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拟须弥趁你

　　周默盯着霄汉集团总裁办公室窗外的人造星空，电子钟显示着日期：5月20日。这是他进入这个游戏世界的第三十二天。

　　三十二天。现实世界中过去了多久？几个小时？几天？还是同步的三十二天？周默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这种时间流速的不确定性比任何直接的威胁都更折磨人。

　　"你又在走神。"

　　陆沉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伴随着红酒倒入高脚杯的声响。周默转身，看到那个异色瞳的男人正将一杯暗红色的液体推向他。

　　"谢谢。"周默接过酒杯，指尖不小心触碰到陆沉霄的手背。那一瞬间，他眼前闪过一个陌生画面——昏暗的房间，电脑屏幕的蓝光，还有键盘敲击声。这个片段转瞬即逝，却让周默太阳穴突突直跳。

　　【系统提示：检测到异常记忆碎片】

　　【正在扫描数据完整性...】

　　周默闭眼甩了甩头，再睁开时，陆沉霄正用一种难以解读的眼神注视着他。那双异色瞳在办公室的暖光下显得格外妖异，左眼的金色像是融化的琥珀，右眼的蓝则如同深海漩涡。

　　"你最近睡眠不好。"陆沉霄说，这不是问句。

　　周默抿了一口红酒，液体滑过喉咙的灼烧感真实得令人不安："你怎么知道？"

　　"你的眼睛。"陆沉霄的指尖在办公桌上轻轻敲击，节奏如同心跳，"下面有阴影。程序员先生。"

　　周默的手一抖，几滴红酒溅在白色衬衫上，晕开如血。陆沉霄总是这样，用最平常的语气说出最令人毛骨悚然的话。一个月来，他们的关系微妙地平衡在危险边缘——陆沉霄的好感度稳步上升到了55，但黑化值也攀升至48，系统时不时弹出警告，却从未说明具体危险是什么。

　　"系统，"周默在脑海中呼唤，"现实世界和游戏世界的时间比例是多少？"

　　【错误：该信息无法访问】

　　【提示：本游戏世界与外部时间流不同步】

　　又是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周默咬紧后槽牙，这一个月来，系统对他的问题回答越来越含糊，仿佛随着他在这个世界停留的时间增长，他与"玩家"身份的联结正在被逐渐切断。

　　更可怕的是，他开始习惯这个世界的一切——习惯早晨被虚拟阳光唤醒，习惯与陆沉霄危险的周旋，甚至习惯那些时不时出现的玩家们将他当作攻略对象。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敲响，秘书的声音传来："陆总，您约见的星月小姐到了。"

　　周默猛地抬头，红酒在杯中晃动。星月？她怎么会来陆沉霄的办公室？

　　陆沉霄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啊，我们的共同朋友。"

　　门开了，星月蹦跳着走进来。与一个月前初见时相比，她的装扮精致了许多——淡紫色连衣裙，精心打理的发型，连指甲都涂成了与周默眼睛相配的蓝色。周默注意到她头顶的好感度已经升到了75，远高于正常NPC-玩家关系应有的数值。

　　"周默！你真的在这里！"星月小跑过来，很自然地挽住周默的手臂，"论坛上有人说在这能碰到你，我还不信呢。"

　　周默条件反射地想抽回手，却在看到星月脸上纯粹的喜悦时犹豫了。这个女孩每周都会上线几次，每次都给他带来现实世界的消息——哪部电影上映了，哪个游戏发布了，甚至是他曾经工作过的公司近况。这些信息像氧气一样维系着他与"现实"的微弱联系。

　　"你们认识？"陆沉霄的声音冷了几分。

　　星月这才注意到办公室里的另一个人，她倒吸一口气："陆、陆总？！"她头顶立刻浮现出一个恐惧的debuff图标，但很快又变成了兴奋，"天啊，我居然同时遇到了两个最难攻略的角色！这次录屏放论坛上肯定炸！"

　　周默胃部一阵绞痛。录屏。论坛。这些词提醒着他，对星月来说，这一切只是一场游戏。而对他来说...

