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因为爱情

　　查斯特死死指着曳潼雨，控诉的声音嘶哑如同砂砾摩擦：“我不接受！！”

　　“就算！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就算这一切都是地球意志的阴谋！你——！！”

　　他眼中燃烧着最后一丝疯狂的火苗，那是他赖以存在的根基在崩塌前徒劳的挣扎，“你曳潼雨！你不是继承了她的光吗？！你为什么不仅不向着地球意志所诅咒的黑渊复仇，反而要与夏心玄的继承者、那个叫夏晓的女人同流合污！！为什么还要拼了命来救第七皇的继承者夜曦？！她们是黑渊的皇者！是我们的死敌！你在背叛！你背叛了光！背叛了你继承的使命！！”

　　他的咆哮回荡在荒芜之地，如同濒死巨兽的最后哀鸣。他甚至踉跄着向前一步，试图用手中的古剑杵地支撑起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形和濒临崩溃的灵魂，剑尖深深插进暗红色的大地，搅动起焦黑的尘埃。

　　曳潼雨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被万载仇恨和扭曲使命撕扯的亡魂。她那一直如同无波古井的面容上，终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那并非愤怒，也非嘲讽，而是一种近乎悲悯的……无奈。

　　她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轻微得几乎要被地狱之星的尖啸吞没，却仿佛承载了横亘整个宇宙纪元的沉重与疲惫。这一声叹息，无形中抽走了查斯特最后支撑的力气中的一半。

　　然后。

　　在血色苍穹的映照下，在查斯特那双浸满绝望与不解、几乎要从眼眶中撕裂出的血红瞳孔的注视中，在这天地倾覆、万物走向终焉的宏大背景下——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曳潼雨那总是清冷如霜的脸颊上，竟悄然泛起一丝极其浅淡的、却足以颠覆整个战场气氛的红晕。那红晕薄如初春冰雪消融时的第一抹暖阳，清透得不带丝毫媚俗，仿佛某种深藏于冰冷外壳下、无比纯净的内在光辉终于透出了一点端倪。这抹红，与她周身流淌的凛冽光明能量形成了惊心动魄的对比，却奇异地融合在一起。

　　她没有躲避查斯特控诉的目光，更没有像之前那样引经据典，用浩瀚宇宙的本源法则来佐证自己的立场。

　　她的声音依然清晰，穿透了地狱之星的嗡鸣，却带上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与这残酷战场格格不入的质感——那是极致的柔软，是穿透一切迷雾的坦荡，是足以撼动星辰根基的坚定：

　　“为什么？”

　　她微微扬起了头，眼眸中没有救世者的悲悯，没有棋手的算计，只有如同最澄澈夜空下闪烁的星辰般的纯粹心意，倒映着那名为“夏晓”的存在。

　　“因为爱情啊。”

　　仿佛一道无声的惊雷，在这破碎世界的核心炸开！每一个字，都轻若羽毛，却又重逾山岳！

　　“我爱夏晓。”

　　她的声音没有提高，但那份无需修饰的直白与确认，仿佛具有某种宇宙法则层面的力量，让所有喧嚣瞬间失声。

　　“这个理由，”她顿了一下，目光从遥远的心意之地收回，重新落到眼前僵硬的查斯特身上，嘴角甚至牵起一个细微到几乎看不见，却蕴含着无尽力量的弧度，“还不够吗？”

　　时间，在这一刻彻底凝滞。

　　查斯特脸上所有的狰狞、所有的愤怒、所有的不甘、所有的控诉、所有的不解……如同被投入绝对零度的坚冰，瞬间冻结、龟裂、崩解！最终全部被一种无法形容的、纯粹到极致的茫然所取代。那是一种……大脑完全宕机，灵魂被彻底掏空的空白。

　　他张着嘴，喉咙肌肉痉挛着，却发不出任何一个完整的音节，只剩下“嗬…嗬…”的、如同破败风箱在拉扯的抽气声。他那根指着曳潼雨的、控诉的手指，颓然地垂落下来，无意识地蜷曲着，连同他整个人都仿佛矮了一截。

