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争上游孰能问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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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台上又有两人动上了手。武功都甚拙劣,谁也摆不平谁,一时纠缠不清。台下有人撮唇吹哨,有人喝倒彩。只觉适才苏小楼连斗八人,煞是精彩,但武林中的几位顶尖高手尚未出场,恐怕好戏还在后头,便耐着性子看下去。这时天色已晚,广场四周各置七处篝火,轩辕台下十来名少女手中也点上了火把,照得亮如白昼。台上好不容易分出胜负,又上去一人,武功又是平平。两人你来我往,仿佛同门师兄弟拆解招势一般,打得甚是没趣。
恰在这时,有人看见东方一颗流星直冲上天,到得高处炸了开来,散作一团火星,瞬间即逝。那人叫道:“流星火炮!”
便有好些人翘首东望。东边又有一颗流星升起,不久又有一颗,只是较前一颗近了数里。多半是江湖中的大帮大派以此传讯,并且来者甚众。
众人惊疑未定,却听台上有人大喝道:“尔等庸才,也佩在此台上打擂称英雄么?”一声掌响,两个庞大的身躯滚落下台。众人转回目光,见台上一人灰袍直裰,右袖虚垂,正是白莲教右护法陆鸿渐,台下顿时一片哗然,詈骂者有之,恐惧者有之。
五宗十三派芦篷中一人宏声说道:“阿弥陀佛!陆鸿渐,你还不知悔改么?”说话的是个身披袈裟,手拄锡杖的老僧。众人认得,乃少林寺方丈同苦大师。
陆鸿渐向同苦一指,道:“大和尚,你上来说话,陆某何罪之有?”同苦道:“滥杀无辜,这难道不是罪过么?老衲奉劝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陆鸿渐道:“如何是佛?”同苦道:“法相俱空,佛亦是空,没有佛。”陆鸿渐仰天打个哈哈,道:“没有佛,如何立地成佛?你们这些人好为人师,老想教训别人,庶不知最该教训的是你们自己。”
同苦性子极烈,闻言大怒,锡杖敲地,铿锵有声,说道:“降龙伏虎,除魔卫道!”
话音刚落,同苦背后闪出两个罗汉,一持熟铁棍,一持戒刀,跃上高台。
看台上的顾大嫂随即发话道:“喂,少林寺的高僧,切不可乱了规矩。既然上台较技,请看在王屋山庄面上,以一对一。”
降龙伏虎两罗汉同声道:“咱二人向来是共进退,同生死。”
陆鸿渐笑道:“两个臭和尚何足道哉?以一敌二,正称我怀。”迎步上前,一掌击向持刀的降龙罗汉。降龙罗汉身形一错,转到陆鸿渐身后,与伏虎罗汉成两面夹攻之势。一交上手,陆鸿渐便觉两罗汉劲道刚猛,确是外家功夫中的高手。
两罗汉一刀一棍,攻守法度谨严,摆的是降龙伏虎阵。两人对此习练已久,不知败了多少闯寺挑战之人。
然而陆鸿渐也非易与之辈。只见他纵起轻功,在刀棍间闪跃腾挪,窜高伏低,毫无败象。
毕竟疾风不终朝,暴雨不终夕。时间一长,两罗汉气力难以为继。陆鸿渐却内劲绵长,待见降龙罗汉刀法中露出破绽,右手衣袖上拂,由他下腹窜上。降龙罗汉不防他衣袖也能攻击,反应不及,顿觉下腹剧痛。此时伏虎罗汉自后攻到。陆鸿渐又是一招“惊鸿照影”翻身跃起,一爪抓在伏虎罗汉肩上,人已到他身后。伏虎罗汉趔趄一步,全身跳了起来,反腿倒踢。陆鸿渐侧身一闪,长袖伸出,卷住他腿踝,顺势外甩,竟如使软鞭一般。伏虎罗汉本想这一记蝎子腿即使不能踢不中也不致失利,尚未明白怎么回事,人已被甩了出去,紧跟着胸口一紧,身子一震而退。
但两罗汉都皮坚肉厚,陆鸿渐掌中的毒气竟攻不进去。被抓中掌,浑然无事,又向陆鸿渐猛扑上来。一百回合过后,两罗汉已甚狼狈,兀自缠斗不休。
却见一团黄影晃上台,咣啷一声,有人喝道:“降龙伏虎退下!”