　　"星月，"周默轻声问，"现实中今天是几号？"

　　"6月12日啊。"星月眨眨眼，"怎么了？"

　　6月12日。周默大脑飞速计算。他记得穿越那天是5月18日，如果现实只过去了不到一个月，而他在游戏里已经度过三十二天...时间流速大约是1:1.5？但这个计算毫无意义，因为游戏内外的时间可能根本非线性流动。

　　"你问这个干嘛？"星月歪着头，"啊！难道是什么隐藏任务触发条件？"她立刻打开系统界面开始记录。

　　陆沉霄突然站起身，西装布料摩擦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刺耳："星月小姐，抱歉打断你们的...交流。我和周先生还有些私事要谈。"

　　逐客令下得彬彬有礼却不容拒绝。星月撇撇嘴，但很快又笑起来："好吧好吧，大佬优先。"她转向周默，踮起脚在他耳边轻声道，"明天老地方等你哦，我有重要的事告诉你。"

　　说完，她冲两人挥挥手，蹦跳着离开了办公室。门关上的瞬间，室内的温度仿佛骤降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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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沉霄走到周默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你和她走得很近。"

　　这不是询问，而是陈述。周默抬头对上那双异色瞳，看到其中翻涌的黑暗情绪。陆沉霄的黑化值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升——49...50...51...

　　"她只是..."周默斟酌着用词，"一个朋友。"

　　"朋友。"陆沉霄玩味地重复这个词，突然伸手抚上周默的脸颊。他的手指冰凉，如同蛇爬过皮肤，"你知道玩家们怎么称呼这类关系吗？'攻略'。她在攻略你，我的程序员先生。"

　　周默的心跳漏了一拍。陆沉霄知道星月是玩家？知道"攻略"这个概念？这完全超出了NPC应有的认知范围！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周默试图后退，却被陆沉霄另一只手扣住了后腰。

　　"你明白。"陆沉霄的气息拂过周默的耳廓，"你比任何人都明白。毕竟，是你创造了这个世界，不是吗？"

　　周默如遭雷击，全身血液仿佛凝固。创造这个世界？陆沉霄知道他的身份？

　　【警告！警告！】

　　【核心数据泄露风险】

　　【建议立即终止此对话线】

　　系统警报在脑海中尖锐响起，周默眼前闪过一片血红。他猛地推开陆沉霄，跌跌撞撞地后退几步，撞翻了茶几上的红酒杯。玻璃碎裂的声音如同他此刻崩溃的理智。

　　"今天到此为止。"周默喘息着说，胡乱整理被弄乱的衬衫，"我...我还有事。"

　　陆沉霄没有阻拦，只是站在原地，异色瞳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周默。你迟早要面对真相——关于这个世界，关于我，关于你自己。"

　　周默几乎是逃出了办公室。电梯下行的过程中，他靠在墙上，双手发抖。陆沉霄的话像毒蛇一样缠绕在他的心头——"你创造了这个世界"。这不可能。他只是个普通程序员，参与了一款游戏的开发，怎么可能"创造世界"？

　　走出大厦，周默漫无目的地游荡在街头。游戏世界的夜晚美丽得不真实——霓虹灯在雨中晕染开来，飞行汽车划过天际，远处巨型全息广告牌上的偶像正在宣传最新单曲。这一切都按照他曾经参与编写的代码运行着，却又在某些细节上微妙地偏离了原始设定。

　　比如，他从未设计过雨天会有栀子花的香气，但现在空气中确实飘荡着这种甜腻的味道；他也从未编写过中央公园那个总在喂鸽子的老妇人角色，可她每天下午三点都会准时出现。

　　这些"错误"积累得越多，周默就越分不清哪些是程序设定，哪些是他的记忆出现了问题。有时候半夜醒来，他会恍惚觉得自己一直生活在这个世界，而那些关于"现实"的记忆才是虚构的。

　　"周默！这边！"

　　一个熟悉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周默抬头，看到星月正在一家咖啡馆门口向他招手。他这才想起星月刚才说的"老地方"——这家他们经常碰面的咖啡馆。

　　拖着疲惫的步伐走进咖啡馆，香甜的咖啡气味包围了他。星月已经点好了两杯拿铁，一杯上面用可可粉画着爱心，另一杯则是程序员梗——"Hello World"。

　　"你看起来糟透了。"星月担忧地说，伸手抚平周默皱起的眉头，"陆沉霄欺负你了？"