　　爱……情……？

　　这两个……字？！

　　这如同凡俗市井中最寻常巷陌里流传的、被无数吟游诗人唱得腻味了的词语……这与他认知中至高无上的“位格”、“宿命”、“救赎”、“仇恨”、“清算”、“星辰本源”、“黑渊光明”……这些宏大史诗中最核心的要素，完全不在一个维度上的概念？！

　　它竟然……竟然是从背负着“光之继承者”、“救世者权能”的无上宿命，刚刚揭露了横跨万年的惊天阴谋、连地球意志都斥为卑劣的背叛者曳潼雨口中……如此自然、如此坦荡、甚至还带着一丝少女般羞赧地说出来的？！

　　在这万物终结、星宇崩坏的战场中央？！

　　荒谬！

　　绝对纯粹的荒谬！

　　可笑？

　　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颠覆一切的恐怖力量！

　　它所代表的逻辑之简单，力量之平凡，理由之“微不足道”，恰恰构成了对查斯特整个存在根基最毁灭性的打击！

　　他坚持了万年的信念是什么？

　　是“光”的纯正与复仇的绝对正义！

　　是他追随的救世主肩负的、由地球意志和无数幸存者祈愿赋予的、对抗第十皇的“神圣使命”！

　　是他查斯特复苏于这个时代的意义——为了那无上的复仇与清算！

　　而曳潼雨呢？

　　她继承了“光”，却用一个“爱”字，轻描淡写地跨过了那所谓的“纯正”与“复仇”！

　　她用一个人类最朴素的情感——“我爱她”——直接否定了地球意志强加的仇恨与使命！

　　她甚至甘愿与黑渊的继承者们并肩、解救敌对阵营的皇者！

　　她所珍视的，不是宏大的位格对立，不是宿命的清算，而仅仅是那个叫“夏晓”的个体本身！

　　“轰——”

　　查斯特感觉自己的精神世界，那由万年执念、怨恨、嫉妒、扭曲的使命感以及最后一点脆弱的“正义感”支撑起来的、布满裂痕的、摇摇欲坠的黑色巨塔……

　　在这三个字朴素到极致、又尖锐到极致的力量面前……

　　没有剧烈的爆炸，没有惊天动地的崩塌……

　　只是如同被狂风掠过的沙堡，瞬间化为了齑粉！无声地消散在意识的虚无风暴之中！再无半点痕迹！

　　他赖以思考的大脑，那处理“位格”、“法则”、“使命”、“阴谋”的精密仪器，彻底被这简洁到粗暴的逻辑烧毁了所有芯片！只剩下白茫茫一片的、永恒的短路！

　　“呃啊……咳……”

　　一声压抑在喉咙深处的、短促到近乎窒息的闷哼从查斯特喉咙里挤出。他手中那柄支撑着他摇摇欲坠身体、曾寄托着无上信念、见证了他万年执念的古剑——代表“剑皇”力量与身份的最后象征——脱手滑落。

　　“呛啷——！”

　　冰冷沉重的金属与灼热的暗红岩地撞击，发出令人牙酸的悲鸣。剑身上残留的、象征着他复苏力量的最后一点暗淡星光在撞击中如同脆弱的玻璃般彻底碎裂、迸溅、四散、随即熄灭。

　　查斯特的手腕，终于彻底失去了所有的力量，软软地垂在身侧。他那曾经强健到足以劈开空间壁垒的臂膀，此刻只剩下松弛的皮囊裹着枯槁般的骨骼。他那挺直了万年，即使在意识风暴中也不肯弯折的脊梁骨，如同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物，发出几声微不可闻的呻吟，瞬间佝偻塌陷下去，像一个被扯断了所有牵线的木偶，向着冰冷的虚无倾倒。

　　他整个人失去了平衡，沉重的身躯向后——重重地倒下！

　　倒地的瞬间，变故陡生。查斯特的身体竟开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瓦解迹象——并非血肉模糊的崩解，更像是构成他实体的某种能量正在逸散。皮肤、甲胄的边缘泛起微弱的白光，如同被点燃的纸页，先是变得透明，继而无声地剥落、粉碎，化为无数细碎的光点向上飘散。他整个人，正从存在本身开始抹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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