众人见是同苦,精神为之一振,为同苦大叫鼓劲。降龙伏虎收身肃立,向方丈行了礼,退到台下。
同苦道:“邪魔外道,冥顽不灵。还想争夺玉箫,祸害武林么?有老衲一口气在,决不许容你得逞!”说罢以杖拄地,震得石屑飞溅。他三番两次震动锡杖,可见怒气实大,但又不得不顾全身份。
少冲见同苦上台,心想他不是说过真机子不许他上台么?看来真机子并非那么小器。有少林派掌门出马,自己也就不用再为他卖弄拳脚了。
陆鸿渐微微一笑,道:“老和尚要寻死,谁也拦不住。”
同苦锡杖一横,呜的一声,平平扫出。这一扫虽慢,力道却是惊人。陆鸿渐不敢硬接,虚出了一招,退了一步。同苦使出伏魔杖法,步步紧逼。只见一团杖影围住陆鸿渐,台周的火把为劲风所激,火焰向外飘摇不定,以致台上忽明忽暗。
陆鸿渐在杖影间穿插,好在他轻功极高明,每每间不容发,他竟避了开去,同苦连他衣角也没碰着。饶是如此,他却未觉丝毫轻松,有一回锡杖贴面扫过,劲风刺脸,火辣辣的痛。这老和尚对真机子唯命是从,陆鸿渐对他素怀鄙视,但五十几回合下来,不禁心生佩服,叫一声:“好杖法!”
同苦时刻提防陆鸿渐右袖上的古怪招势,瞻前顾后,武功不免打了折扣。堪堪两百回合,竟是不分胜负。
斗到分际,陆鸿渐忽施一招“翩若惊鸿”,欺近身去,同苦杖在外圈,一时急忙左手使大擒拿手,刁陆鸿渐手腕。陆鸿渐侧肩坠肘,“化腐功”使出。同苦又变刁为爪,施以龙爪手的“苍龙探海”。
眼见两爪要抓在一处,两人硬生生跳开,都佩服对方爪法精妙。同苦朗声道:“老衲与你斗了个不分胜负。其实老衲若也是单手,早就输了;只是今日并非比较武功。老衲为苍生造福泽,为武林结善缘,免不得自堕阿鼻了。”他左手九环锡杖向下一顿,插入青石尺余。
台下众人见了无不咋舌,这杖茶杯口粗细,拄地处又非尖利,宛如铁锹入土,无声无息,无影无响,这份硬功实乃造诣非凡。少冲心想:“同苦方丈的武功又比三年前莲花峰顶进了大步。”
这时同苦又道:“老衲以少林龙爪手对你的化腐掌!”说话间双手探出,抓陆鸿渐双眼。陆鸿渐叫道:“好一招‘双龙抢珠’!”头一低,左手向前抓同苦“膻中穴”。同苦虽能递招,免不得膻中穴受制,当即退了一步。左手一招“苍龙汲水”,凭空虚抓陆鸿渐脐下三寸“会阴穴”,右手一招“飞龙在天”直指他太阳穴。陆鸿渐右腿后侧成虎步,左手上踢,脚尖对准同苦手弯清冷穴,同苦收回左手,右手接连递出三招,陆鸿渐一一拆解。
两人不住后退,堪堪三十招后,已相距丈余,显然无法出招伤敌,但两人一招一势却仿佛近身相斗一般,激烈之处有过之而无不及,再斗二十来回合,同苦已退到台边,再无可退,突然收招凝立,说道:“老衲技不如人,不是陆施主对手,再斗徒取其辱!”走回取了锡杖,一跃下台,自归本阵。