　　周默勉强笑了笑："没什么，只是...工作太累。"这个借口苍白得连他自己都不信——在这个世界里，他根本没有正式工作，系统给他的设定是"神秘程序员"，却连一家具体的公司都没有。

　　星月撅起嘴："骗人。不过没关系，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她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我找到可能帮你恢复记忆的方法了！"

　　周默的手一抖，咖啡溅在桌面上："什么？"

　　"你不是一直说自己记不清以前的事吗？"星月眨眨眼，"我在论坛上认识一个内测玩家，他说游戏里某些隐藏NPC会有记忆缺失的设定，需要完成特殊任务才能解锁完整背景故事。"

　　周默心跳加速。星月完全误解了他的情况，但误打误撞地提供了一个可能的突破口——如果存在恢复记忆的任务线，或许能解释他为何会穿越进游戏，甚至找到回去的方法。

　　"什么特殊任务？"他急切地问。

　　星月得意地笑了："需要去城北的废弃实验室，那里有个叫'记忆之泉'的隐藏副本。"她凑得更近，声音几近耳语，"但进入需要两个条件：一是必须由NPC和玩家组队，二是..."她突然脸红起来，"...NPC和玩家的好感度要达到80以上。"

　　周默瞪大眼睛。他和星月的好感度是75，还差5点。而80好感度在游戏设定中通常意味着...

　　"也就是约会几次就好啦！"星月欢快地说，仿佛在讨论明天天气，"我已经规划好了路线！明天我们先去水族馆，然后..."

　　周默听着星月兴奋的计划，胸口泛起一阵奇怪的温暖。这个女孩如此努力地想帮助他，即使在她眼中他只是个需要"修复"的NPC。更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竟然期待起这些约会——期待有人用这样明亮的眼神注视他，期待那些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日常活动。

　　这种感觉太危险了。如果他开始享受作为NPC的生活，开始对玩家产生真实情感，那他与这个虚拟世界的界限将彻底模糊。到那时，"周默"这个存在究竟会变成什么？

　　"星月，"周默突然打断她，"在你们玩家眼中，NPC到底是什么？"

　　星月愣住了，显然没预料到这个问题。她思考了一会儿，认真回答："老实说...在遇到你之前，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她搅动着咖啡，"NPC就是NPC啊，游戏里的一段程序，为了让世界更真实的存在。"

　　"那现在呢？"

　　"现在..."星月抬头直视周默的眼睛，他惊讶地发现她眼中闪烁着真实的情感，"现在我觉得，也许有些NPC比真人更真实。至少...你从不对我说谎。"

　　这句话像箭一样刺入周默的心脏。他确实从不对星月说谎——他只是隐瞒了真相。他不是一个普通的NPC，而是一个被困在游戏中的真实人类。但如果连他自己都开始怀疑这一点呢？

　　"周默？你还好吗？"星月担忧地问。

　　周默回过神，发现自己的手正无意识地抚摸着咖啡杯边缘，那里有一个微小的缺口——一个连这种细节都完美模拟的世界，真的只是虚拟的吗？

　　"我很好。"他挤出一个微笑，"明天...水族馆见。"

　　星月头顶的好感度跳到了78。周默看着那个数字，胸口既温暖又疼痛。他不知道这种感觉是系统强制的NPC反应，还是他作为人类真实产生的情感。而更可怕的是，他越来越分不清这两者的区别了。

　　【系统提示：您与玩家"星月"的好感度已达到临界值】

　　【警告：NPC对玩家产生情感可能导致数据紊乱】

　　【特别提醒：您首先是一个NPC，请完成您的核心任务】

　　核心任务？周默在心中冷笑。系统从未明确告诉他核心任务是什么。是让玩家攻略？还是攻略陆沉霄？或者...在这个世界中找到自己的真实身份？

　　咖啡馆的玻璃窗外，夜色已深。霓虹灯在雨水中扭曲变形，如同周默逐渐模糊的自我认知。他不知道明天等待他的是什么——是与星月的约会，还是陆沉霄的阻挠？是记忆的恢复，还是彻底的迷失？

　　唯一确定的是，每在这个世界多停留一秒，他作为"真实人类周默"的存在就变得越脆弱。而最讽刺的是，他开始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想回去。

