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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七章 小人之心度天子之腹!【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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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甚至就连詹事府府衙内的一众官员都是一脸懵逼:

  “怎么就又跳出来一个稷下学宫,完全没听说啊?”

  他们之中有些人是知道鄢懋卿从皇上那里要来了一个闲置宫园的,也知道这几天宫园已经在翻修之中。

  不过他们也以为翻修这个宫园,是为了方便日后行使西厂特权。

  却完全没想到,鄢懋卿居然是要搞重建一个足以惊掉天下人下巴的稷下学宫?

  同时也有人鼻子隐隐发酸,微微红了眼眶。

  因为的确如鄢懋卿所说,詹事府中亦有不少在当下官场环境中不屈不挠,却被权贵边缘化的官员。

  比如此前因鄢懋卿那个荒唐的“内部新规”,毅然递交辞呈,情愿致仕回乡的少詹事孔简等人。

  而后来被鄢懋卿拔擢进詹事府的人中,沈坤也是一个鲜明的例子。

  他才以新科状元身份入翰林院任修撰数月,便已因上了两道提及东南滥觞的奏疏,在翰林院中受到冷遇与雪藏。

  鄢懋卿的这番话,怎能不勾起他们的黑暗回忆?

  此刻鄢懋卿那不算宽厚的背影,在原本便对其心有崇敬的他们眼中,正在变的越来越高大,也越来越伟岸!

  这位年轻的上司……

  令人心服口服,命给你!

  “……”

  赵贞吉等一干宁死不屈的下品官员此刻亦是完全红了眼睛,人群中时不时传出吸鼻的声音,有人甚至控制不住,默认垂泪。

  一只野兽受了伤,它可以自己跑到一个山洞躲起来,然后自己舔舔伤口,自己坚持。

  可是一旦被人嘘寒问暖,被人关心爱护,被人理解认同,它就再也受不了……

  这就是他们此刻状态的最真实写照!

  哪怕真被鄢懋卿连夜缉拿杖死,他们也断然不会流下一滴眼泪。

  如果可以的话。

  他们只会怒视着鄢懋卿。

  然后托付自己家人,在他们死后将他们的眼睛抠出来,像伍子胥一样挂在京城的城门上。

  亲眼看着这个十恶不赦的奸贼,有朝一日惨遭凌迟!

  亲眼看着这个腐朽糜烂的王朝,有朝一日轰然倒塌!

  但此时此刻,他们赫然发现,他们错了。

  鄢懋卿与他们想象中的截然不同,与传闻中的大相径庭!

  能够在无尽的黑暗中寻找光明的人,敢于在腐朽的官场中悍然逆行的人,愿意在遮天的权贵中独树一帜的人,怎么可能是十恶不赦的奸贼?

  是他们……误会了这个年轻的太子詹事!

  最重要的是。

  他们忽然发现,他们也误会了当今皇上!

  从鄢懋卿的话中,他们怎会还不明白,这稷下学宫其实正是在皇上的授意之下设立?

  恐怕也正是为了能够办成此事。

  皇上才赐予了鄢懋卿一个宫园,才赋予了鄢懋卿堪比西厂的特权!

  若非如此,此事定难办成,定会遭遇莫大的阻力。

  因为这是一次了不得的革新。

  既是革新便一定会触动固有权贵的利益,便一定会引来铺天盖地的反对声音……

  第一项革新,便是选才!

  皇上登基之初实施新政,便曾大力整治选才制度,提倡三途并举。

  所谓“三途”并举,便是以科举、岁贡、荐举三种制度选拔人才,为朝廷选拔更多的可用之才。

  可是任谁都知道,科举有权贵高官利用权力舞弊,挤占天下寒士的名额。

  岁贡和荐举的权力更是直接掌握在权贵高官手中,甚至早已成了他们为自家子弟谋取功名利禄的重要途径,与天下寒士没有任何关系。

  在这种几乎被权贵垄断的制度之下,又能选出多少真正的可用之才?

  而如今一旦“稷下学宫”设立起来,在这“三途”之外,朝廷便又多了一个选才渠道

  ——自荐!

  天下的有识寒士,自此都有机会向皇上自荐,皆有发挥才能的机会。

  这无疑是在被权贵垄断的选才制度之上,强行撕开了一个口子,令一缕光明可以穿过层层黑暗,照出一片净土!