台下众人看了,大感意外,同苦大言在先,誓死不让陆鸿渐奸谋得逞,这是如何甘心认输?虽不失名门正派掌门人的风度,但前后判若两人,殊难料想。他们哪知个中原由,只有同苦心知:陆鸿渐独臂战他双手竟然绰绰有余,好几次同苦已然忙乱,陆鸿渐却并不趁热打铁,显然留有余地,倘若那时右袖、左手毒掌齐出,自己死了好几回,后来一想,多半因了自己那句话:以龙爪手对他雪上鸿泥爪,陆鸿渐果然只使爪法,连一个魔头都讲信义,自己若一再相逼,便教他笑话了。如此一想,便即认输下台。
陆鸿渐傲立台下,朗声道:“适才与老和尚打得过瘾,还有哪位真英雄真豪杰下台教训陆某?”他改口大叫同苦为老和尚,又称“真英雄真豪杰”,显见对同苦起了敬意。
台下与他大仇不共戴天的何止百千,因见少林方丈都自认不敌,自己武功与少林方丈差了老远,更非陆鸿渐对手,上台以一对一,枉自送命。
陆鸿渐绕台一圈,说了数遍,仍无人出头。真机子虽想上台除此魔头,以树声望,但想南宫破败窥伺在侧,自己与陆鸿渐鱼蚌相争,他来个卞庄刺虎岂不大失所算?当下稳坐芦篷,不动声色。
陆鸿渐四顾无人上台,哈哈一笑,道:“看来‘武功天下第一’的名号非陆某莫属了。”
看台上传来顾大嫂的声音道:“老身喊三声,若无人挑战,玄女赤玉箫自然归阁下所有。一,二,……”她三字未出口,却听一人粗声道:“大胆陆鸿渐,你敢称‘武功天下第一’么?”
这时几支火把忽然暗了下去,自是燃尽,台下黑影中走出一人,一步步走上轩辕台。
陆鸿渐失声叫道:“教……教主!”顿时呆住,脑子里一片混乱。
火把亮起时,却见来者是一浓眉虎须高鼻卷发的魁梧汉子,如此天气却穿一件狐裘,长相穿戴均不伦不类。台下都知白莲教教主是名少女,听他这一叫,群相耸动,只有许道清、易三刀等白莲教教徒,却知他是原任教主王好贤,但王好贤已死,眼前又冒出一个王好贤,叫他们也摸不着头脑。少冲、朱华凤、姜公钓、宋献宝等人也相顾错愕,不知怎么回事。
这时王好贤又道:“陆鸿渐,我的武功是本教主一手调教出来的,你眼中竟无本教主么?”
陆鸿渐听他嗓音不似王好贤,脑中忽然清醒,喝道:“王教主已往升极乐,你是谁,竟敢假冒他老人家?”
王好贤怒道:“放肆!本教主明明就在这里,你不跪拜,还胡言乱语诅咒本教主?本教主久不理事,教中一个个都成了叛徒……”说着话身子一晃,也不见他如何移步,却如化作十数个王好贤,围着陆鸿渐转了一圈,回到原地。
陆鸿渐大是骇异,自知他适才要动手取己性命,自己决无还手之力。脑中一念闪过,惊道:“玄天九变!”
王好贤点点头道:“人能冒充,功夫却冒充不了。陆鸿渐,你一向精明,如何听信徐鸿儒之言,说本教主死了?“
陆鸿渐惊喜交集,不知说什么好,只道:“徐鸿儒派跛李和奸贼武名扬,暗害教尊,属下未能及时阻止,罪该万死!”说罢双腿一跪,头额碰地。
王好贤道:“徐鸿儒这个叛徒突然发难,连本教主也措手不及,念你对本教素来忠心,给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起来吧!”