　　#

　　周默站在水族馆巨大的玻璃幕墙前，幽蓝的水光在他脸上流动。星月迟到了十七分钟，这不像她。系统时钟显示上午10:17，他们约好的时间是10点整。

　　"系统，查看好友状态。"

　　半透明界面展开，星月的头像灰暗着，标注【离线】。但昨晚她明明说过今天一定会准时来。周默的指尖划过水族馆宣传册，纸张的触感真实得令人心慌——太细致了，连纸张边缘的毛糙都完美模拟。

　　"周...周默先生？"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周默转身，看到一个穿着淡黄色连衣裙的陌生女孩。她头顶没有玩家ID，但手腕上戴着一个发光的蓝色手环——周默知道那是新玩家的标识，系统还没完全加载完毕。

　　"你是？"

　　女孩绞着手指，眼神飘忽不定："论坛ID'小葵'...我是被选中的..."

　　"被选中？"周默皱眉。

　　女孩突然抓住他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我不想来的！我根本不想玩这个游戏！但他们说如果我不攻略你，现实中的我就会死！"

　　周默如遭雷击。死？这是什么变态的游戏机制？

　　玻璃幕墙内的鱼群突然集体转向，数百条银色小鱼同时变换方向，形成一道刺目的反光。在那瞬间，周默看到女孩眼中真实的恐惧。

　　"冷静点，慢慢说。"周默引导她到休息区长椅坐下，"谁告诉你这些的？"

　　女孩——小葵颤抖着打开自己的玩家界面，调出一封系统邮件：

　　【亲爱的玩家：

　　恭喜您被选为《幻爱时空》特殊测试者。您在本游戏中的表现将直接影响现实状态。核心任务：在30天内攻略指定NPC"周默"，好感度达到90以上。成功奖励：现实世界健康恢复；失败惩罚：生命终止。

　　本邮件无法转发，无法截图，祝游戏愉快。】

　　周默的胃部拧成一团。这绝不是他们团队设计的游戏机制。他们开发的是一款普通的恋爱模拟游戏，没有生死赌注，没有健康奖励。

　　"还有多少人收到这种邮件？"周默声音发紧。

　　"论坛里已经炸了。"小葵咬着嘴唇，"最初大家以为是恶作剧，直到昨天...有个叫'风信子'的玩家没完成任务，她的论坛账号突然发了一条消息说'对不起，我要睡了'，然后...然后她现实中的闺蜜发帖说，风信子真的在医院去世了，时间完全吻合。"

　　周默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敲击，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水族馆的广播正在播放轻柔的钢琴曲，与这个恐怖的话题形成诡异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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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是我？"周默喃喃自语，"为什么这么多人要攻略我？"

　　小葵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不知道吗？你是'被选中者'啊。论坛上说，你是整个游戏的核心NPC，攻略你能获得最高奖励。"她顿了顿，声音低下去，"而且...有传言说你是根据现实中一个叫周默的人设计的。"

　　周默猛地抬头："什么？"

　　"一个叫'白鸽'的女玩家说的。"小葵回忆道，"她说现实中你躺在某个医院的病房里，有人太爱你了，就把你做进了游戏...啊！"

　　小葵突然捂住嘴，像是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对不起，我跟一个NPC说这么多干什么..."

　　周默抓住她的手腕："那个'白鸽'还说了什么？她在哪？"

　　"疼！"小葵挣脱开来，揉着手腕，"我不知道，论坛上大家都用ID交流。不过..."她犹豫了一下，"白鸽说她17岁，抗癌好多年了，连学校都没法去。她说对你讲这些是因为..."小葵的声音越来越小，"...觉得死了也无所谓，活着也可以，或者像她说的'活人微死'状态。"

　　周默胸口一阵刺痛。17岁，抗癌多年...这个女孩在现实中经历着什么？而她提到的"现实中的周默"又是怎么回事？

　　"她还说，"小葵继续道，"如果能一直待在游戏世界里也挺好的，至少能漂亮地活着。"

　　玻璃幕墙内的光线突然变暗，模拟深海环境。周默的脸在幽蓝光线中显得格外苍白。如果小葵说的是真的，那么这个游戏已经变成了某种连接现实与虚拟的恐怖桥梁。而他自己，可能根本不是一个完整的"人"，只是某个现实个体的数字化投射。

　　"系统，"周默在脑海中呼唤，"我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错误：权限不足】

　　【提示：您是本游戏核心NPC，编号0721】

　　又是这种回避性的回答。一个月来，系统对他的问题越来越敷衍，仿佛随着他在这个世界停留时间增长，某些真相正在被刻意掩盖。

　　"那个..."小葵怯生生地打断他的思绪，"我能开始攻略你了吗？论坛上说和你一起参观水族馆能加好感度..."

