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章 百余年一晃而过

　　三人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踏入狭窄幽静的小巷，石板小路上，常年被屋檐上流下的雨水冲刷的青石板上长满了青苔，两侧斑驳的墙壁上，爬满了青藤，偶有一只不知名的鸟雀儿青藤中探出头来，好奇的望着来人，时不时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叫。

　　转过窄巷两三处拐角，那座陈旧的小院便撞入眼帘。小院的木门虚掩着，内里安安静静，仅有一人沉静的呼吸声。

　　院门是普通的木门，看得出时常修缮，依旧保持着古朴的样式。杨诺上前，抬手靠近门环，指尖碰触到门环时，却又停住了，改敲为推，径直带着叶星雅和江巧芸进了院子。

　　“谁呀？”

　　一个苍老、平和的声音从院内传来，只见一张竹制的躺椅放在院中的古树下，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正躺在躺椅上，而在一旁的红木茶几上，碳火小炉正烘煮着一壶茶水，发出噗噗噗的沸腾声。

　　老人正值午后的小憩，感知到有人进来，都懒得睁开眼，闷闷得问了一声，便继续躺着，一点都没有动弹的意思。

　　杨诺望着院中的老人，那被树叶的间隙洒下的细碎阳光照耀着的身影，不知不觉间，竟与记忆中某个同样喜爱躺在院中躺椅上，煮茶小睡的身影重合起来。

　　‘或许，人在老了以后，就都爱这般躺着回忆往昔吧……’

　　心中这般想着，杨诺看着老人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似乎百多年的时光瞬间倒流。眼前的老人，与记忆中那个年轻气盛、偶尔还会有些懵懂的少年缓缓重叠。

　　他的修为，果然如叶星雅所言，停留在了筑基中期，寿元将尽，气血已然开始衰败。

　　杨诺心中莫名有些伤感，开口道：

　　“萧师弟，别来无恙……”

　　躺椅上的老人，听得声音身子蓦的一抖，双眼睁开，看向门口的身影，脸上绽放出笑意，喃喃道：

　　“哎呀，原来又睡着了啊……

　　唉，老了老了，最近睡得愈发得多了，梦见师兄也愈发的频繁了啊……”

　　说完，他竟然又再次闭上了眼睛。

　　这番模样却把杨诺气笑了，几步上前，一巴掌轻拍在老人头上，没好气道：

　　“萧亦安，见到师兄都不喊人了吗？”

　　萧亦安挨了杨诺一巴掌，身体猛地一震，再次睁开了眼，揉了揉迷迷糊糊的双眼，看着站在他身前的杨诺，眼中尽不可思议，脸上是做梦一般的神情。

　　接着，他腾的站了起来，一脸的震惊。

　　“大…大…大师兄？是你？真的是你吗？！”

　　萧亦安望着眼前的身影，那依旧如同当年大师兄离开之时的面貌，让他恍如隔世，只以为还身在梦中，梦见了无数次梦见的，那一百多年前的场景。

　　“嗯，是我，没想到，这都一百多年了，这个院子，还留着呢。”

　　杨诺笑着点点头，环视了一圈这与当年布置一般无二的小院，感慨道。

　　萧亦安瞪大了双眼，再三确认，终于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但眼中的不可思议更浓，声音颤抖着问道：

　　“大…大师兄？你真的…真的回来了？！”

　　杨诺无奈的再次重复道：

　　“嗯，我回来了，不光我回来了，就连你叶师姐也回来了。”

　　萧亦安听到这话，这才注意到，杨诺的身后也还有两人，他的目光扫过叶星雅那张与当年无二，依旧年轻的脸。

　　接着视线又猛地转向杨诺，死死地盯着杨诺那双深邃中依旧带着一丝温和笑意的双眼。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萧亦安的嘴唇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浑浊的泪水瞬间盈满了眼眶，顺着脸上的皱纹蜿蜒而下。

　　他伸出布满老年斑的双手，紧紧抓着杨诺的双臂，喉咙里发出哽咽的、几乎不成调的声音：

　　“师兄！师姐！师兄啊啊啊啊啊~！”

　　他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巨大的悲伤，仿佛一个迷失了百年的孩子，终于见到了亲人。

　　杨诺依旧如当年那般青年模样，温和的笑着，只是眼神比之当年，愈发的深邃。

　　他反手扶住激动得几乎要站不稳的萧亦安：

　　“师弟，是我们……我们回来了。”