陆鸿渐战战兢兢的起身,颤声道:“谢教主不杀之恩。教主一声吩咐,属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台下见他怕成这般,才知真是白莲教教主驾临,胆小的连大气也不敢出。真机子、南宫破败等人静观待变,一时静得出奇。
只听王好贤道:“你知本教主为何没死么?”陆鸿渐道:“属下也存此疑问。必是天人护佑,教主终于化险为夷。”王好贤道:“天人护佑?亏你想得出来。若是如此,又要你这护法作甚?只因本教主‘玄天九变’已练至第十重天,是以连声音、相貌都变了……”
陆鸿渐啊的一声,心知这门功夫极是难练,历代教主最高也不过练至第七重天,教主竟练至顶层。他虽对此神功不甚了了,却知至第十重天时,人具无穷神通,想死都死不了。难怪教主中了奸人剧毒,受了穿心之掌,仍然无事。当下恭贺道:“恭喜教主练成无上神功!”
王好贤道:“暗害本教主的确有跛李在内,却无武名扬。”陆鸿渐一奇,道:“没有武名扬?”
王好贤道:“武名扬混入我教意图不轨,本教主早有觉察,只是他还未成气候,武功上又与本教主相差千里,怎会是他?与跛李狼狈为奸的是货担翁叔孙纥。”
陆鸿渐又是“啊”的一声,心中虽不相信,但出自教主之口,岂能有错?
只听王好贤道:“此人老谋深算,对本教素怀怨望,表面上忠心耿耿,其实早有异心,与跛李自是一拍即合。你想想,白莲教自本教主以下,除你之外,武功便以他最高。跛李又是徐鸿儒手下第一高手,两人联手,又有毒酒在先,本教主一时受了暗算,好在神功初成,那穿心之掌又能奈我何,只是受伤甚重,只好权且装死。二人土埋了事,岂知本教主在土中九天九夜不呼不吸竟然疗好内伤。当日破土而出,看到闻香宫一片瓦砾,面目全非,教中弟子散了个干净,心中又痛又恨。游遍大江南北,不见徐鸿儒一伙踪迹,却听说你与九散人又新立了一个教主。这也难怪,众位又不知本教主尚在人世。可气的是,你等仍当叔孙纥这老匹夫是好人,让他逍遥法外……”
他越说声音越大,显得甚是气愤,但脸上却一无表情。众人听他说到“破土而出”,不禁倒吸口凉气,心想只怕是尸变。
朱华凤低语道:“跛李和武名扬都死了,这叫作死无对证,叔孙纥不在,这叫作空口无凭。”
少冲一惊,道:“武名扬死了么?”
朱华凤未曾向少冲提及此事,当下将刀梦飞等人所见简要叙了一遍。少冲听罢叹道:“武大哥乃武将军独脉男孙,只因一念走错,竟致如此下场!”
朱华凤道:“这等人死了也活该,不值得为他伤怀。”她想起武名扬多次讨好自己,不过是想借势爬到高位,这种人世上太多,死不足惜。
台上两人谈了好一会儿,这时王好贤走到台东,说道:“当今武林,高手如云,英雄辈出,而真正的大英雄大豪杰却只有二三子。王某蜇居山东之时,就听闻武林中几位顶尖高手的英名,缘悭一面,适逢古月山庄庄主热心武运,主持这次千载难逢的英雄大会,以决出真正的大英雄大豪杰,如今却一个都没上场。王某不才,愿抛砖引玉,请上台赐教!”
陆鸿渐心想:“教主以前一口山东口音,说的多是粗话俚语,武功大成后连遣词也文雅多了。”待王好贤说罢,也道:“哪位挑战我教教主,先过陆某这一关。”当下走到台央,放眼四顾。
台下窃窃私语,却无人上台。
王好贤道:“武当派掌门真机子道长呢?请上台说话。”却听真机子道:“王大教主有何话说,贫道台下恭听便是。”王好贤冷笑一声,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原来英雄狗熊间便是台上台下的分别。”
武当派诸道听他出言讽刺,纷纷拔剑,为真机子喝止。恰在这时,峰下忽传来一阵吆喝之声,细听是:“武林至尊,白莲教主,名门正派,化为尘土。”群雄大都听见,知道是白莲教的口号,不禁脸上变色。
声音渐近,只见山口火光烛天,数十名白衣大汉簇拥着一停绿呢暖轿奔上峰顶,所到处人人让开,中间腾出一条道来,直通台下。白衣大汉手擎火炬,沿道站成两列,两人抬的暖轿自其间穿过,须臾间到了台下。一白衣大汉叫道:“白莲教教主到!”