  第二项革新,则是言路!

  此前依大明祖制,言路重在御史与言官两途。

  却也早已不可避免的被各部上司干预掌控,甚至成了他们攻讦政敌的工具,毕竟御史与言官的前途,始终掌握在上司手中。

  如此一旦“稷下学宫”设立起来。

  便又多了“众议”一途,而且是直达天听的“众议”!

  这无疑是在这两条早已栓塞难通的言路上,又强行撕开了一个口子,打破了朝廷大臣欺上瞒下的两头糊弄!

  第三项革新,则是学术解禁!

  众所周知,先秦时期学术界出现的“百家争鸣”盛世,便是起源于“稷下学宫”的设立。

  诚然,“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思想自汉朝开始推行了一千多年,在整个天朝早已根深蒂固,谁也不能、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但在“独尊儒术”的基础上,各类学派,各类思想,各类学术依旧不是不能发展。

  正如前些年出现的“心学”,亦如王廷相等人推崇的“气学”。

  在场的都是饱读四书五经,在奉程朱理学为官学的制度中,凭八股文一步一步考上来的儒生。

  没有人会欺师灭祖,否定儒学,但这不代表便不能在这个基础上,进一步推动学术思想进步,渐渐解开禁锢,使得大明与时俱进!

  这里有不一些人出身东南,曾经亲眼见过远渡大洋而来的夷人,见过他们的大船,见过他们的利炮,见过他们带来的世界舆图,见过他们称作“科学”的新鲜理论。

  他们能够感觉到,在许多不被重视的领域,大明已经不再领先世界,甚至渐渐有了落后的趋势。

  或许即使是曾经七下西洋杨威世界的大明朝,已经到了不能继续故步自封,沾沾自喜的时候了……

  所以这“稷下学宫”。

  正是大明需要的一次革新,是皇上决心重整吏治、励精图治的一次重要尝试!

  而这,也正是他们做梦都想促成的政治理想,正是他们施展政治抱负的难得机会……

  就在这个时候。

  “鄢、鄢部堂……”

  一个刚被扔出詹事府,像条死狗一般趴在地上的绿袍官员,艰难的抬手伸向鄢懋卿。

  他顾不得被打烂的屁股,此刻也不知是疼的还是对鄢懋卿的这番话感同身受,竟泪流满面的道:

  “卑、卑职也想加入稷下学宫,不知是否可以?”

  “不可以。”

  鄢懋卿绝情的摇了摇头,

  “稷下学宫学士首重品德气节,你虽受了詹事府的廷杖,但不足以证明你的品德气节,下次一定。”

  说着话,鄢懋卿又居高临下的看向了赵贞吉等人,正色问道:

  “此事全凭自愿,稷下学宫难进易出,日后若想离去全凭自愿,不设任何限制。”

  “现在,给出你们的回答!”

  下一刻。

  “微臣叩谢天恩,愿效犬马之劳,以报君父万一!”

  赵贞吉等人纷纷下跪,朝着文华殿的方向叩首谢恩,随后才面向鄢懋卿行礼,

  “前误疑鄢部堂,多有忤犯,伏惟海涵,自今而后,卑职必竭蹶从事,以补前愆!”

  “……”

  朱厚熜见状,内心恼怒之余,立刻又多了一丝复杂。

  他心里自然清楚,这些人恐怕以为他此刻还在文华殿内,因此才向文华殿的方向叩首谢恩。

  所以……这群连死都不怕的刺儿头,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让鄢懋卿替朕征服了?

  事情向这个方向发展的话……

  朕如今有吴承恩正在撰写的《嘉靖微服私访记》以月刊形式造势。

  若再利用这个劳什子的“稷下学宫”,渐渐将下面这些个基层不得志的官员笼络起来。

  尤其是笼络住这些个连死都不怕、只要给他们机会就敢直犯天颜的刺儿头……他们既然敢直犯天颜,自然更不会向那些欺上瞒下的朝廷大臣低头。

  如此成了气候之后。

  那还轮得上那些朝廷大臣欺上瞒下,联起手来架空朕、孤立朕么?

  岂不是就有可能翻转形势,变成朕与这些刺儿头联起手来,反而架空朝廷大臣、孤立朝廷权贵了么?

  这……难道才是鄢懋卿再次矫制,又给朕搞出来一个稷下学宫的目的?

