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伪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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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山岚带着清冽如刀的寒意,无声地缠绕着青灰色道观那沉默的屋脊,檐角悬挂的铜铃偶尔发出空灵而冰冷的轻响。偏殿内,香烟袅袅,丝丝缕缕,在清冷的空气中缓慢升腾、盘旋。
一尊古朴沉静的三清神像前,长明灯橘黄的火苗静静跳跃。
空气里弥漫着清苦的檀香、陈年木料微朽的底蕴气息,以及山野特有的、几乎能刺穿肺腑的洁净冷冽。
殿中央的蒲团上,跪坐着一个素白的身影——昔日的昭阳公主,如今的“玄真”道人——简诺。
她身着一袭宽大的鸦青色道袍,乌黑如墨的长发,仅用一根看似朴素无华的簪子松松挽住。
然细看那簪子,通体无瑕,温润如凝脂,在幽暗光线下流转着柔和内蕴的光泽——这分明是由整块极品羊脂白玉细细打磨而成,绝非凡品。
这玉簪,是月前宫中“恩赐”之物,由皇帝陛下亲遣心腹内侍,踏着初雪送至这终南山深处。
美其名曰“山中清寒,望姊珍重”。
玉质触手生温,价值连城,却与这清寒简朴的道观、与殿内清苦的檀香气息格格不入,像一件被硬生生嵌入古旧画卷的稀世珍宝。
简诺心知肚明,这既是李世民作为皇帝对姐姐的“体恤”,更是一种无声的标记与提醒:她仍是皇家血脉,一举一动,仍在九重宫阙无处不在的视线之内。
【主播真惨,三年了,还是没能打消皇帝的忌惮!还要时不时的被敲打!】
这条弹幕如同背景音般在她脑中回响。
是啊,敲打! 手段何其“精妙”?
就在前几日,宫中“恩赐”的年礼里,除了一应俱全的珍玩绸缎、滋补药材,竟夹杂着一套精巧的、适合总角孩童把玩的九连环和一支银质小弩!
随礼内侍那状似无意的提点:“陛下念及公主清寂,特寻了些小玩意,想着小郎君若在跟前,或可解闷……可惜啊,驸马爷说小郎君课业繁重,怕扰了公主清修……”
【主播的丈夫也是个白眼狼,当年可没少捞好处,现在看主播不复往日风光了,就连孩子都不让来探望!】
这条弹幕带着赤裸裸的愤怒,精准地撕开了那层虚伪的“为你好”面纱!
当年尚昭阳公主,他裴琰,一个空有皮囊、家道中落的破落世家子!
若非“李昭阳”丧夫后垂青下嫁,他焉能一步登天,成为长安城炙手可热的驸马都尉?
他裴氏旁支那几个不成器的纨绔,是谁运作进了千牛卫这等清贵近卫?
他裴家在洛阳、扬州几处日进斗金的铺面,是谁打着公主府的名号才免了层层盘剥,畅通无阻?
他母亲寿宴上收到的、堆满库房的奇珍异宝,哪一件不是冲着“昭阳公主婆母”的脸面?
如今呢?
“她”失势被囚云霞观,这“深情驸马”裴琰,不仅以最快的速度切割,上表自陈“惶恐不安”、“无地自容”,涕泪俱下地请求削去所有恩荣以“稍赎妻愆”。
多么冠冕堂皇的“大义灭亲”!
如今更是连她见亲生儿子阿宝的最后一丝念想,都要用如此虚伪透顶的理由生生掐灭!
想到那封字字如冰锥的信:
“…玄真道长慧鉴:稚子阿宝体弱,近日咳喘尤甚,医者言需静养避风,恐不宜跋涉山野。且其蒙学初开,课业日紧,夫子严苛,不敢荒废一日。道长既已出世清修,当斩断尘缘,澄心悟道。阿宝诸事,自有仆婢照料,不劳挂怀。望道长…珍重道体。”
“体弱咳喘”?“课业日紧”?“斩断尘缘”?“不劳挂怀”?
