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菜畦里的冬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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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晨五点被窗棂上的光晃醒时,我摸了摸床头的薄被——后半夜竟有点凉了。掀开窗帘往院子里看,菜园边的狗尾巴草沾着层白霜,叶尖蜷着,像怕冷似的缩成一小团。忽然想起前几天听邻居张婶说“立秋过了三天,该翻地种白菜了”,心里“咯噔”一下,忙不迭套上外衣往菜园跑。

  菜园在院子东头,巴掌大的一块地,春天种了黄瓜和番茄,夏天收完最后一茬红番茄,藤子就荒在那儿了。

  这会儿站在田埂上看,黄瓜藤枯得发黑,缠在竹架上像团乱麻,番茄秧趴在地上,叶子碎成了小片,被风吹得沙沙响。土也板结着,踩上去硬邦邦的,前几天下过雨,低洼处还积着点水,泛着青灰色的霉。

  “可不是该收拾了。”我蹲下来扒拉了把枯草,指尖蹭到土,凉丝丝的,倒比夏天时软和些。往年这个时候,都是老公先把藤架拆了,我蹲在地里捡石子,今年他的腰不好了,这活儿就全落在我身上。我回屋翻出那把用了十年的铁锨,木柄被磨得油亮,握在手里温温的,倒像个老伙计。

  先拆竹架。黄瓜藤缠得紧,我得一只手按住竹杆,另一只手慢慢解那些须子。有的须子干硬,一扯就断,有的还带着点潮气,韧得很,得用指甲抠着转几圈才能松开。拆到第三根架时,竹杆突然晃了晃,我没扶稳,差点坐进泥里——架底藏着只小青蛙,大概是在枯藤下躲了半夏天,被我惊得“噗通”跳进积水坑,溅了我一裤脚泥。我对着水坑笑了笑:“对不住啊,借你家地用用,等白菜长起来,还让你在这儿凉快。”

  拆完藤架,该翻地了。铁锨插进土里时,得用点劲踩,板结的土块“咔嚓”裂成几块,翻过来的土湿漉漉的,带着股腥气,混着烂菜叶的腐味,是秋天才有的味道。

  翻到中间那片时,铁锨碰着个硬东西,我以为是石头,扒开土一看,是个小土豆——春天种土豆时漏收的,拳头大,皮黄生生的,还沾着新鲜的泥。我把它揣进围裙口袋,想着晚上蒸着吃,肯定面乎乎的。

  翻地得翻两遍。第一遍把大土块敲碎,第二遍把草根捡干净。马齿苋的根最讨厌,细细的缠在土里,得用手一根一根往外拽,拽慢了,过几天又冒出芽来抢白菜的肥。

  我蹲在地里捡了半个钟头,腰开始酸,直起身捶了捶,看见墙根的丝瓜架还挂着两根老丝瓜,皮皱巴巴的,像老太婆的脸。前几天还想着摘下来做丝瓜络,忙忙活活竟忘了,等会儿得记着摘。

  太阳爬到头顶时,地总算翻完了。土松松的,像筛过的面粉,踩上去软软的,能陷进半只脚。我回家舀了瓢井水,坐在门槛上喝,风从院门口吹进来,掠过刚翻好的地,带着土腥味往鼻子里钻,竟不觉得热了。屋檐下的麻雀落下来几只,蹦蹦跳跳地啄地里的碎虫,我也不赶它们——等白菜出了苗,它们说不定还能帮着捉蚜虫。

  下午该整畦了。白菜喜水,畦得整成窄窄的一条,两边起垄,这样浇水时才不会淹了根。我用锄头划沟,土块簌簌往下掉,垄要起得匀,高半尺,宽一尺,像给土地扎了腰带。整到第三畦时,听见院外有人喊:“婶子,翻地呢?”是隔壁的小虎,扛着袋菜籽站在门口,“我妈让我给你送点白菜籽,说她去年留的种,长得瓷实。”

  我接过来,布袋沉甸甸的,打开看,菜籽黑亮亮的,比芝麻还小,凑到鼻尖闻闻,有股清苦味。“你妈有心了,”我往小虎手里塞了个刚摘的苹果,“等白菜收了,先给你们家送两棵最大的。”小虎笑着摆手:“婶子你种吧,我妈说你种的白菜甜,冬天炖肉最好吃。”

  送完小虎,我赶紧把菜籽倒在瓷碗里。种白菜得撒匀,撒密了苗挤得慌,撒稀了又浪费地。我抓了把菜籽,弯腰顺着畦垄走,手指轻轻一捻,菜籽就像黑星星似的落在土里,得离着半寸撒一颗,心里得数着数——去年撒急了,苗长出来密得像头发丝,又蹲在地里间苗,蹲得膝盖疼。

  撒完籽,得盖层薄土。不能太厚,厚了芽钻不出来;也不能太薄,薄了怕被鸟啄走。我用锄头轻轻刮了层土盖上,土得盖得匀,像给菜籽盖了床薄被。盖完最后一畦,我拎着水桶去浇水,井水顺着垄沟流进土里,“滋滋”地渗进去,土慢慢变成深褐色,菜籽在土里,该喝饱水了吧?

  太阳快落山时,总算忙完了。我坐在田埂上,看着整整齐齐的三畦地,土是松的,垄是直的,刚浇完水,地里冒着凉气。风一吹,垄边的草叶晃了晃,远处的玉米地传来“哗啦啦”的响,是秋虫在叫了。

  我摸了摸围裙口袋里的小土豆,又看了看瓷碗里剩下的菜籽——刚才撒的时候特意留了点,怕有的籽不发芽,等过几天要是缺苗,还能补撒点。

  其实种白菜这事,哪能全由着人。去年撒籽时天旱,浇了三遍水才出芽,结果秋天又下连阴雨,烂了半畦;前年风调雨顺,白菜长得比碗口还大,冬天腌了两缸酸菜,炖了十几次肉,吃到开春还有剩。人能做的,不过是把地翻好,把籽撒匀,把水浇够,剩下的,就看老天给不给脸了。

  回家时路过菜园,又蹲下来看了看。土面上没什么动静,可我总觉得,菜籽在土里正使劲呢——说不定明天就冒出个白胖的小芽尖,后天就展开两瓣圆叶子,再过些日子,就能看见一片嫩生生的绿,直挺挺地立在地里,等着冬天来。

  晚上蒸了小土豆,面面的,沾着点盐吃,香得很。吃完饭坐在院子里乘凉,看见菜园那边的月光亮晃晃的,照在刚种了菜籽的地里,像撒了层银粉。我对着菜园笑了笑:“好好长啊,等冬天冷了,我就来摘你们,炖一锅热乎肉。”

  风又吹过来,地里的土好像动了动——说不定,菜籽真听见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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