　　周默这才注意到小葵头顶的好感度条已经显示为20，旁边还有一个倒计时标志：【29天23小时42分】。她的生命正在以秒为单位流逝，而通关条件是让一个可能根本不是人的存在"喜欢"上她。

　　多么荒谬又残酷的游戏。

　　"你不是说你是被强迫的吗？"周默轻声问，"而且...你刚才说你是..."

　　"直男。"小葵苦笑，"对，我是男的，现实里。这游戏连性别都给我改了。"她扯了扯连衣裙，"但为了活着...我什么都愿意做。"

　　周默不知该如何回应。他应该感到愤怒吗？为这个扭曲的游戏机制？还是应该感到恐惧？为自己可能是某个现实个体的影子？但此刻占据他内心的，却是一种奇怪的平静——仿佛潜意识里，他一直知道这个世界不对劲。

　　"我们去看看水母吧。"周默最终说道，指向展馆深处，"据说那里的灯光很美。"

　　小葵眼睛亮了起来，头顶的好感度跳到了25。多么简单的满足，周默想。这些玩家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他，却不知道他自己也正在沉没。

　　水母展区空无一人，圆形展厅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圆柱形水缸，数百只透明水母在彩色灯光中浮沉。小葵发出惊叹，跑到玻璃前，脸庞被变换的灯光染成紫、蓝、粉红。

　　"好美..."她——或者说他——轻声说，"现实中的水族馆从不让我进去，化疗后免疫力太低了。"

　　周默站在她身后，看着水母优雅地收缩、舒展。这些生物没有大脑，只有最基础的神经网络，却能在海洋中存活数亿年。它们知道自己是什么吗？会怀疑自己的存在吗？

　　"周默，"小葵突然转身，彩光在她眼中流转，"如果...如果我成功攻略你，你会消失吗？"

　　这个问题像尖刀一样刺入周默的胸膛。他不知道答案。他甚至不确定"消失"对这个状态的他意味着什么。是数据删除？还是意识回归现实中的那个病床上的身体？

　　"我不知道。"他诚实回答。

　　小葵点点头，似乎预料到这个答案："没关系。反正对我来说，这就像一场梦。只是..."她犹豫了一下，"如果你真的是根据某个真人做的，我希望他能醒过来。"

　　水母缸的灯光突然变成血红色，整个展厅笼罩在不祥的光线中。周默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闪过碎片般的画面——医院天花板、心电监护仪的响声、某个女人哭泣的声音...

　　【警告：检测到异常记忆入侵】

　　【启动防御机制】

　　系统的警报声在脑海中尖锐响起，周默踉跄了一下，扶住墙壁。那些画面是什么？是他的记忆，还是程序错误？如果他是NPC，为什么会有医院相关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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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没事吧？"小葵担忧地问。

　　周默摇摇头，眼前的血色渐渐褪去。当他再次看向水母缸时，呼吸凝固了——玻璃反射中，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展厅入口。

　　陆沉霄。

　　或者说，周默以为是陆沉霄的人。因为当那人走近时，周默注意到他胸前的名牌写着"陆晨潇"，而昨天分明还是"陆沉霄"。系统bug？还是...

　　"找到你了。"男人说，异色瞳在变幻的灯光中妖异非常。他完全无视了小葵的存在，目光牢牢锁定周默，"你又在和玩家接触。"

　　小葵倒吸一口气，躲到周默身后："是...是陆总！论坛上说见到他要立刻下线！"她颤抖着调出系统菜单，"我我我我先走了！"

　　没等周默回应，小葵的身体就开始变得透明。在完全消失前，她匆匆塞给周默一张纸条："白鸽的联系方式！"

　　然后她就不见了，只留下周默和那个名字混乱的男人。

　　"陆沉霄？陆晨潇？"周默试探地问，"你的名字..."