少冲见那汉子是刀梦飞,心中忽生忧虑:灵儿和众散人来搅场,事情就更难办了。
陆鸿渐叫道:“刀兄弟,快来参见老教主。”刀梦飞道:“教主就在轿中,陆护法还不参见?”陆鸿渐道:“你眼瞎了么?论规矩,先拜老教主。
群雄幸灾乐祸,心想白莲教弄出三个教主来,倒也好笑,忽听一个粗沉嗓音的老者道:“老教主已死,陆护法,你才眼瞎了。”一名青袍老者缓步走到台上。
陆鸿渐见是叔孙纥,愤然道:“叔孙老狗,你暗害老教主,老教主在此,你还敢来么?”王好贤道:“陆护法,你将功折罪的机会到了,替本教主拾掇了这叛徒。”陆鸿渐应声:“是!”向叔孙纥喝道:“叔孙纥,你不满陆某升任护法,冲着陆某来便是,何以勾结跛李暗害老教主?啊我明白了,你扶一个娃娃做教主,无非想操纵我教为你所用。”
叔孙纥忽然哈哈大笑。他向来不苟言笑,笑得比哭还难看。陆鸿渐大怒,手起一爪,便欲动手。
忽听好几个人齐声喝道:“且慢!”台下跃上四人,乃刀梦飞、狗皮道人、烟花娘子、黄眉和尚。四人与叔孙纥站成一排,俨然共进退之势。烟花娘子道:“陆护法,你上当了。那人不是老教主,他是武名扬!”
此言一出,台上的陆鸿渐、台下的少冲、朱华凤等人无不吃惊。少冲心想:“他若是武名扬,我早该看出来。眼前这人相貌与他差得太远,殊难令人相信。”
陆鸿渐呆呆的看着王好贤,不知该听谁的。
王好贤冷哼一声道:“原来你们都被叔孙老贼买通了。陆护法,你还愣着作甚?看来你还不相信本教主……”说着话伸指往脸上一划,黝黑的皮肤上顿时渗出一条血痕。又说道:“倘若化妆易容,难道这张老脸也是假的么?尔等叛徒,竟敢不认本教主,却去奉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做教主,罪大恶极。陆护法,杀了他们!”
陆鸿渐道:“教主息怒!他们多半受了叔孙纥的蒙蔽,待属下说明前因后果,他们自会明白。”
却听台下的萧遥道:“陆护法,那人委实是武名扬,他恐怕学了本教的玄天九变神功。”
陆鸿渐闻言又感踯躅,真假难辨,一时倒也不敢妄作结论。
王好贤道:“武名扬这厮早被本教主打下悬崖而死,玄天九变神功也只有本教主一人会。”
萧遥羽扇一指,笑道:“你露馅了,武名扬是被一女子抱着掉下崖的。”
王好贤惊道:“你怎么知道?”他话一出口,便即后悔,这一问不是自认撒谎么?
陆鸿渐为人极为精明,只因此人一上场便露了一手玄天九变的功夫,才信以为真,这时听他这么一问已然明白了八九分。冷眼如电,射到那人脸上,喝道:“你不是老教主!”
那人仰天打个哈哈,待他笑罢低下头来,见者无不惊奇,只见他已换了一副面孔,脸色转白,那道血痕犹在,不是武名扬是谁?