不过是裴琰那副精致皮囊下,最卑劣自私的算计!
是怕沾染她这个“御前失仪、妄言天机”的罪妇,污了他裴氏好不容易洗刷干净的“清名”,影响他攀附新贵、甚至另觅高枝的前程!
是唯恐皇帝那双无时无刻不在审视的眼睛,因他对她残留哪怕一丝温情或怜悯,而将这“不识时务”的迁怒之火,烧向他和他裴家好不容易保住的富贵!
【夫妻本是林中鸟,患难……】
林中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裴琰这哪里是飞?他这是嫌飞得不够快、不够远!
他怕被她这棵“将倾之树”砸得粉身碎骨,不仅自己振翅高飞,还要把她唯一的雏鸟阿宝,也牢牢锁在他自以为“安全”的金丝笼中,彻底隔绝她这“不祥”、“罪孽”的生母!
用她孩子的骨肉亲情,为他裴家的“前程似锦”铺路!
还好她不是“李昭阳”本人,不然该多痛啊!
简诺指尖捻起三炷细长的上等沉水线香点燃,为“李昭阳”上香,哀悼她的爱情幻灭,哀悼她的母子分离,哀悼她这金枝玉叶却零落成泥的命运……
【主播现在是做的越多错的越多,不做又显得包藏祸心,不管怎么做都是错!】
这条弹幕如同冰冷的针,精准地刺中了她此刻最深的困境!
一步错,步步错!
只能将错就错尽量去弥补了。
她高举香束过额,对着神像深深稽首。
【往好的方面想,已经不错了,虽困于这云霞观,也好比被关在大安宫听李渊絮絮叨叨强!】
【楼上不提还好,一提起来我脑壳就疼,一个人怎么絮叨成那样?】
这弹幕简直是她灵魂的呐喊!
确实,简诺宁愿在这云霞观粗茶淡饭,也不想在大安宫当“贴心女儿”。
被迫端坐在那充斥着药味和陈年熏香的殿宇里,脸上要维持着“关切”和“理解”,听着那位曾经君临天下的老人,一遍又一遍地咀嚼着早已发霉的“往昔荣光”。
晋阳起兵的豪情、扫平群雄的伟业……
然后,是玄武门那个血色清晨带来的、无法愈合的溃烂伤口。
李渊浑浊的目光时而狂热,时而死寂,絮絮叨叨的言语里充满了对李世民的怨毒、对逝去权力的不甘,以及对自身无能处境的愤懑。
那是一种能将活人生生拖入泥沼的、黏稠而绝望的负能量。
每一次扮演“贴心”,都是对灵魂的又一次凌迟。
而这里呢?最起码没有李渊! 没有那令人窒息的、充满失败者怨念的絮叨!
没有那试图将她拖入前朝政治漩涡余波的、粘稠而危险的目光!
这里的山风是冷的,却也是干净的;这里的寂静是压抑的,却也是属于她自己的。
礼毕,她将香插入积满厚灰的错金博山炉。
香灰之上,三炷新香孤直而立,青烟挣扎着笔直上升,旋即被凛冽的山风狠狠吹散,徒留一缕残痕。
简诺并未立刻起身,依旧在那内藏锦绣的蒲团上跪坐,目光落在袅袅升腾、又被风撕扯的香烟上,又似穿透了烟雾,落向更虚无的远方。
殿内寂静得能听见香灰悄然断裂坠落的微响,与窗外松涛如泣如诉的呜咽。
阳光透过素白的高丽棉窗纸,斜斜地照在经案上,将那抹明黄映照得愈发堂皇刺眼,也照亮了《道德经》上那句冰冷的箴言:“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她的指尖拂过冰凉纸页,落在“致虚极,守静笃”那沉静有力的墨迹上。
指腹下的纸感细腻平滑,是顶级的澄心堂纸,而非道观中常用的粗黄纸。
窗外山鸟一声清越的鸣叫划破寂静,让她微微抬眼。
那双眸子澄澈通透,如同终南山巅未染尘埃的寒潭,带着一种阅尽世情后的悲悯淡然。
【唉!围观了主播这两三年的生活,真的是掬了一把同情泪!除了在云霞观清修,也就去孙思邈那儿学习岐黄之术时可以透透风了!】
这条带着浓浓叹息的弹幕,如同投入死水微澜的石子,在简诺沉寂的心湖里荡开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
这云霞观的“清修”,是金丝编织的牢笼;去孙思邈草庐学医,是唯一被允许、能短暂呼吸山野“自由”空气的缝隙。
这,便是她全部的生活疆域。
【难为主播能静下心来,换成我早就急疯了!】
急疯?
