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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越原初之青(10)弥娅忒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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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最后一天的早晨。

  到了下午,这场会议就会就此结束了。

  经历了同胞的死亡,他们也确实没有心情再聊下来了,只得一边维持着脆弱的现状,一边让自己看起来并不在意此事。

  故而有了领别的茶话会。

  有了临别两人的私会。

  ……………………

  同一声让人记忆犹深的轻音。

  清晨的露水滴答落在泥土里,岸上的小港此时带着一股冰凉的湿润,一呼一吸便浸入咽喉,尝到一丝淡淡的湖水的清甜。

  此时的湖面上飘着淡淡的雾气,看不清对面,却能很好的让阳光透射下来,使得湖面波光粼粼,像是位中世纪欲拒还迎的大家闺秀。

  躲在退潮的阴处,阈惘静静的挂好鱼饵,甩出鱼竿,然后坐在自己带来的折叠椅上,静静的等待风吹拂过时,鱼线的颤抖,此时的安静让他感到十分的舒适。

  “您就这样看着,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阈惘的眼睛看着湖面,声音却提醒到了身后的那位旧日支配者,以一个少年身份入世的加塔诺托亚。

  “我应该说些什么吗?对你一个连人类都算不上的融合物?真是的……一个会议见到两个……真是有够惹眼的。”

  他灰色的短发被风吹的有些凌乱,但金色的瞳孔依旧带着旧日支配者不容玷污的神圣和智慧。

  “不愧是旧日支配者,眼光就是独到,但小人依旧觉得,您卸下好不容易塑造起来的跋扈和敏感,以一个神的身份来到此地,定是有什么高见。”

  那金色瞳孔里的怒意淡了几分,放下了在会议中的那股地主傻儿子的气势,然后不顾身上名贵的西服,坐在了草地上。

  “你到底想干什么?阈惘,招惹奈亚拉托提普,他只会在第一时间派他的私人军队来绞杀你,哪怕你吸收了黑石再怎么强大,也敌不过,最终也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奈亚拉托提普的私人军队,那是联邦政府默许,或者说有意无视的存在,所有的信息都被抹除,所有的任务都不会让任何人知道,但加塔诺托亚清楚他们的战力,曾经有一位阿撒托斯的乐师来到地球,想要在此演奏,却被奈亚的这支军队轰杀在了月球上,至今月球殖民地上还在受到那乐师死前哀嚎的折磨。

  “你不会不知道的吧?”加塔诺托亚质问道,他只是看不惯这种自我牺牲,看不惯这种无畏的自我牺牲,换不来什么,哪怕是全地球的神联合对奈亚发起进攻,他也完全能应付得来。

  奈亚至今为止的所有失败全都是他玩腻了,而不是不能玩了。

  “你没必要为了一个达不到的目标去拼尽一切,你赢不了。”

  湖水细细流动的声音同风一起填满了这短暂的沉默。

  “我赢不了,也没必要赢。”

  “所以呢!?为了这种事情放弃生命!你们人类到底有多蠢!!要一次又一次的去送死!只为了证明一句话!为了证明一个在神看来根本没有意义的话!”加塔诺托亚突然抓起阈惘的领子,将他提了起来,金色的眼眸看着那猩红的目光,像是看到了许多人,那些人儿成过去的回忆里重新被翻了出来,然后一点点的被缝合成阈惘的样子,湖面反射过来的琳琅白光照在两人的面孔上,一时间也只剩加塔诺托亚带着疑问和愤怒,攥紧拳头的声音。

  “我已经死了,阈惘已经死了。”

  “这是一家私仇,我不想去引发战争,自己在幕后成为旗手,那样只会让更多的人失去他们的家,也绝不是九泉之下的人想看到的。”

  “所以,只要有我一个点燃一切就够了,去尽可能的烧掉腐朽就够了,我不是恨奈亚,或是某个导致弥娅忒和黑石战争悲剧的人,我是恨整个带来这些伤痛的制度。”

  猩红而漂亮的眼中没有一丝星云和羊母的黑雾,这个决定完全出自他一个已死却未死的人。

  “这样真的值得吗?”

  “值得,也不值得……”

  “那桐祈和阿格尼尤斯怎么办?”