原来那日武名扬被梁飞燕抱着掉下悬崖,胡乱中抓住一棵长在石缝里的松树,而梁飞燕左手也牢牢抓着他的一条腿,眼看着树干欲折,一狠心抽匕首砍向了梁飞燕手腕。梁飞燕惨叫声中掉入万丈深渊。他费了老大功夫攀上崖顶,已是半夜三更,躲入一座破庙,宁定心绪后寻思:明日便是玉箫英雄大会,我若出现必引起群雄围攻。但好胜之念又使他极想参加这次盛会,最后想到一个一石三鸟的主意,不禁得意的大笑三声。
他和跛李合力杀死王好贤,得到梦寐以求的《莲花宝卷》。两人遁迹江湖,一面防着白莲教来寻仇,一面又防着对方独吞宝典,起初两人用铁铐把腿锁在一起,寝食共随,就连茅房也同进同出。为免对方暗下杀手,两人都不敢稍有懈怠,即使晚上也只是假睡。在东阿县衙跛李身受重伤,宝典终于落入武名扬手中,而跛李也在逃命途中被白莲教七散人打入济河而亡。武名扬本就天资聪颖,依书练功,日夜不辍,至今已有小成。他使“玄天九变”中的“脱胎换骨”变作王好贤的模样到玉箫英雄大会上招摇撞骗,一者借王好贤的威名震慑群雄,一展身手;二者驱使白莲教之人以为己用,一有时机还可挑起白莲教内争;三者可避开五宗十三派及白莲教的麻烦。他忍不住内心欢喜,畅怀大笑,那知恰被附近的八散人及祝灵儿听到。萧遥等人一听是武名扬的声音,吃惊不小,忙遣黄眉和尚、烟花娘子潜近查探,将武名扬变作王好贤之情形看了个一清二楚。骇于他武功太高,当时并未打草惊蛇,此时当着天下群雄才揭穿他的真面目。
陆鸿渐道:“泰山庙中故弄玄虚,一会白脸一会黑脸的原来是你!”武名扬背负双手,道:“非也,那是厂公他老人家。不过这变脸易容之术,却是在下所传。”陆鸿渐道:“我想起了,玄天九变有‘脱胎换骨’一术。武名扬,你暗害教主,该当何罪?”说到最后一句,语声顿厉。右袖斜起,显已蓄满真气,随时可能发难。
武名扬斜目睥睨,淡淡的道:“你打得过我么?”陆鸿渐道:“打不过。”武名扬道:“那么还打不打?”陆鸿渐道:“打!”武名扬道:“一拥而上还是车轮战法?”陆鸿渐道:“当然是单打独斗。”刀梦飞道:“咱们捉拿叛徒,又非比武,用不着单打独斗。”
话才毕,看台上的顾大嫂道:“要捉拿,便请到台下去,台上乃比武之地。”众人心想:“到台下去,除非武名扬自愿,可他有那么傻去受众人围攻么?”果听武名扬道:“除非有人将我打下台。”言语中颇为自负。陆鸿渐哼了一声,突然一招“惊鸿突起”,身形奇快,一爪抓向武名扬心口。那知他快武名扬更快,陆鸿渐一爪抓空,武名扬却已“移形换位”到陆鸿渐原来立身之处,两人正好换了个位置。陆鸿渐又即扑回,武名扬却又转到原地。身法诙诡奇谲,令人不可思议。刀梦飞等人散开将二人围成一个大圈,以防武名扬不敌时逃走。
少冲心想:“那日抚院逮周顺昌大人时,武名扬从自己手底逃脱的身法看来就是这门邪功。”他轻功虽高,但对付这种光怪陆离,邪乎诡异的邪功自感无可措手。
这时台上两人越斗越快、越斗越狠。唯见两团灰影旋转如陀螺、如飓风,搅得刀梦飞、狗皮道人、烟花娘子、黄眉和尚四人衣衫向外飘飞,台周的二十几个火把为疾风所激,摇摇欲熄,过不多久,突然暴涨起来,蓦地全都熄灭,一下子暗下来,紧接着“啊”“哎唷”几声,有人摔下台来。