　　叶星雅也带着江巧芸，眼中含着泪光，柔声道：

　　“亦安师弟，我们回来了。”

　　听到师兄师姐的呼唤，萧亦安再也绷不住了，

　　“师兄！师姐！呜啊啊啊啊~！”

　　他像个孩子一样，紧紧抓住杨诺的手臂，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放声痛哭起来。

　　百数十年的思念、遗憾、还有孤独，在这一刻彻底决堤。

　　杨诺等待萧亦安发泄了一番心中的情绪之后，才将他扶起重新坐回躺椅之上。

　　而后他手一招，三张凳子出现，招呼叶星雅和江巧芸坐下。

　　萧亦安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些，但泪水依旧止不住，他擦了又擦纵横的泪水，看着容颜未改的师兄师姐，又看看自己布满皱纹的双手，声音哽咽：

　　“唉，老了老了，眼泪一流起来，就止不住，让师兄师姐见笑了啊。

　　师兄…师姐…一百多年了…亦安真的好想你们啊……”

　　杨诺点了点头，感叹道：

　　“是啊，一百多年了啊……

　　我们，也很想你。

　　这些年来，你过得怎么样？”

　　萧亦安紧握着杨诺的手，

　　“当年，在师兄你们走后，我便按照师兄你的教导，慢慢发展，慢慢赚了钱，

　　后来我成了家，立了业，儿孙满堂，外人看来，我萧亦安这一生富贵圆满，无憾了…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

　　他抬起泪眼，望着杨诺，眼神里充满了无尽的追悔和向往：

　　“无数个日日夜夜，我都一次又一次的问自己，如果…如果当年，我选择跟大师兄你一起走，会不会又是另一番人生，会不会就不会这么后悔？”

　　杨诺笑着，出声安慰道：

　　“亦安，每条路都有每条路的风景，你有你的责任，有你的牵挂，你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家族，打下了这番基业，儿孙绕膝，这何尝不是一种圆满？

　　我们漂泊在外，虽有精彩，却也历经无数凶险，生死一线亦是常事，你的选择，又何尝不是更好呢？”

　　萧亦安点点头，

　　“师兄说的是，但这人老了，总是沉浸在旧时的回忆当中，免不了想这想那，也就愈发的想念大家了。

　　于是，我就将这座小院买了下来，就像守着我最后的那点回忆。

　　我看着这院子里的景色……无数次问自己:

　　萧亦安，如果当年……如果当年你鼓起勇气，像叶师姐一样，坚定地跟着杨师兄一起走，去闯荡，你的人生，会不会完全不一样？”

　　他抬起头，遥望着天空，

　　“我是不是……也能像你们一样，去看看更高处的风景，去体验更精彩的人生，而不是……而不是困在这玄剑城一方小小的天地里，眼睁睁看着寿元耗尽，等待着化为一抔黄土？”

　　他的话语，字字句句，都敲打在杨诺和叶星雅的心上，那是选择之后必然存在的遗憾，是安稳与冒险之间的悖论。

　　萧亦安选择了家族和责任，获得了世俗的圆满，却永远失去了与翱翔九天的可能。

　　杨诺也叹了口气，目光扫过这小院的一草一木，缓声道：

　　“是啊，那未能选择的道路，有着无限的可能。

　　但是师弟啊，人生没有如果，当年你的选择，于你而言，不就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吗？

　　你看这院子，保留得这么好，说明你心里一直装着大伙儿，这份情谊，比什么都珍贵。我们今日能回来，看到你一切安好，看到这里依旧如故，心中已是莫大安慰。

　　这，就足够了，不是吗？”

　　萧亦安听着师兄师姐的安慰，泪水流再次流了出来，他用力地点着头：

　　“我知道……我知道的……可是，我就是忍不住去想……想念当年我们一群师兄师姐弟妹，跟着大师兄你，一起漂泊的日子……是我这辈子，记忆最深的时光啊……”

　　阳光透过古树繁茂的枝叶空隙，洒落下来，将三人的身影照耀的斑驳。

　　一位容颜永驻的修士，一位风华绝代的仙子，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跨越了百数十年的时光，在这座承载着回忆的小院里，诉说着说不尽的思念与感慨。

　　对于萧亦安而言，师兄师姐的归来，仿佛为他即将落幕的人生，点亮了最后一束温暖的光，照亮了那条他未曾选择、却永远幻想着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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