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良知的砝码

　　终南山腊月的寒气，像无数根淬了冰的针，顺着云霞观青石地砖的缝隙，无声无息地钻上来，刺得人骨髓生疼。

　　陡然从大安宫回到这云霞观还真有点儿不适应，简诺下意识地裹紧身上的靛青色道袍。

　　面前摊开的《南华真经》，散发着松烟墨的清冽气息，但那些熟悉的字句此刻却像隔着一层浓雾，无论如何也印不进眼底。

　　窗外，是终年不散的浓雾，灰蒙蒙地锁住道观飞翘的檐角。

　　多久了？

　　从大安宫侍疾回来，时间在这座被严密看守的山中牢笼里，仿佛凝固的寒冰，失去了流动的意义。

　　晨钟暮鼓，抄经诵课，周而复始。

　　在百骑司暗哨无处不在、如影随形的阴影里，她像一个被精心饲养的、会说话的囚鸟，每一根华丽的羽毛下都紧绷着钢丝。

　　三年前那句用尽全身力气、在生死关头嘶喊出的“太白经天”，是她唯一的保命符，却也成了如今悬在头顶、不知何时会落下的冰冷铡刀。

　　李世民需要她的“预知”，如同需要一把窥探天机的钥匙；但他更深、更沉的，是那份对无法掌控之物的忌惮。

　　这忌惮比终南山的浓雾更沉重，压得她喘不过气。

　　不知这一次故意留下的“饵料”，是福是祸？

　　是撬动命运的支点，还是点燃毁灭的火星？

　　《旧唐书·太宗本纪》冰冷的文字：“贞观三年，关中大旱，蝗，自山而东，二十九州大饥，人相食……”

　　史书上的冰冷的文字在她脑中不断具象化为一个个会哭会笑、会痛苦死去的生命，这份沉重的具象化是良知的鞭子。

　　“装聋作哑，我就是帮凶！” 这个念头像毒蛇噬咬。

　　然而，另一个冰冷的声音更让她战栗：“如果你的干预，让本可熬过灾年的某州因为恐慌提前爆发民变，被血腥镇压？”

　　“如果因为你的预警，朝廷提前强征粮食备战，反而加速了民间的崩溃？”

　　“如果…因为你，死的不是三十万，而是五十万？或者引发了史书上从未记载过的、更可怕的连锁反应？”

　　这个“偏差”的深渊，深不见底，未知的恐怖远超已知的悲剧。

　　【感觉主播心事重重的样子... 这眉头拧得都能打结了，不像平时啊。】

　　【脸色也白得吓人，跟刚从冰窖里捞出来似的。主播裹紧点！心疼！】

　　【说实在话，大安宫里除了太上皇李渊有点儿啰嗦外，真是个世外桃源！至少主播在那会儿还能笑出来，现在这气压低得我屏幕都要结霜了。】

　　【主播从大安宫回来就不对劲儿，好像一直在等着谁？】

　　【主播看窗外那眼神...空茫茫的，好难受。弹幕刷点笑话暖暖场？（用户【乐天派】发送‘一只跳舞的柴犬’表情包）】

　　【前面的别刷了，没见主播连经书都拿反了吗？】

　　【这状态绝对不对劲！主播！主播！回个神！】

　　【礼物刷起来！给主播一点温暖！（用户【长安一片月】赠送‘暖阳融融’x10）** —— 主播，回神啊！看看我们！光效暖不暖？】**

　　【这气氛压抑得我都不敢喘大气了...主播，说句话好吗？真的很担心你！】

　　【什么声音？我好像听到敲门声了？】

　　“笃、笃、笃。”

　　三声极其克制、带着某种冰冷韵律的敲门声，骤然刺破了死寂，也像重锤砸在弹幕滚动的屏幕上。

　　【卧槽！真有敲门声！好瘆人！】

　　【主播的心跳声我TM隔着屏幕都听到了！她瞳孔都缩了！】

　　【谁啊？？这大冷天，这鬼地方？？弹幕护体！】

　　简诺攥着道袍的手指瞬间收紧，指节因缺血而呈现出骇人的青白。

　　【主播稳住！深呼吸！】

　　【她脸更白了！嘴唇都没血色了！到底是谁来了这么可怕？】

　　【‘暖阳融融’特效还在飘呢...主播完全看不见了，她眼里只有那扇门！】

　　简诺用尽全身力气调动面部肌肉，试图挤出一丝符合身份的、带着病弱与茫然的平静。

　　这伪装脆弱得如同薄冰，她自己都能感觉到肌肉在细微地抽搐。

　　她垂下眼帘，盯着经书上某个模糊的字，用尽全力才让声音听起来平稳而虚弱：“请进。”

