许前进的语气放得格外诚恳，“你也知道秀秀的蔬菜基地，秀秀脑子一热乎，居然又让大伙摘下来一批菜，县超市那边也没个准信，放坏了不可惜了吗，想让你帮忙分一分——先给村里大伙送，再问问东山那边的商户要不要，到时候大伙看着给点钱就行，多少不介意，主要是别浪费了菜。”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接着就传来二懒叔带着为难的声音：“前进啊，不是我不帮你，这事儿……你做的可是有点不讲究啊，不好办啊，这不存心把我当枪使嘛！” 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解释：“你也知道，县里之前下了通知，要统筹分配生活物资，咱们私下分菜，万一被人举报，到时候不仅帮不了忙，还得惹一身麻烦。再说东山那边的商户，就东子跟人家不熟，我去了怕人家不买账，反而弄巧成拙。”

　　许前进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像被泼了盆冷水，连声音都低了些：“这样啊……我还以为这办法可行呢。” 香玲在一旁听得真切，也急了，凑到手机边抢着说：“二懒叔，这不是没办法嘛！菜再不处理真就烂了，秀秀这基地要是垮了，咱们村多少人要没活干啊！你就帮帮忙，算我求你了，事后咱们肯定记着你的好！”

　　二懒叔又沉默了一会儿，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唉，香玲啊，我也不是铁石心肠，主要是这疫情期间规矩多，我怕好心办坏事。这样吧，我先跟村里的干部碰个面，说说这事，再让东子跟东山那边的熟人打个电话问问，看看他们愿不愿意收。你们先别急，我尽快给你们回话，行不？”

　　“好，好！太谢谢你了二懒叔，麻烦你了！” 许前进赶紧道谢，挂了电话后，他转头看向众人，语气里带着点不确定：“二懒叔说要先商量商量，应该能有好消息，咱们再等等。”

　　许和平慢慢从地上站起来，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声音还有点沙哑，却比刚才坚定了些：“爹娘，我回屋躺会去，你们忙吧。”

　　“傻孩子，赶紧去吧！” 香玲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语气里满是疼惜，“天大的事有爹娘担着，好好休息吧。”

　　许前进点点头，眼神变得格外坚定：“对！没有迈不过去的坎，咱们一起想办法。我现在就给镇长打电话，把情况跟他说说，他肯定会支持咱们的。” 他掏出手机，手指在通讯录里快速滑动，找到“王镇长”的名字，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拨打键。

　　风还在吹，带着菜地的潮气掠过田埂，筐子里的蔬菜静静躺着，叶子上的晨露还没干，泛着细碎的光。众人围在一旁，目光都落在许前进的手机上，心里既紧张又期待——没人知道接下来会怎样，可此刻，他们不再是各自发愁的个体，而是拧成了一股绳，朝着同一个方向使劲。或许，这份攥在一起的劲，就是困境里最珍贵的希望，比任何办法都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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