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心领神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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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世民那番蕴含着“天示”与“人事”的剖析,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余波在房玄龄与杜如晦心中久久激荡,难以平息。

  两人口称“陛下圣明”,内心深处,关于“天示”真正来源的惊鸿一瞥,却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们的思绪,滋生出难以遏制的好奇与探究欲。

  退出两仪殿,穿过重重宫阙,直至行至无人处,寒风一吹,两人似乎才从方才那信息巨大的震撼中稍稍回过神来。

  他们不约而同地放缓了脚步,沉默在太液池氤氲的水汽中弥漫开来,只闻靴履轻叩宫砖的细微声响。

  房玄龄素来以沉稳持重着称于朝野,此刻却先按捺不住心头的惊涛骇浪。

  他停下脚步,面向太液池浩渺的烟波,右手无意识地捋过颌下修剪得极为整齐的墨髯,目光却投向池心深处。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连自己都难以置信的恍惚,每一个字都斟酌得极为慎重:

  “克明……陛下适才所言‘去岁杪秋,星象异动,心有所感’……这……”

  他喉头微动,似有千钧重担压在舌根。

  “依《麟德历》及太史局每岁奏报,去岁季秋,紫微垣平宁,二十八宿循常度而行,京师并未录得任何彗孛飞流之异。”

  “宫中夜值起居郎、以及掌候天文之太史令,皆无片语提及天变。倒是……”

  他声音愈发低沉,几乎化为气音,“彼时,昭阳公主殿下正于大安宫侍奉太上皇汤药,常以巧思妙语宽解圣心忧烦,据说喜爱登高望远……”

  杜如晦闻言,颔首道:“说来奇怪,太上皇这些年来对谁都淡淡的,宫中盛宴,亦常称病不赴。唯独对这个女儿格外疼爱。”

  “听闻即便是心境最郁猝之时,若闻昭阳公主至,亦会命内侍速速宣召。殿下所献寻常瓜果、所抄道经,太上皇皆视若珍宝,置于案头……”

  “即便公主自请出家,长居云霞观,这份眷顾也从未衰减分毫。”

  房玄龄眼神深远,“去岁秋日,公主在大安宫侍疾长达月余。而陛下正是在那之后,突然开始关注蝗患之事。”

  “玄龄公莫非认为,公主在侍疾期间,对陛下说了什么?可这说不通啊。公主自请出家修道,除了侍疾从不踏足宫廷,如何能预知天灾?”

  “这也正是我百思不得其解之处。”房玄龄眉头深锁,“公主殿下自幼聪慧不假,但若说能预知天灾……况且她深居简出,从何得知农事天象?”

  杜如晦忽然想起什么,压低声音道:“说来蹊跷,去岁冬末,陛下曾单独召见太史令李淳风。当时只当是寻常问询天象,如今想来,时间恰好就在公主侍疾之后。莫非……”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震惊和困惑。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语已重重压在两人心头。

  杜如晦性情刚直务实,于子不语之事,向来秉持“敬鬼神而远之”的圣贤之训。

  然则陛下半年前看似突兀、甚至引来魏徵些许微词的诏令,竟与今日蝗患严丝合缝,挽狂澜于既倒……

  这铁一般的事实,由不得他那颗笃信事在人为的心不剧烈动摇。

  他沉默片刻,方正的面容上神色无比凝重,沉声道:“玄龄公所虑,正是如晦心中所惑。”

  他习惯性地以爵位敬称同僚,语气斩钉截铁,“陛下乃天纵圣主,自潜邸至今,从不语怪力乱神,行事皆以实证为本。”

  “若非有极特殊、极确凿、足以撼动圣心的铁证,断不会行此……在当初看来,几近‘靡费国帑、惊扰州县’之举。”

  他目光如电,迅速扫视四周,确认近侍皆垂手立于十步之外,绝无窥听之虞,才继续道:“而且,方才陛下提及此事时,眼神澄澈笃定,绝非虚言恫吓或故弄玄虚。”

  “这所谓‘天示’,恐非泛泛之谈,必有极其具象、乃至……令人震怖之源头。”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探究,“玄龄公,您与长孙公常出入宫禁,可曾……听闻过公主殿下有何异常之处?譬如,深喜观星?或是对农桑稼穑之事,有超乎常人的兴趣?”

  房玄龄缓缓摇头,“殿下出嫁前深居简出,性情沉静,只知雅好读书,书法颇得太上皇神韵。至于观星农桑……”

  他沉吟道,努力搜寻记忆的角落,“倒是有一事,颇为细微。去岁夏日,皇后殿下于宫中设宴,在大安宫侍疾的殿下亦在席间。”

  “彼时御苑新进一种瓜果,众人皆赞甘美,唯独殿下拈起一枚,端详良久,轻声对身旁女官言道‘今岁暑气亢盛,虫卵越冬恐少冻毙,来年园圃需早做防备’。”

  “当时只以为是殿下心细,关切园囿小事,谁曾想……谁曾想竟可能应在这席卷关中的蝗灾之上!”

