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8章 背叛

　　在那之后又过了好久，李沫心成为了魔王殿下的‘技术顾问’，在遣罚之主的帮助下为卡兹戴尔的建设发光发热。

　　再也没有提卡兹敢想他是个弄臣、会认为他是吃白饭的——曾经提卡兹顶点的三位已经默认更新为了四人组。

　　在李沫心尽心尽力地付出后，不和逐渐转化，原本风雨欲来的议事才真的成为了同心协力的地方。

　　戈渎与霸迩萨再吵架的时候，除了奎隆又多了一个拉架的人，前两位爷也不好意思在两个小弟面前大吵大闹。

　　天天被夹中间的奎隆最想哭的一集，为此不止一次感谢过李沫心：“如果没有你的话，他们是不会听我劝的。”

　　“都是兄弟那还说啥了？太性情了奎隆。”

　　天性放荡不羁爱自由的奎隆，终于能够不再每日担惊受怕，成为驰骋于这片大地的游侠。

　　戈渎与李沫心主内，霸迩萨与奎隆主外。在这样的平衡下，卡兹戴尔正在蒸蒸日上。

　　李沫心还收养了那个混血小血魔，让其以侍从的身份跟随身边，经常一起在卡兹戴尔当街溜子。

　　一开始，小血魔将脸裂成三瓣的进食方式还给了李沫心一点小小的惊吓，不过接受能力极强的他很快就转为了好奇。

　　说实话，提卡兹们虽然长的有点群魔乱舞，但仔细一看还都各有各的可爱之处。

　　李沫心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在安魂熔炉旁找灵感，看着提卡兹们来来往往，就会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快乐。

　　他还想去卡兹戴尔外看看，为此特意找霸迩萨学习了如何骑奔兽，而霸迩萨硬核的训练方式简直历历在目——

　　‘李沫心！不要逃跑！冲着奔兽来！’

　　‘我不明白！这太危险了！’

　　这些回忆，光是想想就令他满足。等到奎隆下一次归来时，会带上李沫心，两人一起作为信使看看这片大地...

　　只是他也许想过没有什么是永恒存在的、卡兹戴尔一定会改变，却从未想过改变来的如此之荒谬...也如此...残忍。

　　...

　　那也许只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意外。

　　一群流窜至此的先民，只是一群神民奴隶，却不知为何居然能混进卡兹戴尔。

　　也许只是因为他们太过脆弱而不起眼，居然能够瞒过戈渎的感知。守城的士兵也正巧换岗，竟然没能第一时间阻止他们。

　　他们正好碰到了外出取材的李沫心，在慌不择路下，一只粉红色的豹型先民带着他们对李沫心发起了攻击。

　　幸亏有戈渎赠予的十只戒指，一群脆弱的流民根本无法打破土石的防御，随后便被赶来的霸迩萨用火焰全都燃成了渣渣。

　　无人受伤，却令霸迩萨猛然惊醒，为他敲响了警钟。

　　这些仇敌与仇敌的奴隶从未放弃过奴役提卡兹，也许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意外、也许这只是一群脆弱的敌人...

　　但霸迩萨根本不关心这群杂种是怎么越过军队混进来的，他只知道今天能混进卡兹戴尔、明天就有可能直接大军攻打、后天提卡兹就要再次水深火热！

　　已经很久没有发生争吵的霸迩萨与戈渎又一次争吵了起来，好不容易快要被弥合的伤口再一次被撕裂。

　　“我们必须马上对那些仇敌发动大远征！这是不能错过的机会！”

　　“我不会让同胞们再一次卷入战火中的，而且我已经加固了卡兹戴尔的防御。”

　　“那些防御根本就比不上主动进攻！只有这样才能真正保护同胞与兄弟、才能夺回我们真正的家园！”

　　“我们的家园就在这里，我的回答也只有一个。”

　　“你一定会后悔的，戈渎！”

　　“霸迩萨，我才是魔王！”

　　“嘭——！”

　　这一次，李沫心没能劝住两人。

　　霸迩萨摔门而去，背影如此决绝，重新回到了城外的军队中。戈渎也好几天都没再塑造土石，只是给李沫心施加了更多法术用以保护。

　　李沫心原以为这只是一次较为激烈的争吵，最严重也不过决裂然后大打一架，也就只是自己继续努力重新开始...

　　他怎么也不认为至亲的兄弟们会真地手足相残。

　　但霸迩萨没有当场大打出手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李沫心当时也在卡兹戴尔。

　　只为复仇而磨砺兵锋的遣伐之主，意识到自己也终究变软弱了，因为那个真诚又柔弱的小弟。

　　说到底，炎魔们赞同卡兹戴尔的存在，是因为他们需要卡兹戴尔这个家园作为远征的基石。

　　就这样放下仇恨霸迩萨做不到，而他也承认了自己的软弱，不想在李沫心面前出手。

　　于是霸迩萨忍耐着，等到作为信使的奎隆回来将李沫心一起带去巡游大地、两位小弟离开后方才准备动手。

　　支开奎隆，是为了快而顺利地反叛，但支开李沫心...

