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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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知行带着三个孩子到鞍山看望薛宴辞的第十六周,她主持的军工用特种钢项目完成了第一阶段的小规模试验,开始进入第二阶段批量开模及量化生产。

  叶嘉硕和叶嘉盛在北京首都机场因为谁去办托运行李的事大吵一架,到了鞍山后仍然互不相让的要找妈妈评理。

  可薛宴辞上午花了整整五个小时才做完一阶段报告总结;下午又开了六个小时的研讨会,实在太累了,只好安慰两个儿子说事情都已经结束了,就别生气了。

  但叶嘉硕和叶嘉盛铁了心要争出个高低,在晚饭桌上又吵了一架,甚至还互相动了手。薛宴辞依旧和往常一样,坐在沙发上看热闹。

  叶嘉硕比叶嘉盛大四岁,但因为过敏的事,身高、体重一直都偏瘦小一些;叶嘉盛虽然年龄小,但吃饭很好,长得也很壮实,所以俩儿子打起架,真就是旗鼓相当、势均力敌。

  最后结束得也很喜剧,路知行挨个揍了俩儿子一顿,终于老实了。

  八点挨的打,九点半俩兄弟又好的跟同一个人似的了。一起吃了晚上的剩饭,到楼下跳绳3000个,十点半又吵着要一起洗澡,要一起睡觉。

  薛宴辞坐在书房听着孩子吵来吵去,莫名地开始心疼路知行。他六岁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十岁的时候又是什么样的?路家那两个比他大的孩子会欺负他吗?

  “妈妈,我和二哥想盖你的被子。”

  薛宴辞抬头看一眼夹在门缝里露着半个脑袋的叶嘉盛,原本想借此机会给他立立规矩,让他改掉这个夹在门缝里说话的坏毛病,但最后也只是答一句,“好。”

  这个月初,明安邮寄来的津海制药厂供给天津医科大学空港总医院精益医疗项目的采购单、合同、用量文件里还夹着一封手写信。

  路俊明和路俊晖写的,前者是路知炅的儿子,后者是路知昂的儿子。

  这封信至今还放在书桌的抽屉里,薛宴辞没敢看,也不知道是否该和路知行讲这件事。

  明安说周锦阑前年过世后,路家的情况稍稍好了一些,但上个月路知昂因为被河北保定一个合作方拖欠尾款,双方起争执,打掉了对方三颗牙,因为凑不出钱,也没拿到对方的谅解书,判了六个月的监禁。

  现在整个路家只剩下两个孩子和路知昂的妻子曹莹华。

  上个月底曹莹华代替路知昂往检验科送货的时候,拜托了检验科一个新来的大学生将这封信转给了明安。

  薛宴辞估算着两个孩子的年龄,路俊明应该已经十九岁了,路俊晖应该十六岁了。一个读大学,一个读高中,正是需要经济支持的时候,否则应该也不会张口吧。

  十一点,三个孩子都上床关灯后,薛宴辞忙完手里最后一点工作,又在厨房开了瓶干白,喝过两杯才回卧室睡觉,路家这档子事,太难做了。

  凌晨五点二十,薛宴辞将路知行推醒,使唤他去开门。

  这十六周,路知行工作上的忙碌程度不亚于薛宴辞,再加上还要照顾三个孩子,他更是累到躺在床上就想睡觉,其他的事,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路知行看一眼女儿,转身回卧室拿了睡衣、睡裤给薛宴辞穿好,叶嘉念是过来找妈妈的。

  老天还是眷顾薛宴辞的,完成了她的心愿。女儿叶嘉念第一次生理期的时候,作为妈妈,她能够陪在孩子身边。

  关于生理卫生这件事,薛宴辞和女儿讲过很多次,从小讲到大。但每个人的生理期都是不一样的,疼痛程度也是不一样的,这时候妈妈陪在女儿身边,是无比重要的一件事。

  薛宴辞给女儿测过体温,又将双手搓热,覆在女儿小腹上,触诊过每一寸肌肤,确认过疼痛等级后才放下心,一切都很正常。

  “姑娘,要不要妈妈抱你睡?”