她无声地咀嚼着这两个字,指尖轻轻拂过面前紫檀木棋枰上温润的黑玉棋子。
急有何用?
疯给谁看?
是给窗外那株老松树下,伪装成扫雪老道、实则眼风如鹰隼的百骑司暗哨?
还是给经堂外,那个捧着香烛、低眉顺眼却竖着耳朵记录她一言一行的“道童”侍女?
【我看主播下棋、品茗、扶琴、看书、酿酒、插花,倒是怡然自得的很!】
怡然自得?
简诺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那弧度里没有半分笑意,只有冰封的疲惫与洞悉一切的嘲讽。
她捻起一枚棋子,落在纵横十九道的交点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嗒”。
下棋? 对手是虚空,亦是这无处不在的囚笼。每一步落子,都在计算着生存的余地,如同在万丈深渊边行走。
品茗? 杯中御赐的蒙顶石花,茶汤碧绿,幽香沁人,却总让她品出一丝监视的涩味。
扶琴? 指尖划过冰凉的丝弦,奏的是《幽兰》还是《止息》?琴音袅袅,只为掩盖心海深处那无声的惊涛。
看书? 案头除了《道德经》便是《南华经》。每一个字都像审视的眼睛。
酿酒? 用观后山野梅,仿古法炮制。酒成之日,大部分需“敬献”宫中。自饮?那点微醺后的松懈,是致命的破绽。
插花? 瓶中斜倚的寒梅,虬枝嶙峋。再美的姿态,也逃不过被拘于一隅、供人观赏的命运。
这些所谓的“雅事”,不过是她在百骑司密探眼皮底下,精心排练的生存哑剧!
是麻痹监视者、也麻痹自己的精神麻药!是维持“玄真道人”这个角色“安分守己”、“澄心悟道”表象的必要道具!
不然还能怎样呢?
观外那些看似寻常的樵夫、虔诚的香客,甚至洒扫庭院的老道……其中必有百骑司的精锐耳目!他们如影随形,如同附骨之疽,编织成一张无形而致密的巨网:
尤其是最近一段时间!
空气仿佛凝固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云霞观的屋脊上。
山下传来的零星消息,如同冰锥刺入这表面的“平静”。
那个曾在大安宫替太上皇李渊传递过几次无关紧要诗稿的老臣,被御史台参了一本“心怀怨望,诽谤君父”,阖家流放岭南烟瘴之地!
那个当年在玄武门之变后,曾为隐太子建成旧部说过几句公道话的勋贵,其子卷入一场莫名其妙的“朋党案”,削爵夺职,家产抄没!
风声鹤唳!
长安城里,属于太上皇李渊时代最后一点残存的势力或同情者,正被以雷霆万钧之势,连根拔起,清洗殆尽!
每一次这样的消息传来,观中那无形的监视之网便骤然收紧!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隐藏在暗处的眼睛,盯得更加专注,更加锐利!
仿佛在评估,她这位与太上皇有着割不断血缘、又曾在大安宫目睹过新君“修罗”模样的前朝公主,是否也在这肃清之列?
她那些看似“怡然自得”的下棋、品茗、扶琴…是否只是更深的伪装?
喜欢快穿之带着直播间去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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