　　霸迩萨告诉自己这并非仁慈，只是李沫心还很有用，在夺回了提卡兹的自由后还能帮忙重建家园，所以不希望对方在反叛的过程中出现意外。

　　在一切结束之后，他们再怎么怨恨自己霸迩萨也都接受，只要能够保护提卡兹的未来，怎样都无所谓。

　　所以这一天还是来了，无法后悔的到来了。他们的理念之争，究竟由谁才能为提卡兹昭示未来，必须得到回答。

　　霸迩萨知道这一点，戈渎也知道。

　　霸迩萨带着剑再次孤身进城，与戈渎真的打了一架。

　　戈渎其实真的不弱，甚至很强。

　　只要还在这片大地之上，土时就会回应他们的孩子，给予戈渎几乎源源不断的力量。

　　火焰烧不穿灰白的屏障，反而差一点被淹没掐灭，霸迩萨的失败几乎要成定局。

　　看着几乎被土石淹没的霸迩萨，戈渎打算将他用土石囚禁起来：“你就给我好好一个人反省反省吧！”

　　单手持剑的霸迩萨看着高高在上的戈渎，那一腔怒火与愤恨几乎达到了极致。

　　拥有王冠的戈渎自然能够感受到霸迩萨的杀意，却依旧在你死我活的战斗中软弱，即使拥有强大的力量又怎能为提卡兹夺回自由的家园？

　　戈渎没有那种决心，或者说他低估霸迩萨的决心。

　　霸迩萨怎么能够放心将提卡兹的未来交给这样的魔王？绝不可能！他在心中怒吼，戈渎，我的兄弟，正因如此，我才要杀你。

　　正因如此，才是我来杀你！

　　一滴湿润的液体落在了戈渎的角上。

　　下雨了？

　　戈渎抬起头，灰白的瞳孔收缩。

　　不，不是雨水，是云朵被蒸发的最后一丝水汽。

　　巨大的火球融化云层如同太阳坠落，卡兹戴尔的民众看着头顶那如同末日般的景象，无不回想起了家园破灭的恐惧。

　　于是也理所应当的，魔王挺身而出，为了践行守护家园的承诺，为他们铸就遮风挡雨的屏障。

　　那如太阳般的高温没能毁掉任何一个提卡兹的家，甚至没能触碰到卡兹戴尔，便被那覆盖了整座城市的半透明灰白屏障挡住。

　　这对戈渎来说并不算什么消耗，只是强者间的战斗往往片刻分神，便能决定胜负、转胜为败。

　　霸迩萨暴超挥剑，以怒火劈开土石，斩去了戈渎的角与双手，随后——一剑贯穿了戈渎的心脏。

　　看着那双灰白的眼眸逐渐失去光彩，霸迩萨拦着火焰的面甲看不出表情，只是声音冰冷如寒铁：“戈渎...你太软弱了。”

　　毫无疑问，霸迩萨使了阴招。精准的一剑，让戈渎没有多说一句话的机会。

　　作为一名战士，即使是在与那些仇敌战斗时，他也不曾用过卑劣的手段。没想到第一次这样做，竟是用在至亲至爱之人身上。

　　战士舍弃了身为战士的自傲，用卑劣的手段杀死了曾经效忠的魔王、至亲至爱的兄弟。

　　那也无所谓了，霸迩萨将戈渎燃烧着的尸体投入湖水中，像是炎魔侮辱敌人惯用的手段。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么做是为了熄灭戈渎尸体上的火焰。

　　在做这些的时候，霸迩萨反而不再愤怒。燃烧着的火焰，也不是为了杀死仇敌而燃烧。

　　霸迩萨意识到，他杀戈渎并不是因为恨他。没有想象中的快感，他们是同胞，是兄弟，而并非仇敌。

　　所以那双灰白色的眼睛，至死也没有愤怒，唯有悲伤。那只因为戈渎是魔王，他要杀的就是魔王，然后才成为了魔王。

　　只有黑冠出现在霸迩萨头顶的那一刻，他做的一切才能名正言顺，哪怕那不忠不义。

　　湖水熄灭了火焰，蒸发的水汽盖在了炎魔的脸上。那不是眼泪，却像是无声的悲鸣。

　　遣罚之主不会为了敌人的死亡而悲伤，因为他还要前进，直到碾碎所有仇敌、直到反叛得到意义。

　　他还不能停下。

　　向仇敌宣泄愤怒，向西进军，夺回曾经的卡兹戴尔。

　　这是一场依靠暴力强行缔造的团结，也是提卡兹乃至萨卡兹历史中最为团结的一次。

　　...