  这句话像是戳中了阈惘的软肋,但他在沉默片刻后缓缓答道。

  “……她们自由了,不会再有什么能追上她们了,再也不会。”

  ………………………………

  时间一转眼就过去。

  傍晚已经悄悄的来了。

  桐祈静静的伫立在宅邸的大门前,不知是什么原因,这里已经有了一股浓烈的熟悉感,她的手里拿着阈惘给她们准备好的行李,有等飞机时的衣服,有过夜时的毛毯和眼罩,还有突发状况时的换洗衣物。

  像是一个送孩子远行的老妈子一样,啰里啰嗦的说了一堆,最后又低声下气的求了几句。

  此时的宅邸已经彻底没了光,神们也已早早离去,或许是死亡的味道太过浓烈,以至于没有人再去追寻什么奇特又具有个人魅力的离场,而且都静静的叫了个出租车,悄悄往机场驶去了,像是一群灰溜溜的哈巴狗。

  阿格尼尤斯拉着阈惘给她装好的行李箱,走到桐祈的身旁,拉了拉她的衣袖,带着试探的问道:

  “桐祈……阈惘不走吗?”

  “他应该不会走了。”

  “走吧,我记得露尔西克丝走的时候叫人把船修好了。”

  “我不要……”

  “……”面对阿格尼尤斯第一次的反抗,桐祈选择了沉默,至少她还没有可以回答的话从脑子里面浮上来。

  小羊羔漆黑的瞳孔中满是不解。

  渐渐的,她也抵不住那疑惑的眼神,哪怕她想要保护好阿格尼尤斯的一切,但正如阈惘所说,她成长时,需要的是现实,而不是保护。

  她的双手缓缓搭在阿格尼尤斯的肩膀上,用郑重的语气,为的是让她理解此刻的重要性。

  “阈惘要独自一个人去面对一些事情,所以我们必须要离开了。”

  “一定要去吗?……如果面对了这件事,他会死吗?”死这个字第一次清晰的从阿格尼尤斯的口中说了出来,同面对格拉丝碧丝一家的死时的无措,现在她似乎明白了死的意义。

  “会吧。”一定会的,整个宇宙没几个人敢惹上奈亚。

  两人的视线交汇,纯黑的夜色里,只有桐祈的眼眸在散发着淡淡的蓝光。

  “可桐祈你明明……满眼都是想救他的样子,你明明比我聪明,比我懂很多事情,为什么不能看清自己想要的呢?”阿格尼尤斯盯着桐祈的眸子,像是真的能从其中看出些什么,她拆开了装在桐祈身上的层层绷带,把那个木乃伊暴露在光下。

  “我想救他……”

  “桐祈,我们带阈惘逃跑吧!”

  “逃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三个人一起一直生活下去,像是在这里一样,每天早上阈惘叫我们起床,给我们做早饭,我们夸他饭做的好时他会露出笑容,我可以一直看你们斗嘴,然后继续一天的事情,最后大家在一起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然后阈惘提醒我们去睡觉,我们俩还是偷偷的拿着小说和零食看书看到深夜……”

  “我想和你们度过每一天的早晨、中午、晚上,我想和桐祈,和阈惘一起贪婪的生活在一起!”

  任性至极。

  阿格尼尤斯的愿望任性至极,甚至可以说是没有一点的合理,怎么可能每天都一样,怎么可能三个人一直待在一起,她完全不顾他人的重担,却仅仅是想要完成自己的愿望。

  本来是想这么反驳的。

  但桐祈不得不承认,自己也这样想,也希望可以完成这个愿望,哪怕她无比清楚这样的代价。

  “我自己去和阈惘说!”

  还没等桐祈真正做出决定,阿格尼尤斯就已经打开两人身后那厚重的木门,朝着宅邸内跑去。

  一路上,她似乎能看见许多13到14岁的孩子,那些面孔曾经在自己的梦中出现过。

  最终顺着那些闪回的片段,她来到了那扇没有任何人打开过的房门前,全部人总是有意无意的无视这扇门,因为这里是阈惘的房间。

  吱呀……

  门被缓缓打开,在这间熟悉的灰白色房间内,此时窗子正大开,在那里有一盆开出新芽的鸢尾花,那些杂七杂八的物品被规整的放在床边的柜子上,大部分的空间被用来放一张很大的床,床边有一把椅子,阈惘就坐在上面。

  “阈惘……”

