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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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府。

  “这混账亲口答应老夫致仕回乡,此生再不入官场,竟敢这般戏耍老夫,老夫若不能让他付出代价,这内阁首辅岂不是白做了?”

  说出这句话来的时候,夏言虽然语气平淡,但与他亲近的人皆可轻易听出他心中的愤懑。

  夏言恨的自然不只是鄢懋卿言而无信。

  其实究其根本原因,还是鄢懋卿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那日在翰林院,鄢懋卿胁迫他批准病假的时候,已经透露了太多的东西。

  因此在夏言眼中,鄢懋卿就是一颗极不安分的定时炸弹。

  若他自那日起真的致仕回乡,他与鄢懋卿本无深仇大恨,这件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毕竟以内阁首辅的身份对一个已经要致仕回乡的庶吉士赶尽杀绝,夏言自己都觉得有些掉价。

  他真正需要对付的,是“利用”了鄢懋卿的人物。

  夏言觉得这个人物就是郭勋,毕竟鄢懋卿这么一个连官场都未真正踏足的庶吉士,如果不是被郭勋当做枪使,根本就不可能知道他的那些秘事。

  怪只怪鄢懋卿实在不知好歹!

  他明明已经放了这个混账一马,这个混账却扭头就来了一招回首掏。

  非但当天就“治”好了肺痨绝症,顺势就跟着郭勋跑去山西、甚至跑进了大漠,最后还办成了这么一件令人始料未及、甚至匪夷所思的大事?

  夏言完全可以想象,经过此事之后,此前他欲借助段朝用之事扳倒郭勋的图谋已经破产。

  甚至借着这个功劳,郭勋的位子只怕要比此前更加稳固。

  相对应的就是他借助“复套”之事稳固首辅之位的计划也彻底破产,并且因为前些日子把动静搞得太大,恐怕还会因此引来皇上介怀。

  这叫什么?

  这就叫做“夏老妙计安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一回他不但输了,还一次输了两回,仿佛被郭勋按在地上摩擦了一顿。

  这简直就是对他的羞辱与嘲讽!

  不过事到如今,他也并不认为鄢懋卿在这次事件中扮演了什么关键角色,只是将先戏耍于他、又被郭勋认作义子的鄢懋卿当做了迁怒对象。

  毕竟在他看来,一个此前行事那般儿戏,还轻易将底牌暴露给政敌的人,根本就没有办成这种大事的脑子……

  “阁老,我倒听说这个鄢懋卿是先被皇上派去的太医治好了绝症,因此才未能致仕。”

  夏言的知己、刑道科给事中高时沉吟着道,

  “因此我时常在想,鄢懋卿不过是个新科进士,皇上对他的关爱是否过于多了?”

  “伯元贤弟,你还真信鄢懋卿得了肺痨绝症?”

  夏言没好气的道。

  高时面露疑色:

  “阁老的意思是……”

  “鄢懋卿根本就没得病!只是使钱找太医院院使许绅开了个假病状罢了。”

  夏言摇头道,

  “皇上向来视新科进士为私人储士,想从这些人中拔擢培养亲信嫡系。”

  “这回命太医给鄢懋卿诊病,怕也不过是惺惺作态收买人心,不想瞎猫碰上了死耗子,吓到了本就心里有鬼的许绅与鄢懋卿,因此只得被迫痊愈。”

  这正是夏言认为鄢懋卿行事儿戏的原因之一。

  他相信鄢懋卿此前是真打算致仕回乡来着,否则实在没有必要特意使银子将病状开成肺痨那样的绝症。

  只可惜鄢懋卿的城府还是太浅,以至于太过心急,偏要将时机选在殿试刚结束不久、翰林院刚刚开课的时候。

  要知道这个阶段正是皇上最留心新科进士、尤其是庶吉士的时候,何况鄢懋卿还在馆选中高居榜首,再加上又有郭勋的推波助澜,皇上正注视着他也在情理之中。

  如果鄢懋卿再蛰伏上几个月,等皇上这股子热乎劲儿过去,以病假致仕回乡的事兴许就能顺利许多……

  “可是阁老总不能否认,这回鞑子的事的确与他有关吧?”

  高时沉吟了片刻,转而又道。

  “伯元贤弟,你终归还是被事情的表象蒙蔽了。”

  夏言再次摇了摇头,笑着说道,

  “这回随郭勋前往山西的人,可不止有鄢懋卿一人……”

  “阁老的意思是,这件事的成败关键,其实是同为庶吉士的高拱和锦衣卫千户沈炼?”

