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6章 兵魂

　　股奇妙的暖流，从陈夜的体内，缓缓渡入她的四肢百骸。那股暖流中，既有阴阳混洞经的生生不息，也有戮心剑意的同源共鸣。

　　她的伤势，竟然在以一种缓慢但确实的速度，开始恢复。

　　凌飞烟的身体，僵住了。

　　她趴在陈夜的背上，感受着他平稳的呼吸和心跳，鼻尖萦绕着他身上那股混杂着血腥和尘土的陌生气息，脑子里一片混乱。

　　魔鬼……也会救人吗？

　　或者说，这只是他为了更好地利用自己，而进行的“投资”？

　　陈夜没有理会背上女人的胡思乱想。

　　他背起凌飞烟，感受着那柔软而又虚弱的身体，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好麻烦。

　　但他知道，他必须这么做。

　　在这个危机四伏的世界里，情报，就是生命。

　　这个女人，是他目前唯一的情报来源。

　　他迈开脚步，背着这个名义上的“创造者”，坚定地走进了前方无尽的黑暗之中。

　　而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

　　轰！

　　一声巨响，被碎石堵死的石室入口，被一股狂暴的力量从内部炸开。

　　韩无忌披头散发地走了出来，他浑身是血，一条手臂不自然地扭曲着，气息更是萎靡到了极点。

　　但他还活着。

　　他那双眼睛里，燃烧着比地狱之火还要旺盛的怒火与贪婪。

　　他感应了一下空气中残留的气息，目光精准地锁定了陈夜和凌飞烟离开的方向。

　　“孽障……贱人……”

　　“你们逃不掉的！”

　　“你们……都是我的！！”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化作一道黑影，疯狂地追了上去。

　　狩猎，开始了。

　　黑暗，是冰冷的，粘稠的，仿佛有生命的活物。

　　陈夜的脚步在死寂的甬道中回响，一步，又一步，稳定得如同节拍器。他背上的凌飞烟很轻，轻得像一团没有重量的羽毛，但这份轻盈，却是一个沉重的麻烦。

　　他的思维高速运转。

　　背着她，速度降低至少三成。受伤的她，是一个累赘。那个叫韩无忌的家伙，状态虽然差，但身为修行者，底子摆在那里，速度绝对比自己快。

　　被追上，是时间问题。

　　最理性的选择，是扔下她，独自逃生。以自己的能力，摆脱一个重伤的追兵，成功率超过七成。

　　但是……

　　他背着这个女人的身体，感受着她微弱的呼吸，感受着从自己体内渡过去的那一缕缕能量。

　　《阴阳混洞经》的生机，正在缓慢修补她的经脉。《戮心剑意》的同源剑气，则在安抚她体内暴走的灵力。

　　这不是发善心。

　　这是一种投资。

　　一个活的、能开口的凌飞烟，价值远大于一具尸体。在这个鬼地方，情报就是地图，就是武器，就是活下去的唯一可能。

　　他需要她开口。

　　所以，她暂时不能死。

　　“你……”

　　背上的女人忽然开口，声音嘶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陈夜没有停下脚步，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鼻音：“嗯？”

　　“你……在给我疗伤？”

　　凌飞烟趴在他的背上，整个人都陷入了巨大的混乱。这个男人，这个亲手毁掉她所有骄傲的“孽障”，此刻竟然在用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温和能量，滋养她破败的身体。

　　这算什么？

　　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糖？

　　不，不对。这个男人身上没有任何情感波动。他做的一切，都像是在执行某种精密计算后的程序。

　　他的背，不宽，却很稳。隔着衣物传来的体温，也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稳定。

　　陈-夜惜字如金：“你太吵了。”

　　凌飞烟一怔，什么意思？

　　“你一直在发抖，”陈夜的声音在黑暗中毫无起伏，“而且，你在流血。血腥味会暴露我们的位置。让你恢复一点，只是为了让你安静，以及跑得更快。”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刀子，剖开所有温情的伪装，露出最赤裸的利害关系。