  这个冒青烟的混账,竟能忠心至此?

  他不提前与朕通气,怕不是担心朕考虑的太多,不同意此事吧?

  毕竟他只需要一心对朕尽忠即可,但朕要考虑的事情可就太多了,难免心有疑虑,尚需仔细定夺!

  若是如此……

  这个混账东西就更该死了!

  他竟敢以小人之心度天子之腹,难道朕在他眼中便如此没有魄力,如此临事踌躇,如此不可仰仗?!

  正当朱厚熜越想越气、甚至琢磨着是否要以毁谤之名教训鄢懋卿的时候。

  却听詹事府墙头上适时又响起了鄢懋卿那装腔作势的声音:

  “诸君快快请起,你们也是一心为国请命,与我的用心一般无二,何来忤犯之说?”

  “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事不得不抉……”

  “鄢部堂但说无妨!”

  赵贞吉等人立刻大声说道。

  “我刚才说过,稷下学宫难进易出,首重学士之品格德行,不能遵纪守法、无法洁身自律之人,纵有雄才大略,一概排除在外。”

  鄢懋卿笑呵呵的说道,

  “诸君此前于宫内殴打皇上制使是不争的事实,依《大明律》两罪并罚,合计当杖两百。”

  “作为稷下学宫的第一批学士。”

  “我想以诸君宁死不屈的正直品格,应该也不希望稷下学宫设立之初便沾染尘埃,日后因此受人非议攻讦,从未想过罔法脱罪吧?”

  “???”

  “!!!”

  此话一出,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惊疑的望向了鄢懋卿。

  包括朱厚熜、黄锦和一些与鄢懋卿足够亲近的人在内,他们都不免又对鄢懋卿的真实目的产生了些许质疑。

  尤其是在鄢懋卿身上吃过亏,深谙朱厚熜那句“你说你惹他作甚”含金量的人。

  他们此刻都不由的开始怀疑:

  “这个冒青烟的东西,该不会是就为了这么一小碟醋,强行包了这天大的一锅饺子吧?!”

  越是了解鄢懋卿的人,越是无法排除这种正常人看起来极为荒谬的可能性!

  他就是这种睚眦必报的狗东西,一点亏都不吃。

  甚至黄锦无比清楚的记得,就连前些日子皇上打了他一顿,他临走的时候都要“不慎”踢翻皇上的药罐子!

  所以……

  今天来詹事府闹事的人。

  别管他说的如何天花乱坠,别管他表现的多么义正严词,别管他使用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手段。

  他一定从一开始肯定就没打算放过任何人!

  谁都休想避开这顿板子,无论品秩、立场、品德、气节……的任何人,至公至平,童叟无欺,概不赊欠!

  “皇上……”

  再次感受到梯子震动的黄锦抬头向上望去,翟銮、许赞和张璧三人亦是下意识的偷瞄朱厚熜。

  他们不由再次想起了最开始说过的话:

  “呵,他们惹谁不好,偏要去惹鄢懋卿?”

  “来来来,许赞,你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不要受这些琐事影响。”

  黄锦心里明白,皇上虽然知道鄢懋卿不好惹,但绝对没想到鄢懋卿这么不好惹……所以此刻身子才会虽情绪剧烈波动而颤动。

  而翟銮、许赞和张璧三人心中却不由的越发恐慌。

  特有的“不粘锅”属性让他们相继在心中暗自告诫自己:

  “这个西厂厂公……果然不好招惹,今后还是尽量不要与其正面为敌!”

  与此同时。

  “我等愿领行罚,请鄢部堂计数!”

  赵贞吉等一干实诚人已经主动俯下身去,拎起廷杖互相行刑。

  “啪!啪!啪!……”

  每一杖打下去,都使得围观的人忍不住眨眼。

  他们虽然不是下了死手,真把人往死里打,但也是真在实实在在的打,与此前杖责其他同僚时,动静与动作都截然不同。

  “嘶——瞧瞧,这才是吃了饭的诤臣直臣该有的样子……”

  就连鄢懋卿都有点心疼,眼皮子跟着直跳。

  打肯定是要打,谁也甭想跑!

  但是他也舍不得将赵贞吉等人打残打废。

  如今稷下学宫始立,正值用人之际,回头一个个都躺家里十天半个月下不了床,还怎么被他当枪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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