  阿格尼尤斯轻轻呼唤起他的名字。

  他猛的转头,脸颊上的泪痕重新流过泪水,仿佛见到了过去的故人,那个想要贪婪活下去的少女。

  “阈惘!我们逃跑吧!”阿格尼尤斯勇敢的向阈惘伸出了手,贪婪的小黑山羊是链接两人最大的纽带,是永远不知疲惫,并且永远拥有活力的,如果有认定了的目标,就一定会拼命三郎般的去实现。

  “……抱歉……我……”婉拒的话语还未说出口,桐祈的声音就打断了他。

  “我们逃跑吧。”

  两双透亮的眼睛再次交集,在一阵只有两人能读懂的眼神交流后,阈惘无奈的垂下了脑袋。

  “你也……”

  ………………………………

  三人乘船来到了岸边。

  在岸上找路的这段时间里。

  “这次居然没炸,你有什么感想,大悼念家。”桐祈调侃道。

  “对不起,我错了。”

  小羊听不懂他们俩的明争暗斗,只知道好日子来了,蹦蹦跳跳的就跑到了前面。

  “大哥!大ji……”

  桐祈一个健步过去捂住了阿格尼尤斯的嘴,她不想再体会一次黑山羊幼崽身上那股把尸体放在湿地的泥巴里,然后过上几周再刨出来,那种又潮又让人起生理反胃的味道加上重香水的味道了。

  “这是做什么?”阈惘扶着树,疑惑的问道。

  “这附近的那两只黑山羊幼崽,不知道是哪个神人给他们说的要喷香水,现在那个味道我闻不得。”和正在慌乱挣扎的阿格尼尤斯相比,桐祈就像是一只炸毛的猫。

  “……”( ̄▽ ̄)阈惘的视线偏向别处……

  “……”dt-tb

  “不会是你吧……”

  “(。???)?……他们身上的味道我也受不了,之前排查的时候就给他们推荐了一款……”

  “…………”

  三人找到了大路,却见得大路上已经有人开车到达,并且十分缺德的开了远光灯……顺着光,能隐约看到一只触手在不断的招手,等到走近才看清,那胸口是八爪鱼,无头无腿,眼睛长在触手上的……美丽女性。

  大娘一看几人走近,触手立马一个抽卷就把桐祈三人给拉了过来,三只触手举起来恶狠狠的瞪着桐祈。

  “大娘……”

  “你电话呢!?怎么又关机!?龟娃儿是想死是不是?”

  “桐祈!?”阿格尼尤斯显然被吓得不轻,哪怕认位格,这也该叫她一声太奶奶。

  “多亏了这货,我的通讯机报废了,要问问他。”桐祈不慌不忙的扬了扬下巴指向阈惘,然后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大娘的三只触手齐刷刷的看向阈惘,在确认了什么后,却轻轻的松开了三人。

  “你要的东西在车上,到时候给你。”

  “万分感谢,罗帝雅小姐。”

  “你们俩认识!?Σ(?д?|||)??”

  “不认识。”两人异口同声的回答道。

  “我很好骗吗?”

  “哎呀!你看,我带了什么!?百分百真肉的四川火锅店代餐券!”罗帝雅身上全部的眼睛立马眯成一条线,谄媚的像是一个家养的小章鱼。

  “我很好糊弄吗?(▼皿▼#)”

  “自助的。”

  “装疯卖傻也不是不行。(?°???°)?”

  眼见事情翻篇,阈惘和罗帝雅两人都松了口气,紧接着拿着代餐券的桐祈开开心心的开始介绍起互相来。

  “阿格尼尤斯,这位是我的养母,叫她大娘就可以了。”

  “大娘,这是阿格尼尤斯,我的妹妹!”

  原来是妹妹啊……

  阿格尼尤斯心里这样想道。

  其他的不提,但别问为什么不提,因为导致迪瓦卡大灭绝的就是莎布尼古拉斯,当初她还和犹格索托斯在热恋期,有个娃突然要来给自己戴绿帽子,就随手灭了,现在要让大娘知道她是黑山羊幼崽,估计得当场表演大和民族的滑轨艺术。

  三人坐上车,四人坐,阈惘坐在前面,桐祈和阿格尼尤斯坐在一起,行李也被大娘放进了后备箱,一直插不上话的阿格尼尤斯也大概习惯了自己的位置,然后试探性的对着大娘说道……

  “那个……大娘。”

  “诶!这孩子真乖!有什么想说的?”罗帝雅立马转过一只触手,笑眯眯的顶着阿格尼尤斯,看起来十分友善,阿格尼尤斯见此,也缓缓放下了生疏。

  “看路。”阈惘和桐祈抓住大娘的触手,硬是给她掰了回去。

  “桐祈很喜欢吃真肉吗?”刚刚看大娘用真肉火锅的代餐券来贿赂桐祈,阿格尼尤斯就有些在意,主要是桐祈基本不表达自己的爱好,阿格尼尤斯想了解也没机会问。

  但有句话说的好,本人说就问父母,你脾气再硬再能藏,父母能不知道吗?