　　凌飞烟的嘴唇被自己咬得发白。

　　她明白了。

　　他不是在救她。他只是在……维护一件有用的“工具”。

　　一股前所未有的屈辱感涌上心头，可紧接着，又被一种荒谬的求生欲给压了下去。

　　魔鬼的投资，她也只能接受。

　　因为她想活。

　　就在这时，陈夜的脚步猛然一顿。

　　他侧耳倾听，整个身体瞬间绷紧，如同一张拉满的弓。

　　黑暗的深处，传来了一阵若有若无的轰鸣。那声音充满了疯狂的恨意，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在咆哮，正循着气味，笔直地朝他们冲来。

　　韩无忌！

　　凌飞烟的身体瞬间僵硬，恐惧让她几乎停止了呼吸。

　　“他追上来了……”她的声音里带着绝望。

　　“闭嘴。”

　　陈夜吐出两个字，将她从背上放了下来，靠在一面冰冷的石壁上。他的动作有些粗暴，完全没有顾及她是个伤员。

　　凌飞-烟痛得闷哼一声，却看到陈夜已经转过身，面对着他们来时的方向。他半蹲着，身体压低，整个人融入了黑暗，仿佛一头准备择人而噬的黑豹。

　　凌飞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要干什么？硬拼吗？

　　不，韩无忌虽然重伤，但境界的压制仍在。这个“孽障”再强，也不可能是一个疯魔的筑基修士的对手！

　　然而，陈夜的行动，再次超出了她的预料。

　　他没有冲出去，甚至没有拔剑。

　　他只是伸出一根手指，指尖上，一缕灰黑色的气息缓缓凝聚。那是《戮心剑意》的气息，充满了死寂与毁灭。紧接着，他又从凌飞烟的伤口处，引动了一丝她散逸的灵力气息。

　　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在他的指尖诡异地纠缠、融合。

　　这……这是在做什么？

　　凌飞烟看不懂。这种对能量精妙到毫巅的控制力，连她全盛时期都做不到。

　　陈夜的眼神，专注得可怕。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团融合了两人气息的能量，注入到脚边一块拳头大的碎石上。

　　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手臂肌肉坟起，猛地将那块碎石朝着甬道另一侧的岔路，用尽全力扔了出去！

　　嗖——！

　　碎石划破空气，带着尖锐的呼啸，飞向了黑暗的远方，最终撞在石壁上，发出一连串“啪嗒、啪嗒”的弹跳声。

　　做完这一切，陈夜立刻拉起凌飞烟，闪身躲进了一个刚刚路过的、仅能容纳两人的狭小石缝里。

　　“屏住呼吸。”他低声命令。

　　石缝狭窄得令人窒息。两人几乎是胸膛贴着后背挤在一起。凌飞烟能清晰地感受到陈夜胸膛传来的心跳声，平稳，有力，一下，又一下，与她自己狂乱的心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家伙……难道一点都不紧张吗？

　　轰隆隆——！

　　答案很快揭晓。

　　一道狂暴的黑色旋风，裹挟着无尽的怒火，从他们藏身的石缝外一闪而过。

　　是韩无忌！

　　他甚至没有丝毫停留，径直朝着碎石飞去的那个岔路，疯狂地追了下去。

　　空气中，还残留着他那暴虐而贪婪的气息。

　　“孽障……贱人……我闻到你们了……你们跑不掉的！！”

　　那癫狂的嘶吼声，顺着岔路，越来越远。

　　直到那声音彻底消失，凌飞烟才敢缓缓呼出一口气。她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双腿发软，几乎要瘫倒在地。

　　得救了……

　　刚才，只要韩无忌稍作停留，往石缝里看一眼，他们两个就必死无疑。

　　她转过头，借着微弱的地脉荧光，看向身后的男人。

　　陈夜的表情，依旧平静。仿佛刚才那生死一线的瞬间，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戏剧。

　　他松开捂着她嘴的手，身体也稍微挪开了一些，给了她一点喘息的空间。

　　“为什么？”凌飞烟忍不住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在她看来，陈夜完全可以把她当成诱饵扔出去，自己逃命。那才是最符合他“利益至上”原则的做法。

　　陈夜瞥了她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问出白痴问题的傻子。

　　“一个死掉的诱饵，换我一次逃命的机会。但一个活着的你，能给我带来的价值，可能比十次逃命的机会都多。”

