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3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残阳如血，李家大宅的飞檐下还残留着昨夜厮杀的痕迹。李长风立于议事堂前，玄色长袍被晚风掀起边角，鬓角新添的霜白在暮色中格外刺眼。他亲手将染血的家主令牌放回供桌，檀香烟雾里，二十年前父亲传位时的场景与今日重叠，只是掌心的温度比记忆中更沉。

　　庭院里，仆役们正用石灰水刷洗青砖上的暗红血迹，远处传来工匠修缮断梁的敲打声。三天前付天那一掌震碎的不仅是叛乱者的筋骨，更震散了笼罩李家三代的阴鸷。此刻偏院传来孩童嬉笑，李长风驻足望去，几个年幼子弟正围着老管家学认字，竹简书册摊在石桌上，墨迹未干的"和"字被风吹得微微颤动。

　　他缓缓走下石阶，廊下悬挂的灯笼次第亮起。新提拔的护院统领躬身递上账簿，册页间夹着张字条："北庄佃户愿减租三成，只求修缮水渠。"李长风指尖划过泛黄的纸页，突然想起二十年前自己初掌家时，也是这样站在廊下，看着账本上密密麻麻的苛捐杂税发呆。

　　"传我命令。"他声音沙哑却坚定，"废除所有额外佃租，开仓放粮救济受灾农户。祠堂后园改作药圃，让伤残族人安心休养。"夜风卷起他的话，穿过月洞门，惊起荷塘里栖息的白鹭。

　　三更梆子响时，李长风仍在灯下批阅文书。案头堆叠着各地商号的呈报，最底下压着封密信，火漆印是付天独有的苍鹰图腾。他始终没拆开，只是在信纸一角写下"春耕"二字。窗外，新栽的玉兰树在月光下舒展嫩芽，露水顺着枝干滑落，在青石板上洇出浅浅的圆斑。

　　坊市青石板路上，两个身着青色劲装的李家修士正缓步巡逻。年长者李默腰间悬着枚莹白玉佩，年轻些的李青不时用手摩挲着腰间的短剑，两人脚下的云纹靴踩过地面，带起细微的灵力波动。

　　"听说了吗？家主这次从秘境带回的那株'凝魂草'，族里的结丹长老怕是要突破了。"李青的声音压得很低，眼里却闪着兴奋的光，"到时候咱们李家在坊市的摊位，就能再多占两个最好的位置。"

　　李默捋了捋颔下短须，目光扫过两侧叫卖符箓丹药的摊位："莫要大意，最近西市那边总有些形迹可疑的外乡人。"话音未落，街角突然卷起一阵黑风。

　　那风来得毫无征兆，非金非木，带着股蚀骨的寒意，吹得两侧幡旗猎猎作响。风中夹杂着细碎的呜咽，像有无数冤魂在哭号。李默脸色骤变，猛地将李青往身后一拉："不对劲！结阵！"

　　可黑风比他们更快，化作两道扭曲的爪牙，直接探向二人。李青只觉眼前一黑，腰间玉佩骤然爆发出刺目的青光，却在接触黑风的刹那寸寸碎裂。他想调动丹田灵力，却发现四肢百骸像是被无数细针穿透，灵力瞬间滞涩。

　　"这是...什么邪祟！"李默的怒吼被黑风吞没，他手中长剑刚拔出半截，整个人便被卷入那团浓得化不开的黑气中。黑风如同拥有生命般急剧收缩，李青只来得及看到同伴眼中最后一丝惊愕，便感到一股巨大的吸力扯着自己下坠，连带着周围的光线都被一同吞噬。

　　不过三息功夫，黑风骤然消散，青石板路上只余下几片被撕碎的青色衣角，和一枚滚落在地、沾染了黑灰的玉佩。方才还站着两个修士的地方，此刻空无一人，唯有几缕残留的腥臭黑气，在午后的阳光下缓缓扭曲、淡去。周围摊位的叫卖声戛然而止，路人惊恐的尖叫在坊市中炸开，惊飞了檐角栖息的几只灵雀。

