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敬德双璧

　　当苏若清再次来到破庙前时，心境早已发生巨变。他在外面呆呆站了半晌，直到听见里面传出的咳嗽声才猛然回过神来，抬脚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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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能是因为有人住了的缘故，此时的破庙里已不似曾经混乱，所有东西都被有顺序的摆放在一旁，就连地面也被打扫的一尘不染。

　　没有桌子，供台便成了桌子，有风入庙，佛像便成了避风的屏障。

　　为了更舒适些，老人在佛像旁铺上了厚厚的稻草，而那幼童则躺在稻草上睡得正酣，身上盖着一层薄被。

　　许是已经将孩子哄睡，老人此刻正端坐在桌旁、借着烛火的微光缝补着衣物，神色认真又专注。

　　由于常年习武的缘故，苏若清的步伐很轻很轻，几乎没有任何声响，因此，直到他几乎走到老人面前时老人才有所察觉。

　　余光瞥到地上的阴影，老人面上无丝毫意外之色，只淡淡说了一句:“你来了。”

　　似是对此早有预料一般。

　　苏若清不知他的语气为何如此笃定，心中微诧。他垂眸看了他片刻，出声询问:“你……一直在等我？”

　　老人笑而不语，只专注着自己手头上的动作，并未应声。

　　见状，苏若清虽然不解，但也没催促，静静的站在一旁等着，眉间无丝毫急色。

　　见他如此沉得住气，老人心中自然是满意的，但面上却没表现出来，仍继续着手里的动作，直到将衣物完全缝补好才再度出声:

　　“大人走后，草民一直在这里。”

　　短短两句话，算是对他方才的问题做了回答。

　　苏若清听后心中愈发疑惑，深深瞥了他一眼，问道:“你就这般笃定我会回来？”

　　毕竟，严铭谨等人已经落网，江州虽不及从前繁盛，但也算成功度过天灾、恢复了往日安宁。答应他的，他已经做到。

　　江州已定，天下皆知，所以，他根本不必再来此处告知。可他却并没有离开，而是一直等在这里，着实令人费解。莫非……

　　想到那种可能，苏若清眸光微动，视线落在他身上。

　　他猜到了我的身份？知道我一定会来，所以才会在此地等候？

　　心中的这个念头刚一闪过，苏若清便听见了老人的声音。

　　“是。”

　　他轻声回道，神色却异常认真。

　　“因为草民知道您是谁。”

　　此言一出，苏若清眸光微变、直直望向他。

　　空气，仿佛在瞬间凝固，只余秋风穿堂而过，留下微声。

　　庙内安静的近乎异常，但老人却像是没有察觉到一般，依旧专注着自己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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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过了多久，苏若清终于收回了视线。他低头看了他半晌，道:“老人家，我看您之前说话条理都十分清晰，想必……非一般村野之人吧？”

　　老人哪里听不懂他话中的意思，闻言低声笑了笑，将衣服叠好后放在一边，而后，抬头望向了他。

　　“您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不然，您今夜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

　　见老人把话说的如此直接，苏若清明显怔愣了一瞬。虽然很快便恢复了平静，但那一瞬间，他确实外露了情绪。

　　意识到这一点，苏若清不禁暗自笑了笑自己。

　　见惯了严铭谨之流的话术，猛然间与这样直率的人交谈，竟让他生出几分恍惚。不仅流露出了真实情绪，甚至连回应都忘记了，真是失态。

　　可也不怪他如此，毕竟从小到大，他见过太多像严铭谨一般的人。在交谈时，他们有话从来不会直说，而是要拐弯抹角的说，就算要说也只说半句，剩下的让你自己去猜。

　　对于一些事，尽管他们自己心里也认为是对的，但若是于己身不利，便不会说出来。

　　他们永远不会把话说死，也不会把话说的太绝对，万事都会给自己留有余地，不给人留一丝话柄。可老人却不同。

　　他很直接，也很坦诚。

　　苏若清向来欣赏这样的人，见他如此，自然也没用对付吴利安等人的态度对待他。

　　缓缓道:“听闻敬德四年的科举、一连出了两位有经世之才的人，一位是如今的太子太傅谢安，另一位名为江岑。”

　　此言一落，老人眸光微动，苏若清看在眼中，继续道:“两人都是在敬德四年成名，且才华、能力不分伯仲，因此难坏了当年的皇上。最后，在再三思索之下，以江岑容色更加出众为由，点了他为探花、谢安为状元。”

　　“后来，因敬德年间再无人能出二者之右，人们便将他们合称为‘敬德双璧’，这件事，在当时，甚至于现在都可以说是一桩佳谈。”

　　“但可惜的是，不知何故，江岑于元丰元年忽然辞官离京，而后便不知所踪。因此，比起前者，后者几乎已经被世人遗忘，就算提起，也多伴随着不解与惋惜。他的才名，就如同昙花一现，盛放在敬德，凋零于元丰。”

　　说到这里，苏若清忽然止住了话头，抬眼望向老人:“若孤猜的不错，您应该便是人们所说的‘敬德双璧’之一，江岑江先生吧？”

　　此言一出，老人眼中流露出太多情绪，欣慰，感伤……只是，还不等苏若清看清，他便垂下目光、起身跪伏在地，低声道:“草民江岑拜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句话，既承认了自己的身份，也挑明了苏若清的身份。

　　苏若清见状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心弦微动。果然，他没看错人。

　　想到这里，苏若清嘴角微微勾起，往前走了一步。他蹲下身子，双手虚虚握住老人的手臂，轻声道:“江先生请起。”

　　“谢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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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岑在苏若清的搀扶下起身，而后看了一眼尚在熟睡中的孩子，轻声道:“草民知道殿下此行为何，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殿下……愿意随草民移步庙外吗？”

　　苏若清听后自然明白他的顾虑，点了点头道:“还请先生带路。”

　　*

　　这座庙位于平县城郊的一座山上，早年也曾红极一时，来往的人络绎不绝，但后来因临安寺建于江饶，且名声更大，便慢慢开始走向衰落。甚至于，连这座山也因距离较远和景色不佳成了荒山。

　　如今，经过水灾与疫病，这座山更是无人踏足，所以格外冷清。

　　但，也更加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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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座庙建于半山腰，山顶有一眼清泉，连接着平县的河流。

　　江岑将苏若清带到山顶那个距离清泉最近的位置，指着上方汩汩流出的泉水问道:“殿下既然连通了江州九地之水，想必知道这眼清泉代表着什么吧？”

　　苏若清闻言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却见一弯清泉自上端流下，柔和而连绵，在月光下的照耀下泛着别样的光辉。

　　“知道。”

　　苏若清收回视线，声音温柔又不失分量。

　　“此处乃江州水源起点之一，连接着平县的洄河。”

　　江岑听后点了点头，叹道:“可这座山却成了荒山。”

　　苏若清不知他因何而叹，闻言默了片刻，回道:“可正因为它成了荒山，此处的水源才更为干净。”

　　江岑听后眸光微动，偏头看了他半晌，忽然放声大笑起来。

　　苏若清不知他为何忽然发笑，心中不解更甚，但却没表现出来，静静等着他的回答。

　　片刻后，江岑收住了笑。

　　看着面前的人，他眼中划过浓浓的赞赏与欣慰，由衷叹道:“看待问题不拘泥于一处，谢安他……将殿下教的很好。”

　　苏若清闻言微微一笑，可还不等他开口，江岑便话音一转，再次出声:“但有些东西，他不该让你学。”

　　此言一出，苏若清眸色微变。他转头看了江岑半晌，忽而问道:“江先生指的是什么？”

　　江岑想也不想便答:“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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