  “她啊……”

  大娘瞥了眼桐祈,见桐祈没啥反应就继续说道。

  “她小时候瘦的和个骨头架一样,没多少肉吃,长大了就报复性消费呗,不过硬要说,她吃什么都挺积极的,只要有吃的,就死命的吃,刚来那会肠胃不好,一吃就吐,吐完了她还吃。”

  “……”

  “那您一定为她操了不少心吧。”阈惘微笑着说道。

  “是啊,当初半个字不认识,也不会说英语和中文,我们都拿她没办法,直到我一个客户送了些真猪,大年的时候给她剁了个肘子吃,别提当时那一直自闭的小娃吃的多尽兴了。”

  “然后上了学,结果第一天就有人因为她的脸和她交朋友,她烦了就把脸遮起来了。”大娘无奈的说着,看起来像是为桐祈的孤僻操碎了心。

  “她其实……”还没等阈惘说完,两只手就从后面架住了他的脖子,又捂住了他的嘴,那人正是桐祈,她轻轻凑到阈惘耳朵旁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你敢说你看过我摘面具的样子你就死定了……”

  “=????(???????)不是……露尔西克丝阁下不也……而且你当时不是说……”

  “再说一句我就杀了你然后自杀。”

  哪怕看不到她的眼神,但阈惘敢笃定,自己但凡多说一句话,今天都得在车上折一回。

  “他们俩感情真好,对吧?”

  “嗯嗯!他们两个经常这样,让别人插不上话呢!”阿格尼尤斯适当的埋怨道,也算是把这一周里自己的委屈都捯了出来。

  “哪有。”桐祈的面罩遮不住她脸上和耳朵上的红润,尽管努力保持声线,但结果确实此地无银般的拙劣表演。

  “明明就有。”

  车子很快开出林区,看到了那久违了一周的典雅城市,哪怕此时的天空有雨水悄悄落下,这座城市也没有一点消停,禁飞令让人们不得不使用四轮车出行,饶是如此也没有如同拉莱耶那般混乱,街上的行人依旧自顾自的漫步着,目的地不同,却踏足着同一片大地。

  这让人觉得有些缺乏真实感,像是过去一周在宅邸内经历的,看见的,知晓的都是一场梦一般。

  越是深入。

  和这座泥泞之都最契合的雨水降下的就越多,他们来重新走一遭这座城市几千年来不断更改的排水系统,最后同道路一起,跨越塞纳河畔,在那遥远的地方,透过朦胧的雨,还能看见那铁塔和塞纳河上的三座历史桥梁。

  阿格尼尤斯好奇的盯着雨水在车窗上落下的轨迹,它吞掉其他雨水,然后化作更大的坠落了下去。

  路过便携式终端的店,桐祈拽着阈惘就下了车,在短暂的停留后又拽着阈惘走了出来。

  “阿格尼尤斯,你之前买的东西已经到了,都寄给你母后了,她也已经收到了。”桐祈拿着刚刚阈惘给赔的终端,登录上身份信息后,同步了自己终端的数据,后收到了短信。

  “真的吗真的吗!?”

  阿格尼尤斯的注意力立马被吸引了过来,她看着桐祈的终端,一时间有些疑惑。

  “这个终端是不是和之前的不一样?”