　　李家书房内檀香袅袅，天光透过雕花窗棂，在泛黄的宗卷上投下斑驳光影。李长风端坐于酸枝木书案后，指尖捻着一枚龟甲符牌，正核对各脉修士的月例供奉。案头堆叠的卷宗旁，青铜镇纸下压着张墨笔勾勒的家族舆图，几处用朱砂圈点的标记若隐若现。

　　“砰——”

　　雕花木门被猛地撞开，李云飞踉跄闯入，腰间玉佩撞在门框上叮当作响。他发髻散乱，青色道袍下摆沾着泥点，显然是一路狂奔而来。

　　“家主！”李云飞喉头滚动，刚要说话，却被案前突然暴涨的灵压逼得跪倒在地。

　　李长风缓缓抬眼，眸中寒星微动：“何事惊慌到失了规矩？”他指尖的符牌仍在泛着微光，显然刚才那一下灵压只是无意识的威压。

　　“是、是外门弟子……”李云飞喘着粗气，额角青筋突突直跳，“今晨巡山的三名修士，连同昨日去后山采药的两人，全都……失踪了！”

　　书案上的龟甲符牌突然发出细碎的裂纹声。李长风捏着符牌的指节骤然收紧，原本平静无波的眼底掀起惊涛：“何时发现的？可有打斗痕迹？”

　　“就在半个时辰前！”李云飞膝行两步，声音发颤，“巡逻队在山涧边只找到这个——”他颤抖着从怀中掏出半片染血的衣袖，布料边缘残留着焦黑的灼烧痕迹，“这是张师弟的衣服，可周围连个脚印都没有，就像……就像被什么东西一口吞了！”

　　檀香骤然凝滞，李长风霍然起身，书案上的宗卷被气劲掀得纷飞。他走到窗边望着云雾缭绕的后山方向，玄色长袍在无风自动中猎猎作响：“传令下去，即日起封锁后山，各脉金丹修士轮流值守，凡修为低于筑基者，不得踏出护族大阵半步。”

　　李云飞叩首应是，正要退下，却听李长风补充道：“去把供奉堂的三位长老请来，就说……李家的‘护山灵阵’，该重新祭炼了。”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极轻，却带着彻骨的寒意。窗外的天光不知何时暗了下来，整座书房仿佛被无形的阴霾笼罩。

　　李家族地的午后宁静被骤然撕裂，天际传来衣袂破风之声，二十余道身影如鬼魅般落在演武场中央。为首三人周身金丹威压如渊似狱，甫一降临便压得空气凝滞，李家修为不足筑基的子弟当场口喷鲜血跪倒在地，连呼吸都带着铁锈味。

　　"杀。"

　　没有多余废话，居中那名青衫修士指尖法诀微动。身后十七名筑基修士化作残影扑出，手中法宝灵光爆闪，毫不留情地扫向目瞪口呆的李家修士。

　　李家族老刚祭出本命玉佩防御，便被一道筑基后期修士的飞剑绞得粉碎，连同上半身一起化作血雾。两名李家筑基初期弟子试图结阵反抗，却被对方掌心喷出的烈焰直接焚成焦炭。演武场上瞬间炸开成片血花，惊叫声、法宝破碎声与骨骼断裂声交织成绝望的乐章。

　　一名李家少妇抱着幼子想躲进祠堂，后腰却被一柄淬毒匕首洞穿，她难以置信地回头，只看到一张冷漠的年轻面孔。孩童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中，那筑基修士手腕翻转，匕首带出的血珠溅落在祠堂牌匾上，将"李氏宗祠"四个鎏金大字染得猩红。

　　金丹修士始终负手立于原地，目光扫过跪地求饶者时没有丝毫波澜。当一名李家长老燃烧精血祭出祖传雷符，勉强逼退两名筑基修士时,青衫修士终于抬了抬手指--半空中凝结成型雷符骤然崩解,那长老全身经脉寸断,七窍流血瘫软在地。

　　残阳如血,将李家族地染成一片修罗场时,哭喊声渐渐微弱。十七名筑基修士踏着满地尸骸聚拢,剑刃滴落的鲜血在青石板上汇成蜿蜒溪流,映出天边最后一缕残红逐渐被黑暗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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