　　他的声音很轻，却让凌飞-烟如坠冰窟。

　　“现在，交易时间到了。”陈夜的身体向前倾，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在黑暗中凑近了她。

　　“告诉我，我想知道的一切。”

　　“我是谁？你又是谁？这是什么地方？”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压迫感。

　　凌飞烟的心，沉了下去。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她看着眼前这张年轻而冷酷的脸，脑中闪过无数个念头。

　　撒谎？不行，这个男人敏锐得像一头猎犬，任何谎言都可能被他瞬间识破，后果不堪设想。

　　全盘托出？更不行！一旦他知道了所有真相，自己就彻底失去了利用价值，随时可能被他像丢垃圾一样丢掉。

　　必须说一部分真话，再掺杂一部分谎言。用信息差，为自己争取最后一点筹码。

　　她定了定神，虚弱地开口：“这里是……天剑门遗迹的‘剑冢’深处。”

　　“我叫凌飞烟，是……‘天工阁’的‘灵造师’。”

　　“而你……”她顿了顿，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陈夜的反应，“你是我创造出的‘兵魂’，是我最杰出的作品。”

　　“兵魂？灵造师？”

　　陈夜咀嚼着这两个陌生的词汇，眼神里没有惊讶，只有分析。

　　“继续说。”

　　凌飞烟咽了口唾沫，继续编织她的故事：“我们灵造师，能以天地奇珍为材料，以自身精血为引，锻造出拥有灵智的‘兵魂’。兵魂生来就是为了战斗，是灵造师的剑，也是盾。”

　　她刻意强调了“创造”和“工具”这两个概念，试图重新建立起自己“主人”的地位。

　　“你，就是我以一截‘戮心古木’为主材，辅以九幽地煞之气，耗费三年心血，锻造出的‘剑魂’。你的名字，也叫陈夜。”

　　“所以，”陈夜忽然打断了她，提出了一个致命的问题，“既然我是你的‘剑’，你的‘盾’，为什么，我会有不属于这里的记忆？”

　　凌飞烟的心，咯噔一下。

　　来了！最关键的问题！

　　她早就猜到，这个“兵魂”的异常，就在于他那不该存在的“自我”。

　　她强作镇定，按照预先想好的说辞回答：“那是因为……锻造你的过程中，出现了一点意外。韩无忌，就是刚才追杀我们的那个人，他是我的师兄。他觊觎我的‘戮心古木’，在我进行最后‘启灵’仪式的时候，暗中用一部禁忌魔功《夺魂嫁体大法》偷袭，试图将你炼成他的身外化身。”

　　“魔功的能量，与你的‘剑魂’之体，还有我输入的灵力，三者发生了剧烈的冲突。你的灵智因此提前觉醒，但也在混乱中…… ????，吞噬了一缕不知从何而来的残魂，所以才多出了一些不属于你的记忆。”

　　这个解释，半真半假。

　　她隐瞒了自己为了追求完美，私自加入“混沌石母”这一禁忌材料，导致仪式彻底失控的真相。也隐瞒了陈夜的本质，可能已经超越“兵魂”，成为一种前所未有存在的可能。

　　她将一切的罪责，都推到了韩无忌和所谓的“意外”身上。

　　这样一来，既解释了陈夜的异常，又将韩无忌塑造成了共同的敌人，将自己和他牢牢绑定在了一起。

　　陈夜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黑暗中，他那双眼睛亮得惊人，仿佛能看穿人心最深处的秘密。

　　凌飞烟被他看得心头发毛，不敢与他对视。

　　“残魂？另一个世界的记忆？”陈夜缓缓开口，像是在自言自语，“有点意思……起点小说都不敢这么编。”

　　“什么？”凌飞烟没听清。

　　“没什么。”陈夜摇摇头，他基本已经理清了头绪。

　　不管这个女人说的是真是假，眼下的情况很明朗。

　　第一，自己不再是地球上那个码字的网文作者了。他穿越了，成了一个叫“兵魂”的人造生命体。

　　第二，有一个叫韩无忌的疯子，想抢夺自己这具身体。这是最直接的生存威胁。

　　第三，眼前这个自称“创造者”的女人，很虚弱，并且对自己有所隐瞒。她既是情报来源，也是一个潜在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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