  “没……没有啊……明明是一样的,对吧!大娘!”大写的心虚写在脸上,但被宰的阈惘也没说什么,大娘也只能默认了。

  车子继续开进城区,来到了能使用那张代餐券的火锅店。

  大娘将三人放了下来,给了两把伞就自顾自的去找停车位了。

  阿格尼尤斯一把拿走一把伞蹦蹦跳跳的跑去跳水坑去了,阈惘和桐祈便只能在伞下一边斗嘴,一边把对方放出去的肩膀拽回来。

  来到店内,在出示代餐券后店员十分恭敬的将三人迎接到了三楼的一处包间内,包间不大,但胜在装修足够简洁华贵,陈设也足够舒适美观,桌旁的落地窗也可以很好的看到此时塞纳河上雨水洒入城市反光时的点点光斑。

  “还好当初走的时候给阿格尼尤斯换了雨鞋,不然鞋子和袜子湿透了,感冒着凉就不好了。”阈惘一边像是个老妈子一样操心,一边又在店员前整理好了四人份的餐具,为四人调理好了蘸料。

  “有阈惘在身边就没什么可顾及的了!”阿格尼尤斯傻傻的笑着,在经历宅邸的事情后依旧能露出这种笑容,可见平时阈惘和桐祈对她的娇惯。

  “我去帮各位拿菜吧,等待会锅上来了就可以用餐了。”阈惘转身便要去继续忙活了,他这人总是停不下来,总得要找点事做的样子像极了已婚的人妻。

  “阈惘你坐下吧!这次我来帮你们。”阿格尼尤斯自告奋勇的跑了出去,根本不给反应的时间,看得出来她也很兴奋,三人可以在外面体验各种各样的新鲜事物,她可以听着两人不断斗嘴,然后和两人一起在新的地方吃饭,吃她从未吃过的美食。

  阈惘叹了口气,他显然是知道阿格尼尤斯的小心机的,如果是她自己来的话,就不用在意阈惘执着的营养搭配,可以放开膀子品尝自己想吃的。

  “你是不是太惯着她了?”桐祈用筷子搅拌蘸料,然后放入嘴里,假装漫不经心的问道。

  “有吗?她能发挥自己的天性在我看来是好事。”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空气顿时安静了下来,以至于两人都无视了前来上锅的店员。

  “你把她保护的很好,未来也如此,这样就够了,我放心。”

  “别说的好像是在交代后事一样。”

  桐祈撇眼看向窗外,雨水一片片的被风吹到玻璃上,仿佛身在汹涌海面上的船只般,一切安静的出奇,却又吵的让人害怕。

  “……这就是遗言啊……”

  “看我拿回来了什么!?全肉宴!”

  阿格尼尤斯突然端着一盘又一盘的肉跑了进来,果不其然,没有哪怕一点的蔬菜。

  但看此时包间里的氛围,阿格尼尤斯也立马沉默了。

  “你们俩又吵架了吗?”

  双方都不清楚该怎么和她解释,总不能说,到此为止的和谐气氛是装出来的吧,至少明面上,阈惘会和阿格尼尤斯他们一起逃跑,跑到其他的地方去,三人会一起度过每一天,至少明面上是这样的。

  “我们开始用餐吧。”阈惘先打破了僵硬的气氛,脸上挂着笑容。

  “嗯!开吃开吃!阈惘,把牛里脊给我先下了!”

  “你戴着面罩吃不怕满脸火锅味吗?”

  “我管你呢,有味道了再重新构一个不就好了,赶快的!”

  “我靠!你们不等老娘就开始吃了!?”此时姗姗来迟的大娘撇了眼两人的神情,啥也没说,只好老实入座拿上叉子在开始这场沉默的晚饭。

  “看来没事了呢。”

  两人的心照不宣又一次把阿格尼尤斯挡在了外面。

  阿格尼尤斯露出苦恼的表情,但老实说,她也不清楚现在该怎么办,只能当两人只是在日常斗嘴。

  晚饭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但天上那胡来的雨可没有消停的意思,它自黑石般的天空降下,似乎每一滴都是要扒开伤口,讽刺些什么。

  三人在多卡桥上漫步着,一旁的车流堵的死死的,谁也不给对方机会。

  “这车停的可真远……”

  “没办法,今年这破地的雨来年最大,很多路都淹了,根本走不了,大家被困在这里,就近点走大桥了。”罗帝雅背着睡着的阿格尼尤斯,一只触手还帮她打着伞。

  “麻烦您了,罗帝雅小姐。”阈惘道谢道,轻轻把雨伞朝着桐祈的方向垂了一点就被她抓住手摆正了回来。

  “小事,让我想起了刚把桐祈捡回来的那段时间啊……”

  “我应该没那么撒娇过吧……”

  “是没有,这不找回来了吗?”