  叶嘉念同意了,盖着被子躺在薛宴辞怀里,睫毛一颤一颤地。

  “没事的,念念,妈妈陪着你呢。”

  “妈,你怎么突然叫我「念念」了,你以前从不这样叫我的。”

  “想起爸爸给你取名叫「叶嘉念」的事了。”薛宴辞的语调由低转到更低,伸手将散在女儿侧脸的头发别在耳后,“叶嘉念,你也是妈妈和爸爸的心上人。”

  两分钟后,路知行收到薛宴辞发来的消息:给姑娘订一束鲜花,要正红色的玫瑰,跟嘉硕和嘉盛讲一下这件事,要尊重女生,要保护姐姐。

  早八点,叶嘉念醒了,盯着薛宴辞看了好一会儿,又往妈妈怀里钻了钻,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三个孩子,在这方面,和他们的父亲叶知行一模一样。

  “姑娘,前三次的生理期会很混乱,有时一个月会多次,有时也会间隔好几个月才来一次。每次持续的时间也不一样,但少于两天或者大于七天,都属于非正常现象,要第一时间告诉妈妈或者爸爸。”

  “从今天起,只要出门,就需要常备一包240毫米的卫生巾在包里。”

  “理论上是在第四次或第五次变得规律,但这也不是固定的事。妈妈是在第七次才规律的,所以不用担心这些事。但每一次,都要你自己做好记录。”

  薛宴辞帮女儿下载好Flo软件,又挨个讲解一遍该主要记录哪些指标。

  月经量的少量是多少,大量是多少;如何根据更换卫生巾的频率、湿透的程度去判断量多量少;分泌物怎样算稠厚、乳液状、蛋清状、水状是什么样的,异常又是什么样......

  “生理期无论是喝热水还是喝凉水,都无所谓,和自己平常生活保持一致就可以。”

  “如果感到疼痛,必须立刻吃止痛药。这是最科学的治疗和缓解方式,并不会对女生的身体状况、生育状况产生任何不好的影响。但要记得吃药前先吃一点饭,不可以空腹吃止痛药。”

  “生理期会疲累、心情会变得很糟糕、食欲会变好或变差......这都是很正常的现象,不必强迫自己像平时那样去生活。”

  “不想去学校读书,不想去工作,请假就好了。想做什么事,想吃什么东西都可以。”

  “妈妈,我想每次生理期都和你一起睡。”

  薛宴辞假装思考过一会儿,“那妈妈努力快点儿结束掉这边的工作,回北京陪你,好不好?”

  “不要。”叶嘉念摇摇头拒绝了,“妈妈,我不想你太累了。”

  早八点,薛宴辞挽着女儿的手打开卧室门,路知行捧着一束花,叶嘉硕捧着一束花,叶嘉盛捧着一束花,这三个人的表情比叶嘉念还要紧张。

  “姐姐,你难受吗?要不要喝牛奶?”叶嘉硕来不及等叶嘉念的回答,将花塞给姐姐,跑到厨房端来一杯热牛奶。

  “姐姐,这是我攒的钱,都给你,你拿去买你喜欢的东西。”叶嘉盛是三个孩子里最小气的那一个,平时的零花钱一点儿都不舍得花,说要攒着以后开家大公司,要比爸爸叶知行的公司大一百倍。

  路知行伸手揽过女儿的肩膀,“姑娘,早饭想吃什么?爸爸做了鱼片粥、蒸了豆沙包、奶黄包、烤了面包片,还有龙须面,还有番茄鸡蛋面……”