　　男人——周默决定还是叫他陆沉霄——嘴角勾起一个没有温度的微笑："名字只是代号。重要的是，你知道我是谁。"

　　确实。无论名字如何变化，那双异色瞳和令人窒息的气场都独一无二。周默注意到陆沉霄今天穿着深灰色西装，领带是暗红色的，像凝固的血。

　　"你在干扰玩家。"陆沉霄逼近一步，水母的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变幻的阴影，"为什么？"

　　周默后退，后背贴上冰凉的水族馆玻璃："我没有干扰他们。是他们被系统强迫来攻略我。"他握紧小葵给的纸条，"你知道这个游戏的真实规则吗？失败就会死亡？"

　　陆沉霄的表情微妙地变化了一瞬，快得几乎无法捕捉："规则由创造者制定。"

　　"谁是创造者？"周默追问，"是你吗？还是..."

　　陆沉霄突然伸手抚上周默的脸颊，打断了他的话。他的手指冰凉，像某种冷血动物："你问太多问题了，我的程序员先生。"

　　周默想挣脱，却发现身体无法移动。陆沉霄的异色瞳似乎有某种催眠力量，让他只能呆立原地，看着那张完美如雕塑的脸越来越近。

　　"你知道吗，"陆沉霄的气息拂过周默的耳廓，"每个玩家眼中看到的你都不一样。对那个抗癌女孩，你是温柔的大哥哥；对那个被迫女装的男孩，你是值得信赖的朋友；而对星月..."

　　听到星月的名字，周默瞳孔微缩。

　　"啊，你对她有特别的感情。"陆沉霄轻笑，声音低沉如大提琴，"对她来说，你是潜在的恋人。多么有趣啊，同一个NPC，却能引发截然不同的情感投射。"

　　周默的呼吸急促起来："这不可能...系统不可能有这种功能..."

　　"系统。"陆沉霄玩味地重复这个词，突然扣住周默的后脑，强迫他看向水族馆玻璃，"看看你自己。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周默望向玻璃中的倒影，然后僵住了——反射中的他不是固定的形象，而是在不断变化：时而是穿白大褂的医生，时而是穿校服的学生，甚至有一瞬间，他看到一个躺在病床上、插满管子的苍白面孔。

　　"这...这是什么..."周默声音发抖。

　　"这就是你。"陆沉霄在他耳边低语，"所有投射的总和。现实中的周默在病床上徘徊在生死边缘，而他的意识碎片化成了无数个'你'，散布在这个世界的各个角落。"

　　周默眼前发黑，无数画面如潮水般涌来——医院的走廊、编程比赛的奖杯、一个模糊的女人面孔、键盘敲击声、消毒水气味...这些记忆碎片相互碰撞，几乎要撕裂他的意识。

　　【严重警告：核心数据泄露】

　　【紧急防护启动】

　　系统的警报声尖锐刺耳，周默感到一阵剧痛从头顶贯穿全身。他弯下腰，痛苦地喘息，而陆沉霄只是冷静地旁观。

　　"想起来了吗？"陆沉霄的声音忽远忽近，"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是谁把你变成这样的？"

　　周默跪倒在地，手指深深插入头发中。他脑海中闪过最后一个清晰的画面——一个女人在病床边握着他的手，泪水滴在他的脸上，她说："我会让你活着的，以另一种形式..."

　　然后世界陷入黑暗。

　　当周默再次醒来时，他躺在水族馆的长椅上，身上盖着陆沉霄的西装外套。周围空无一人，水母缸的灯光已恢复正常的蓝色。他摸索着口袋，小葵给的纸条还在。

　　展开纸条，上面写着一串数字——大概是论坛ID。还有一行小字："白鸽说，找到'记忆之井'，那里有你要的答案。"

　　周默握紧纸条，头痛欲裂。他现在确信两件事：第一，这个游戏世界远比他想象的复杂；第二，陆沉霄知道真相，而真相可能比他想象的更可怕。

　　系统界面突然自动弹出，显示一条新消息：

　　【紧急通知：检测到异常玩家行为】

　　【多名玩家报告现实身体受影响】

　　【游戏即将进行紧急维护，所有NPC返回初始位置】

　　周默还没来得及反应，周围的世界就开始扭曲、溶解。在完全消失前，他仿佛听到陆沉霄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们会再见的，我的创造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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