台下群雄坐着的站了起来,站着的更踮高脚尖。不久火把重又点燃,照见台下刀梦飞肩上插着自己的飞刀,烟花娘子满脸是血,狗皮道人、黄眉和尚受了轻伤。台上只剩下陆鸿渐、叔孙纥、武名扬三人对掌。
武名扬居中,双臂平举,左掌对叔孙纥,右掌对陆鸿渐。叔孙纥脸膛泛红,仿佛醉了酒一般;陆鸿渐则是一脸紫晕,印堂上闪着黑气。武名扬却左脸发红,右脸发黑。白莲教两大高手各拼内力,要致这个仇敌于死地。叔孙纥内功较陆鸿渐为高,但陆鸿渐掌中含有极厉害的毒质,掌力催动,迅速注入武名扬体内。
少冲心想武名扬虽然罪有应得,但一想到同伴十几年,又是武将军独孙,就此死了,心中忽生怜悯。
过了一顿饭工夫,台上三人仍是相持不下。武名扬脸上的黑晕转到左脸,红晕转到右脸,一会儿又转回来,如此几次,色晕变淡,渐渐恢复以往的白脸。忽然开口说道:“洗髓功、化腐掌也不过如此乃尔。”
叔孙纥、陆鸿渐见他还能说话,大是惊奇,转念一想,忽然明白了什么,细加推敲,果然如此。原来武名扬运用“玄天九变”中的“旋乾转坤”,将陆鸿渐的掌力引到左手与叔孙纥相抗,又将叔孙纥的掌力引到右臂抵御陆鸿渐的毒掌,而武名扬却居中毫不费劲,竟引得白莲教两大高手自拼内力。二人开始不觉,待得明白之时,已然耗了大半功力,何况到此关头,全身功力集于一臂,既不能开口说话泄了真气,又不能动另一手以示意,再想撤掌,自己与对方的掌力全都加诸己身,后果不堪设想。
又过了一会儿,叔孙纥脸色变黑,陆鸿渐脸色变红,均知再这么耗下去,必将力尽而死,而武名扬却毫发不损。叔孙纥再也不想坚持,拼着受陆鸿渐毒气攻心,也强过二人同归于尽,便想撤掌,那知手掌便如粘在武名扬掌上一般。原来他功力已衰,武名扬的吸力却越来越大,运用“玄天九变”中的“大而化之”将其催送过来的氤氲真气化归己有,是以内功不衰反强,不一刻陆鸿渐也生此念头,同样难以脱手。两人挣了两三次,非但不能成功,反觉胸口憋闷,功力一次比一次弱。
三人对掌,拼的是内力,台下群雄当然不知其中细微变化,只觉武名扬独拼两人仍笑谈自若,大不简单。
陆鸿渐心中转了好几个念头,心想:难道就这么死于了么?自己纵横江湖二十年,什么惊涛骇浪没经历过?到头来竟死一个卑劣小人手中,如何甘心?叔孙纥与他一般念头,俱奋起平生劲力外夺。
武名扬见二人功力几尽,但收了功法。二人突然得脱,身子不由自主向两旁倒下,软瘫在地。武名扬精神抖擞,斜目睥睨台下的白莲教诸人,双拳互抱一用劲,发出毕剥的脆响,仿佛炒热的豆子炸开一般。
忽听台下一声娇喝,飞起一团红云,来得极快,武名扬尚未看清,一条软鞭席地卷至,鞭鞘卷住双足,跟着一股大劲向右拉扯。武名扬使出“旋乾转坤”,将那股劲力向下转移,一看来人不禁脱口叫道:“小楼!”细瞧她虽穿一袭红衫,蒙了面目,个头却较苏小楼为小,才知认错人。来人非别,却是白莲教新任教主祝灵儿。
空空儿跟着上台,径直走到陆、叔孙二人跟前,略一沉吟,一手拖陆鸿渐,一手拖叔孙纥,飞快下台。台下好几十人齐声叫道:“教主神通广大,道法通天!”,“教主一鸣惊人,出手不凡!”声势颇壮。