  叶嘉念第一次生理期持续了四天,只在前两天精神气差了一些,后面两天很正常。第五天吃过早饭,薛宴辞还是喊了路知行到书房。

  “老公,你和孩子们什么时候回北京?”薛宴辞尴尬地问一句。

  其实早在两天前,就商量好了,赶这个周天下午两点十分,唯一一趟从鞍山腾鳌机场到北京大兴机场的航班。而且,路知行每次带三个孩子从鞍山回北京都是乘坐这趟航班,从来就没变过。

  “你是想跟我说,路家那俩学生给你写信的事吧?”路知行这句提问是陈述句,极其平淡的提问,极其平淡的陈述。

  薛宴辞想过无数种让路知行冷静的方法,但没想到路知行原本就很冷静。

  “明安个叛徒。”薛宴辞将未拆封的手写信递给路知行,他拿了打火机点燃烧掉了。

  果然,只要是和路家沾边的事,路知行就没法保持平静,他所有的表现都是伪装。

  薛宴辞起身离开书桌,从背后抱住路知行,掰开他的右手,抢过打火机转身锁进抽屉里。

  书房外三个孩子正趴在餐桌上写作业,叶嘉硕在问叶嘉念甘氨酸是由几种元素组成的,叶嘉盛在问叶嘉硕轻烟散入五侯家的上一句到底是什么,怎么填了两遍还是错的。

  “老公,别和我生气。”

  “我没和你生气。”

  薛宴辞单腿跪在沙发上,捧着路知行的脸,“那笑一个给我看看。”他偏头躲过去了,伸手将她抱进怀里。

  “别这样,老公,书房门开着了,一会儿该被孩子们看到了。”

  “薛宴辞,你十九岁的时候,答应我什么了?”

  “不和任何一个路家人说话,不和他们见面,不靠近他们。”

  “但是,知行......”

  “没那么多但是。”路知行不容置疑,“同意津海制药厂成为总医院的供货商,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了,其他的,你想都不要想。”

  “老公,咱不说其他的,可那两个孩子一个高中一个大学,现在正是需要花钱的年龄。”薛宴辞小声解释一句。

  “尿常规的试纸三毛钱采购,八毛钱出货,一个月八千块的纯利;便常规一个集样器的利润在一块二,津海制药厂一个月从总医院纯收两万六千七,这个收入平均到路家四口人身上是陆仟陆佰柒拾伍,是天津最低社保缴纳基数的两倍,和通纳生物销售内勤税前的薪资一样,还不够吗?”

  “路知昂只需要每个月送一次货,这一趟路程三十二公里,开车半小时都不用,还不够吗?”

  “路家那两个学生从十四年前开始,每个月就都可以收到这么多钱。等到他们工作,也未必能拿到这个水平的薪资,这还不够吗?”

  “十四年,如果不是他们非要拿出所有的积蓄,填给正在坐牢的那两位,那两个学生至于连读书都变得这么困难吗?”

  路知行这番话说得跟倒豆子一样快,薛宴辞屏气凝神,从头听到尾,只得出一个结论:他是真的不会再让步了。

  “知行,大人之间的事情已经结束了。咱就当那两个学生是福利院或是基金会需要资助的普通人,可以吗?”

  “宴辞,你有没有为我想过?”

  路知行这一句话吓到薛宴辞了,尽管她知道这是路知行慌不择口、盛怒之下的一句话,但还是让她觉得特别难受。

  薛宴辞自认识路知行的第二天,就开始为他想了,想了整整二十三年。

  “知行,我正是为你想过,所以我才同意爷爷提出要给津海制药厂一点儿生意的事,所以我才想着能给那两个学生一点儿帮助。”

  “老公,你在路家生活得辛苦,日子过得艰难,我都是知道的。”

  “现如今路家那两个学生的日子不比你当年好到哪里去,但他们远不如你有才能,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和天赋走出路家这个泥潭。这十四年也算相安无事,长辈们的事,就在这里结束吧。”

  “老公,你换个角度想一想,这也算是个机遇,从此一别两清就是了。”