  “……”

  此时看向桥梁的另一边,朦胧的雨夺去了大部分的视线,但在远处那铁塔上的光还在闪烁着,闪烁着……

  等来到了停车场,罗帝雅又让两人在停车场外等待为理由,给了两人再次交谈的时间,她也想让两人的问题能够解决。

  雨同风捶打着伞,两人站在原地,裤子已经湿的大半,却没有一人愿意开口,都在想该如何说,说些什么好,有太多想问的了。

  桐祈咬了咬牙,最后还是说了出来。

  “我想让你活下去。”

  一辆路过的车子驶过,远光灯照在两人身上又立刻远去,二人的影子被拉的很长,最后又消失在黑夜里,话语静默的如同一把插入心脏的刀,也撕开了木乃伊缠绕自己的绷带。

  “你……”

  阈惘刚要发问,却被桐祈用手指轻轻的止住了嘴唇,只是默默的从包里拿出了一只钢笔,轻轻打开笔帽,里面其实是一台微型录音机,得意的轻轻晃了下,这是拉莱耶最近刚推出的纳米自塑型装备,价值三千多万联邦币,且还在内测,以桐祈在拉莱耶的收入根本买不到,所以只能是别人送给她的了。

  是加塔诺托亚吗?

  “阿格尼尤斯也想让你活下去。”

  “我知道,但……”

  “我估计你又要扯你那一大堆理论和觉悟了,听过一次就腻了,不如咱说点实在的……”桐祈叹了口气,毫不留情面的打断了阈惘,完全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和我一起活下去吧,有什么我们一起承担。”

  “我来和你一起面对奈亚拉托提普,然后一起活下去。”

  蓝色的眼眸里是不知哪里来的决绝,她似乎从来没有这样的眼神,明明她也决定不了阈惘的生死,甚至决定不了自己的,两人像是两只蚂蚁要去面对创造他们的神一样,尽管事实确实如此,甚至差距更大,大到对两人来说,哪怕是无限次的努力都达不到的地步。

  雨如一场嘈杂的安魂曲,它按住被害者的头,直至他睡死在夜晚的水潭中,两人狭小的伞下,互相看着彼此,眼神不断交换,却找不到上浮的希望。

  “为什么呢……”阈惘不解的问道。

  “这几天我一直在做梦,梦见你,梦见了格拉丝碧丝一家,还有很多的人……最后我死了,你在火海里站了起来。”

  一切如同银幕般的将某人的一生交给了她,她也如同电影观众一样看完了整部电影,可这部电影足够优秀,凄厉的悲剧把观众也拉入了剧中,或者说,完全反过来了。

  “无论是无理取闹也好,私心也罢,或是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这些都不重要,我希望你可以活下去,和弥娅忒希望的一样。”

  “……弥娅忒……”

  那个白发的,骨瘦嶙峋的少女,身上装满了义体,即便如此也无法正常生活的少女。

  那个偏执的寻死,又自欺欺人的少女。

  那个在最后,希望能贪婪的活着,并想将这份刻骨的贪婪,交给一直照顾着她的少年的少女。

  “和我一起贪婪的活下去吧。”

  这是弥娅忒最想对阈惘诉说的,没有传达到的,现在经由桐祈交给了阈惘。

  即便眼泪控制不住的从眼角流下,但阈惘还是露出了微笑,像是当初他和弥娅忒说的那样,微笑就好了。

  “嗯。”