祝灵儿手中执一条丈长的金丝十三节软鞭,见扯不动武名扬,轻哼了一声,运起大劲。那知她越是用力,武名扬站得越稳。
祝玲儿为田尔耕吸走大半功力,在峨眉山经孟婆师与已了师太精心调理,已愈往日,但仍不敌武名扬。
武名扬微笑道:“看来你这教主之位要让给我武名扬啦。”
祝灵儿索性弃了软鞭,拔出腰中宝剑,一纵身,瞬间剑尖已抵至武名扬咽喉,这一招“织女飞梭”虽属玉女剑法,经她一使,迅疾轻灵,威力大增。
武名扬百急中使出“移形换位”,脚下微动,人已后移尺余。祝灵儿紧逼而上,“天女散花”、“嫦娥奔月”、“弄玉吹箫”、“貂蝉拜月”、“西子捧心”、“贵妃醉酒”、“昭君出塞”连绵不断使出,招势如行云流水,一招快过一招。只见她身形婀娜,衣带飞扬,加之体发异香,仿佛飞天神女一般。
台下群雄看得眼花缭乱,倒觉这位女教主剑法不失正派,那身为锦衣卫千户的武名扬的武功却邪乎得可以。若非这位教主身法迅捷,怕是难以应付。
丁向南心下沉思,一个疑问在心中异常清晰起来。真机子微一皱眉,问他道:“这妖女的剑法是贵派的玉女素心剑法?”丁向南道:“似乎是,却比玉女素心剑法快多了。”真机子道:“听说令师妹祝灵儿几年前不知所踪,后来可有消息?”丁向南知他已然生疑,道:“至今音信杳然,眼前这妖女若是敝派的祝灵儿……”,他顿了一下才道:“咱华山派便当没这个人,五宗十三派的对头自是敝派的对头。”真机子点了点头,道:“丁兄义字当头,正是我辈榜样。本来嘛,好好的良人不做,怎会自甘下贱,与妖邪为伍?”
这时台上鞭声噼啪,武名扬手握软鞭,使出青龙鞭法,将祝灵儿逼到八尺之外;祝灵儿运起一合相功,身子柔若无骨,窜高伏低,怪招迭出,飞纵若狐,体自生香。台下站得近的都觉异香阵阵扑来,起初以为有人放毒,后来起闻越觉清爽,大为惊异。
再斗了半炷香工夫,武名扬一招“游龙戏凤”,鞭鞘卷住祝灵儿宝剑护手。祝灵儿只觉手中一空,剑已为鞭卷去,半空中打个转,自上刺下,剑尖直指祝灵儿顶门,鞭法使的是“沧浪击石”,剑上使的是“望眼欲穿”,仿佛长臂使剑一般。
祝灵儿大是惊惧,忙闪身避过,武名扬又是一剑,这一回却是武当三才剑法中的剑招:“星河鹭起”,剑走偏锋,斜刺过去。祝灵儿别无他法,只好纵起身子。武名扬跟着一剑“长虹贯日”,三尺青锋,倏地上刺。祝灵儿人在半空,无法转折,只得吸口气纵高。武名扬以鞭御剑,变招奇快,那剑随鞭倒转而上,一招“秦王鞭石”,从祝灵儿头顶砍下来。
祝灵儿这下避无可避,未及惊叫出声,忽然“嗖”的一声,那剑尖为一小石子打偏,但仍刺中祝灵儿左肩,当即从半空中掉落下来。她以为会摔个结实,却觉全身一轻,稳稳的落入一人怀中,脸庞正好与那人脖子相挨,只觉一股男子气息直钻鼻孔,再瞧他面孔,竟是日思夜想的瓜仔哥哥,心中大乐,轻声叫道:“瓜仔!”双手抱着他头颈,再也不想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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