　　所以当奎隆与李沫心闻讯赶来，诛杀了那些象征意义性的伏兵时，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家园卡兹戴尔完好无损，但君王之位却已经易主。

　　石翼魔们没能找到戈渎的遗体，却是李沫心带着奎隆找到了戈渎。

　　那湖泊正是霸迩萨与李沫心当年跷家所降临的湖泊，象征着两人情谊的初始，如今却被烈火焚烧殆尽，成为了大哥戈渎的葬身之处。

　　看着未曾瞑目的戈渎，李沫心却不像奎隆那般愤怒。而是奇异的平静，平静的看着‘戈渎’。

　　准确来说李沫心感受到的戈渎，是遗体心脏处那狰狞伤口上生出的一块块灰白晶石，掺杂着血一样的殷红。

　　在日后的结晶时代，这样的石头随处可见。而现在，李沫心将手伸向这些渺小又狰狞的石头。

　　奎隆听见石翼魔们惊呼一声，立刻转身上前，发现刚刚说‘想要与戈渎独处一会’的李沫心己然陷入昏迷。

　　而戈渎的遗体——此时那灰白的双眸已然阖上，伤口从容而干净，没有什么奇怪的石头。

　　灰白之城依旧屹立不倒。

　　...

　　当李沫心醒来时，空洞的双目就像是被磨灭了棱角的黑宝石。当看见床边的奎隆时，李沫心握住了奎隆的手：“戈渎...死了。”

　　“是，我要去为他报仇。”

　　李沫心听到这充满愤怒的平静话语时，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伸出的手没能抓住奎隆腰间的披风，在半空中缓缓放下。

　　他没有挽留奎隆，也没能挽留奎隆。

　　奎隆是如此地愤怒，愤怒于霸迩萨的不义与无情。曾经的护剑士成为了逐火的追随者，越过了一片又一片废墟之后，在骸骨荒原与背叛者们相遇了。

　　毫无疑问，这些能够与神民战斗的主战派们在奎隆面前不堪一击，被他的利剑尽数斩杀。霸迩萨也知道，自己这位强大的友人一定会来到自己面前。

　　站在曾经的挚友、如今的仇敌、未来的魔王面前，奎隆仅一击间就被斩断了手中的长剑，口吐鲜血跪倒在地。

　　霸迩萨并不急着动手，而是出言劝降。

　　奎隆只是眼神愤怒：“为什么？”

　　“为什么？”

　　于焚火叛乱中加冕的弑君者，如今是提卡兹新君主。

　　听到这个问题，霸迩萨看着面前的奎隆，指着头顶王冠眼神逐渐冰冷地说道：“看看我们脚下的伟业，戈渎他办得到吗？

　　提卡兹不需要一直软弱的魔王，所以我杀了他，就这么简单。

　　那么你呢？你那眼神算什么？你的愤怒又算些什么？

　　光靠这无端的愤怒能成为魔王、拯救提卡兹吗！

　　要为那个软弱的魔王报仇、还是顺从我？回答我！”

　　奎隆单手拄着断剑起身，他的答案很明显了。

　　“...愚蠢——！为了一个死去的魔王，值得吗！”

　　现在，霸迩萨不得不将其杀死了。

　　“不，不是为了魔王。”

　　霸迩萨闻言一愣，而奎隆的怒气更甚：“我杀你不是因为你杀死了魔王——”

　　青色的火焰在围巾间燃烧，折断的长剑于片刻间重塑。奎隆再次举剑指向面前的弑亲者，眼中的愤怒与泪水共燃：“是因为你杀死了我的兄弟！”

　　二人最终在逐足者留下的源石晶簇见证下展开对决，竭尽全力。

　　霸迩萨没能第一时间斩杀奎隆，于是接下来他面对的每一剑都是‘青色怒火’，火焰再也无法点燃奎隆的身躯。

　　但即便如此，两人的战斗依旧难舍难分，霸迩萨的剑术同样强悍。缠斗之间，霸迩萨身中数剑，但也同样为奎隆留下了数道伤口。

　　在决定胜负的一剑前，霸迩萨就知道最终的赢家会是自己——终归是他先挥动了剑柄。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

　　一根线条——一根透明的、没有任何人能够看见的线条越过了燃烧的火焰与锐利的剑锋，悄无声息地触碰到了霸迩萨握剑的手。

　　这一瞬间变得无比漫长，霸迩萨清楚地看见了奎隆脸上的愤怒、看见了戈渎临死前的黯淡、看见了...

　　李沫心勇敢又柔和地向前一步、将手伸向他的剑锋。

　　这些记忆混杂在一起，温柔又坚决地按住了霸迩萨的最后一剑、阻滞了那出招的速度。

　　霸迩萨在绪占据大脑的瞬间，就立刻警觉地，然而在他们之间的决斗仅仅片刻便能决定胜负啊...

　　断剑一闪而过。

　　奎隆同样以一剑利落地了结了他曾经的朋友、像一位弑君者一样杀死了他的魔王。

　　远处，当遣罚氏族的幸存者目睹这一切后，漆黑的王冠已经出现在了奎隆的头顶。这顶王冠再一次承认了一位不义的魔王。

　　他们之间的斗争已被终结，可提卡兹与神民们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本不该出现于此的人，越过了正在拥立新王的遣伐氏族们，来到了霸迩萨的遗体之前久久地沉默着。

　　背叛，将成为魔王的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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