  ………………………………

  不远处的车内。

  罗帝雅谨慎的没有开车灯,甚至用念力折射了周围的光,让夜色吞没了整辆车。

  “看来问题已经解决了。”罗帝雅把触手架在方向盘上,眼睛露出放松的神情。

  “嗯。”阿格尼尤斯的眼角流着泪水,脸颊上更是残留着还未完全擦去的泪痕,像是刚刚痛哭了一阵。

  罗帝雅给她递了张纸,纸又立刻被泪水打湿。

  这是身体在擅自做出的反应,她控制不了,只是听到桐祈说出那句话,心里忍不住的感到喜悦,以及一股强烈的无法理解的复杂感情。

  她也时常做梦,梦到那间宅邸过去的时光。

  梦到自己以弥娅忒的身份去经历一切,醒来时发现自己此刻是阿格尼尤斯时,就会有一股强烈的无力感。

  但一想到当下桐祈和阈惘陪着自己,那股无力感就悄悄的散开了。

  一旁罗帝雅的身躯突然开始迅速皲裂,随后化作一摊灰烬,紧接着在原地又构建出了一位穿着红裙,留着黑色长发,极其美丽动人,又充满女王般英气的成熟女人。

  好险……差点就死掉了……

  罗帝雅满头大汗,身躯一阵扭曲,又变回了那个满是触手的怪物。

  方才,罗帝雅是以一种高维的视角看到了另一副景象:在散去一切物质结构后的精神世界里,一切事物仿佛是在黑石上刻下的逐帧动画般,信息以频率的方式运动着。

  在纯黑的路上,存在着一个充满混沌,内部包裹着什么的黑色灵魂,那很明显是阈惘,而在他旁边,是哪怕破碎,但依旧纯白如纸的灵魂……

  那是桐祈的灵魂,那灵魂高贵又复杂,满是混沌却又纯白如纸,除此之外似乎找不到语言去形容了,但仅仅是看上一眼就消耗掉了罗帝雅在物质世界近乎百分之九十九的分身……

  就剩那百分之一,自己就算是被彻底消灭了。

  她以前就看过桐祈的灵魂,为此消耗掉了除地球外几乎所有的分身视界,如今再看一眼只为了一件事。

  她的视线又移向旁边痛哭流涕的阿格尼尤斯……

  在罗帝雅的视角下……

  她的灵魂虽然没有那么伟大和高贵,但却是和桐祈一样的,最纯洁的白色。

  灵魂的颜色不可能存在如此相像的情况。

  除非,两人的灵魂,来自同一个人。

  ………………..………………

  到了深夜,雨也缓缓的停了。

  乌云被连同帷幕渐渐的拉开,露出真正的主角:那高高挂在天空上的明亮月亮。

  车停到了戴高乐机场的停车场里,几人下了车,背上睡着了的阿格尼尤斯,拿了行李,通过安检,来到了候机室。

  午夜的戴高乐机场候机厅浸没在一种近乎绝对的寂静之中。庞大的空间里,唯有几排指示灯在高处投下冷冽的蓝光,映照着一望无际的空座椅。这些座椅以整齐的阵列向远方延伸,如同冻结的灰色波浪,其冰冷的塑料表面在微弱光线下泛着哑光。

  远处,几家商铺的卷帘门紧闭,唯有某个全自动便利店还透出一点孤零零的暖光,像夜海中唯一的灯塔。高耸的玻璃幕墙将外面的黑夜完整地映射进来,偶尔有地勤车辆滑过时,红色尾灯便在光洁地面上拉出一道转瞬即逝的悠长反光。

  悠长的淡蓝色月光透过残留着消毒液味道的米白色地板上,如同黑夜中的登台,上面挂着纯白的地毯,一节节的拉向远处,又回到脚下的原点。

  “完全没人呢。”桐祈明目张胆的牵着阈惘的手,四处张望着。

  飞机是罗帝雅亲自订的,奈亚安排的飞机早在8点多,几人在还吃火锅的时候就错过了,现在能订到最后一班飞往拉莱耶的机票,完全靠的是罗帝雅的人脉和把柄,毕竟没有人愿意惹恼一位迪瓦卡,更没人敢让一位迪瓦卡在一个满是全自动电子设备的地方等第二天的飞机。

  “有最后一班就偷着乐吧,赶紧上飞机,我备了眼罩和安眠药,睡一觉,第二天早上就到拉莱耶了。”

  罗帝雅的触手欢快的晃动着,但又怕把背上的阿格尼尤斯摇醒,月色照在她身上的保护膜上,反射出一层透亮的油光,晃得人眼睛疼。

  大娘又看了看两人……触手上的眼睛露出了复杂的眼神,她似乎很高兴“女儿”的成长,但也为这份成长感到绝望,在她那能够让整个种族飞升至外神纬度的知识量下,似乎看到了这场故事的结局,但却无力的无法改变,甚至连提醒都做不到。

  可如果真的要当那个坏人的话,就让自己来当吧……

  “我会做好菜,等你们回家。”

  “好的,一定。”

  “由衷的……不,十分感谢你。”

  ………………………………

  飞机的巨大轰鸣吵醒了跑道上的尘埃和雨水,在飞机起飞的那一瞬间他们被带起,短暂且无奈的飞在了空中。

  两人坐在候机厅那银灰色的铁制椅上,犹如身处在银灰的浪潮中。

  她们往着那飞机远去。

  心里便是松了口气。

  这样一来,弥娅忒……阿格尼尤斯的梦,对于少女来说真挚无暇的梦,两人参演到这里便已是收官,便算是做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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