　　【主播说话了！这声音...努力装平静，但尾音都在颤！】

　　【她低头了！不敢看门！绝对有问题！】

　　门轴发出轻微而滞涩的“吱呀——”声，一股裹挟着凛冽风雪和肃杀气息的寒意猛地涌入温暖的室内。

　　【好强的压迫感！】

　　【镜头！镜头转向门口了！天啊——！！！】

　　李世民的身影赫然出现在门口。

　　他脱去了象征帝王威仪的明黄常服，只穿着一身深沉如夜的玄色锦袍，袍角绣着暗金色的龙纹，在昏暗光线下若隐若现，透出无言的尊贵与威压。

　　【！！！！！！！！！！（用户【历史迷】赠送‘惊掉下巴’x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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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世民？？？？？？？？？活的？？？？？？？？？？】

　　【我靠靠靠靠靠！这演员！这气场！这眼神！绝了！是哪个影帝？！】

　　【不是演员！这他妈就是李世民本尊！那眼神能杀人！主播要没了！】

　　【玄色锦袍暗金龙纹！帝王常服！细节炸裂！这剧组太有钱了吧？！】

　　【主播！主播僵住了！她连呼吸都停了！】

　　他身后跟着的，是永远如同影子般无声无息的张铎。

　　疤脸统领低垂着头颅，看不清表情，像一尊没有生命、浸透了血腥气的石雕，魁梧的身躯牢牢堵在门边，彻底隔绝了内外，也掐灭了任何一丝侥幸逃脱的可能。

　　【后面那个！脸上有疤的！好吓人！跟门神似的把门堵死了！】

　　【百骑司头子张铎！天！杀气都溢出来了！这俩一起出现准没好事！】

　　【主播完了...真的完了...弹幕快想办法啊！报警！】

　　【主播你干了啥？这三年来李世民不是一直把你当空气吗？】

　　“阿姐。”李世民的声音响起，低沉、平稳，如同终南山深处的寒潭，听不出一丝情绪的涟漪。

　　【这声‘阿姐’听得我浑身发冷！一点亲情温度都没有！】

　　他迈步进来，玄色的靴底沉稳地踏在冰冷的青石地砖上，发出清晰而孤寂的“嗒、嗒”声。这声音在过分寂静的室内被无限放大。

　　【脚步声！每一步都像踩在我心口！主播撑住啊！】

　　【完了完了，他走过来了！他今天不会是要送主播上路吧？】

　　【（用户【长安一片月】赠送‘心跳如雷’特效x99）—— 主播的心跳声同步了！救命！】

　　【弹幕刷屏护驾啊！虽然知道没用...主播！看看弹幕！我们都在！】

　　【应该不会吧！想要主播的命还不容易，还需要他亲自过来一趟？】

　　“这云霞观清寒，阿姐身子可还适应？”

　　他走到距离简诺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目光扫过简诺苍白的面颊和单薄的衣着，又瞥了一眼那盆半死不活的炭火，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谢陛下挂怀。”简诺微微垂首，避开那过于迫人的视线，声音放得又轻又缓，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虚弱。

　　“清静之地，利于养心，臣尚好。”

　　简诺用了“臣”，而非“阿姐”的回应，小心翼翼地划开一道无形的界限。

　　李世民似乎并不在意这称呼上的疏离，他的目光在室内缓缓扫过，最终落在那卷摊开的《南华真经》上。

　　“阿姐在参悟道法？”

　　他踱步过去，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拂过书页的边缘，动作带着一种漫不经心。

　　“闲来抄写，聊以静心罢了。”简诺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无波。

　　“静心…”李世民咀嚼着这两个字，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他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回简诺脸上，那温和的假面似乎褪去了一角，露出内里属于帝王的坚硬本质。“朕近日，心绪却颇不宁静。”

　　来了！简诺的呼吸微微一窒。

　　看来那份“偶然”遗落在大安宫的，耗费数月心血的“涂鸦”，终于“被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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