  高时闻言眉头微微蹙起。

  “确切点说,只有高拱。”

  夏言老神在在,捋须说道,

  “郭勋是什么人,你我早已一清二楚,他根本没这个能耐。”

  “而鄢懋卿这个人……不提也罢。”

  “沈炼又是一个除了头硬之外,看不出任何可取之处的直人,此前出任县令时的所作所为就是证明。”

  “如此排除过后,便只剩下了这个高拱。”

  “另外,老夫不妨再透露给你一个秘辛……”

  “这回郭勋奉命前往山西之前,曾有翰林院的学士亲眼看见司礼监掌印太监张佐,在馆课结束时叫住了高拱。”

  “两人私下秘谈了半个多时辰,张佐甚至还亲自下笔记录……这回你应该能够明白老夫的推断了吧?”

  高时闻言恍然大悟:

  “若真有此事,阁老便该着重关注这个高拱,此人恐怕胸有大才,若是能为阁老所用,必可令阁老如虎添翼!”

  “哈哈哈,知我者伯元贤弟,老夫已有此意。”

  夏言笑道,

  “如今老夫命人大力弹劾鄢懋卿,何尝不是在驯服高拱,好教他明白郭勋连义子都保不住,绝非良禽可择之木。”

  “如此即使他这回已经与郭勋产生了交际,今后也永远不会成为郭勋的门生。”

  “与此同时,老夫在翰林院再对他多费些心,似他这样的聪明人,自会心甘情愿为老夫所用……”

  ……

  严府。

  “父亲,鄢懋卿这回肯定无力回天了!”

  严世蕃满面红光,兴冲冲的对严嵩说道,

  “据儿子所知,这回弹劾鄢懋卿的不止有夏言的人,还有兵部、户部和工部的人。”

  “内阁与这么多部堂齐心协力对付区区一个鄢懋卿,可谓是牛刀杀鸡,莫说他成了郭勋的义子,就算成了皇上的义子恐怕也难办了吧?”

  严嵩只是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借着此事考教起严世蕃来:

  “你可知鄢懋卿为何如此遭人嫉恨?”

  “无非还是钱的事呗。”

  严世蕃笑道,

  “鄢懋卿办成了这件事,今后兵部相关北方边事的拨款必将大打折扣,户部从太仓支取的拨款也将大打折扣,工部也没有了请求拨款修筑城墙的理由。”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他们怎可能不嫉恨鄢懋卿?”

  严嵩又不置可否的问道:

  “但这件事终归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你又怎知皇上不会念及功劳,站出来力保鄢懋卿?”

  “规矩!”

  严世蕃也又接着道,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是皇上掌控国家大小事务的根本,皇上又怎会为了一个鄢懋卿自毁根本?”

  “而且父亲曾经也说过,皇上年轻时吃过了亲自下场的苦果,不到牵涉自身时断然不会再亲自下场,以万金之躯卷入朝堂争斗。”

  “而这也是皇上此前明知不能复套,也不愿复套,却不亲自否决朝议,偏要找父亲来费力与夏言抗争的缘故。”

  严嵩点了点头:

  “你明白就好,明白了这些道理,有朝一日爹不在了,你自己便也可以在朝中独当一面了。”

  “父亲这话说的可不吉利……只是不知这回父亲打算如何应对?”

  严世蕃沾沾自喜,转而又追问起来。

  “且助夏言一臂之力,将水搅得更浑吧。”

  严嵩老眼中目光越发矍铄,

  “水越浑浊,皇上越是无力,用得着咱们的时候就越多,咱们浑水摸鱼的机会才能更多。”

  “不过你需记住,鄢懋卿不过是个过眼云烟一般的小角色,这样的人永远不值得你这般在意,莫要再被心中好恶牵着鼻子走了……”

  ……

  次日。

  皇极门,卯时。

  文官北向西上,武官北向东上。

  本该主持早朝的内阁首辅夏言尚未到来,皇极门下的金台御座同样空空荡荡。

  不过百官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早朝,正麻木的听着鸿胪寺唱完了入班,又唱完了大班,机械的对着空荡荡的金台御座行一拜三叩头礼……

  正当他们以为今日的早朝不会与平时有任何不同的时候。

  一声报喝骤然响起:

  “皇上驾到——!”

  百官皆是吃了一惊,纷纷向报喝传来的方向张望。

  只见銮驾正缓缓自远处行来,朱厚熜龙盘虎踞般坐于驾上,尽显威严高贵之气。

  “这是?!”

  立刻有眼尖的官员瞪大了眼睛。

  今日的朱厚熜极不寻常。

  他非但没有因每月十五雷打不动的斋醮缺席早朝,穿的竟然也不是道袍,而是难得一见的最为隆重的皮弁服!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还是……要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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