  薛宴辞这四句话,说到路知行心坎里去了。

  一是表明了这事是爷爷和她为路知行深思熟虑过后,才做的决定;二是肯定了路知行的才能和天赋,夸奖了他一番;三是承诺了这件事之后,和路家彻底两清。

  路知行瞪着眼,“薛宴辞,你不去当个演说家,不去竞选真是可惜了。”

  “好了,叶先生,不生气了。”薛宴辞揽路知行到怀里,“这事我交给陈让去办,她会一次性办好,咱们以后都不用再想着这件事了。”

  路知行是被哄好了,但他同时也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儿。

  “我想和姑娘谈一谈。”

  “那就谈呗。”薛宴辞压根儿没把路知行的话当回事儿,靠在他怀里,把玩他鬓角的头发。

  “想和姑娘谈一谈安全的事。”

  “怎么?怕咱家姑娘被坏小子拐走?”

  “怕她遇到黄毛。”

  路知炅能娶妻,那是因为当时路家还没破落,可路知昂在路家破落后,就成了个实打实的黄毛,竟然也结婚了,孩子还比自家闺女大一岁,这一点,路知行这么多年也没想通。

  “哈哈哈哈……黄毛。”薛宴辞笑了好一会儿,重复了好几遍“黄毛”,最后笑到咳嗽了,才被迫停下。

  “那就谈呗,又不是什么大事。”

  “但咱姑娘十五岁了,是个大姑娘了,我和女儿谈这些,会不会不好?”路知行满脸焦虑,他太害怕自家女儿会被黄毛拐走了。

  尽管这么多年过去,路知行也时不时地就提点女儿一下,但从未正式的和叶嘉念聊过这事。

  “不会,我第一次生理期结束,就是爸爸找我谈的。”

  “爸爸和你谈什么了?”路知行问一句。

  “爸爸给我立了三条规矩,说,如果我敢不听话,不遵守这三条规矩,就把我腿打断,扔海里喂鲨鱼。”

  路知行很好奇,“都是什么?”

  “第一,可以谈恋爱,可以牵手,拥抱,接吻,但在十九岁之前不可以有性生活。因为性器官没有发育成熟,会有感染炎症的风险。”

  “第二,不可以和自己不做安全措施,反倒要求女生吃药的男生在一起发生性行为。这种男的不仅没有责任心,更没有道德,不值得被称作是一个人。”

  “第三,一旦怀孕,或是生病,要第一时间告诉爸爸妈妈。”

  路知行板着脸,“应该再加一条。”

  “什么?”

  “第一次之前,应该先和对方一起去医院将所有的传染病项目都查一遍。”

  薛宴辞点点头,“路老师,其实姥姥和爷爷,还有爸妈,私下查过很多次你的体检报告。”

  “没有,咱爸当年来找我谈话,第一天当场采了我八管血带走,转天就寄了一份报告给我,当时我有一点儿柳絮过敏,有几个值偏高,爸爸还特意请了医生给我看病,确认是因为过敏,不是别的、其他的什么原因,才送了我四本生理卫生的书和一句洁身自好的话。”

  “爸爸没威胁你吗?”薛宴辞比路知行更好奇。

  路知行笑的灿烂,“那自然是威胁了。”

  “爸爸说了什么?”

  “爸爸说,如果让他发现我有除你之外的其他女生,他会把我头拧下来。”

  薛宴辞靠在路知行肩膀上感慨一句,“咱爸真残忍。”这是因为她明白,自己的爸爸薛蔺祯是真的会这样做的。

  就像当年的章淮津在事发后的半个月,突然左胳膊骨折了一样。因为章淮津躺在酒店床上时,那个陌生的女孩就躺在他左侧的怀抱里。

  “我会比咱爸更残忍的。”路知行说完这句话,朝门外喊一句,“叶嘉念,过来。”

  叶知行确实比薛蔺祯更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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