  他说到此,自己都感到一阵悚然。

  他眼中充满了极其复杂的情绪,混杂着发现稀世瑰宝的惊叹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深:“若……若陛下之忧警,真源出于殿下之……慧眼,这实在是……亘古未有之奇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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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让我不解的是,”房玄龄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若真是公主示警,她为何不亲自面圣,反而要通过侍疾之机?而且陛下为何要将此事归于‘星象异动’?”

  杜如晦沉吟良久,方道:“或许正因为公主身份特殊。玄武门之后,她自请出家,分明是要远离朝堂纷扰。”

  “若直接建言,未免太过引人注目。而通过侍疾之便,既能将消息传达给陛下,又不至于打破她多年来的超然姿态。”

  “至于陛下……”杜如晦继续分析,“将功劳归于天象,既保全了公主的清静,又避免了朝野对公主过度关注。”

  “毕竟,一位能预知天灾的公主,若是传扬出去……”

  房玄龄缓缓颔首:“如此说来,陛下此举,既是借天威以安民心,也是在保护公主。”

  他长叹一声,“只是这般见识,这般手腕……竟出自一位深居道观的公主,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杜如晦目光锐利地扫过四周,确认无人窥听,才低声道:“公主殿下这些年看似隐居避世,莫非暗中仍在观察时政?否则如何能对农事天象有如此洞见?”

  两人沉默良久,望着太液池上渐起的暮霭,心中都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这位几乎被朝臣遗忘的公主,突然以这样一种方式显露出她的不凡,让他们在欣慰之余,也不禁生出几分隐忧。

  “陛下深意,非我等所能揣度。”杜如晦最终打破沉默,“然则今日之事,足证陛下决策之明。无论消息来自何处,能挽救黎民于灾荒,便是社稷之幸。”

  他心中波澜起伏:如此近乎“洞悉天机”之能,现于一位帝女之身,对于甫定天下未久、正值励精图治的贞观朝廷,对于皇室自身,究竟是祥瑞之兆,还是……?

  陛下将其深深隐于帷幕之后,仅以“天示”为名,必是出于万全之虑,既是保护,亦是深知此事若宣扬出去,将何等的惊世骇俗,恐非国家之福。

  “陛下之深意,渊深似海,非我等外臣所能窥测万一。”

  杜如晦最终深吸一口带着水汽的清凉空气,强行将翻腾的心绪压入心底,恢复了平日那种山岳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刚毅神情。

  “然则,这次之事,足证陛下宸衷独断,圣虑深远,虽暂为人所不解,实则泽被苍生。”

  “无论‘天示’之源起为何,陛下能明察之、善用之、果断行之,化大患于未形,此便是社稷之幸,天下之福。至于公主殿下……”

  他目光再次投向深邃的宫苑,语气变得极为慎重,“其慧黠如此,又能谨守本分,不露圭角,你我臣子,唯敬之,慎言之,足矣。”

  房玄龄也收敛心神,颔首道:“克明所言极是。吾等臣子,当谨守本分,竭力辅佐陛下,将后续事宜处理妥当,不负陛下这番苦心经营。”

  他顿了顿,又似无意地补充了一句,“只是……日后若再有类似关乎国运之‘预感’,但愿陛下……

  “能再多信赖我等一二,也好让我等有所准备,更能从容应对。”

  这句话,暴露了他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他渴望能更接近那个“秘密”,并非为了窥探隐私,而是出于一种极致的臣子责任心,希望能为君王分担忧患,更能理解那决策背后真正的脉络。

  两人不再多言,默契地将这个话题埋藏心底最深处。

  但从此以后,每当他们踏入宫禁,目光偶尔掠过那些朱墙碧瓦的深处时,心中都会不自觉地生出一种全新的、混合着敬畏与好奇的情绪。

  那位死而复生、平日里或许只被视为陛下姐姐的昭阳公主,在他们心中,已然蒙上了一层神秘而至关重要的面纱。

  他们隐约感觉到,这位公主的存在,或许将成为贞观朝一个意想不到的变数,其影响力,可能远超所有人的想象。

  而此刻的两仪殿内,李世民独自立于窗前,望着房、杜二人远去的背影,嘴角似乎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

  他深知这两位股肱之臣的智慧,方才那番半真半假的话,足以引导他们猜到些许真相却又无法证实。

  这或许……正是他想要的结果。

  有些力量,不需要公之于众,但需要最核心的追随者,心领神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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