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8章 感情变质

　　伏见鹿借阅了卷宗，仔细阅读，这才发现同事们的传言有误，不是酒井睦子单方面把丈夫捅死了，而是夫妻俩互捅。

　　只不过酒井睦子脂肪比较厚，黑田浩太郎几刀都没能捅伤内脏，所以她才活了下来，并且成功反杀丈夫。

　　由此可见古代大将军有将军肚才是合理的。

　　源玉子对此十分自责，认为是自己没调解好，反而促使夫妻矛盾爆发，这才间接导致凶案发生……哪怕她昨晚去黑田家劝阻，都能挽回一条人命呢！

　　其余同事早就见怪不怪了，对于这种事甚至没有放在心上，警方已经调解过几回，那对夫妇不听劝，这能怪谁？难道还要让警方在夫妻家里装摄像头吗？

　　反倒是源玉子，为这种事自责，才会显得奇怪。

　　搞这么一出，就显得他们像是冷血无情不负责的警察一样，自然聚在一起嘀嘀咕咕，主要讨论源玉子到底是装的还是真的觉得自责。

　　源玉子耳朵灵，听得一清二楚。她在警署待不下去了，又申请出外勤，打算去处理这桩凶案。

　　说实话，这案子也没什么可查的，酒井睦子杀完人就报警了——当时她还不知道丈夫会死，只是以为丈夫昏迷了过去。

　　事后她主动承认，讲述了案发全过程，没有任何疑点，人证物证俱在，就等检察官公诉以及死者家属起诉了。

　　但源玉子还是想问个清楚，既然他们相看两厌，为什么不离婚呢？干嘛非要走到伤害对方的地步？难道就不能和平分手吗？

　　伏见鹿注意到她状态不对，匆匆跟上，提议跟她一起出外勤。源玉子自无不可，但她已经没了推理小队一同勘察凶案的兴奋劲儿，只剩下愧疚和几分惶恐。

　　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酒井睦子。

　　两人搭乘电车，赶往医院，酒井睦子目前在保外就医，等待身上刀伤痊愈，再转至拘留所。

　　到了病房门口，源玉子踌躇着不敢进门。

　　伏见鹿推开门，探头看了一眼，里边有两排病床，左右各三名病人，酒井睦子躺在最中央，身边还跟着一位巡警，毕竟是凶杀案，还是要有警察陪护，免得嫌犯跑了。

　　“睦子小姐看上去怎么样？”源玉子小声问道：“她伤得重吗？现在是醒了，还是在睡觉？”

　　伏见鹿让开门口位置，说道：“你自己进去看一眼不就知道了。”

　　源玉子一咬牙，走进病房，低头说了句‘打搅了’。巡警看见她，起身用敬语打招呼，现在源玉子也算是前辈了。

　　“啊，你是那天的那个女刑警！”酒井睦子指着源玉子叫道。

　　她身上穿着特大号病号服，撑得紧绷，衣服下有纱布贴的轮廓，主要伤在肚子，看不出严不严重。

　　“是我，”源玉子再次自我介绍了一遍，端了一把小姨子，在病床边坐下：“关于这起凶杀案，也是我负责……”

　　她话还没说完，酒井睦子就叫嚷道：“我是自卫！我是自卫！是他先捅我的！”

　　源玉子示意她稍安勿躁，没人指控她杀人，只是有些问题想问而已。

　　酒井睦子依旧惴惴不安，一脸警惕，询问道：“你想问什么？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

　　“是关于你们的夫妻关系的，”源玉子开了个头，却不知道具体该问什么，她在心里斟酌片刻，打好了腹稿，这才继续说道：“为什么会跟黑田先生走到这一步？”

　　“什么？”

　　酒井睦子脸上肥肉颤了颤，表情从警惕变为了疑惑。

　　源玉子把文件袋平放在膝盖上，她双腿并拢，手掌平放，挺直了腰背，认真问道：“你们当初一定是因为相爱才会结婚的吧？既然如此，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互相仇恨对方呢？”

　　“这……这是我的个人私事吧？跟自卫的事情完全无关啊！你问这些隐私做什么？”酒井睦子不太想说。

　　源玉子不依不饶，她身子微微前倾，一副晨间剧女主发问的架势：“就算不喜欢对方了，难道不能和平分手吗？不能以后再继续做朋友吗？”

　　酒井睦子身子微微后仰，贴在了病床上，她左右四顾，对一旁的巡警和伏见鹿说道：“搞什么？这是什么情感综艺吗？角落里不会有什么摄像头吧？”

　　伏见鹿耸耸肩，帮源玉子补了一句：“如果你现在好好说，兴许在法庭上能拉到同情票，对你之后的判决有利。”

　　闻言，酒井睦子又转过了头，对源玉子袒露心扉，说起了自己跟黑田浩太郎相识相爱并步入婚姻的往事。

　　当年她还没有这么胖，只是脸上有一点点肉而已，算得上是可爱的类型，有不少追求者，黑田浩太郎就是其中之一。

　　为了佐证自己没有撒谎，酒井睦子还从钱包里翻出了照片，是一张结婚大头照。

　　伏见鹿在一旁偷瞥了一眼，没想到酒井睦子说的是真的，照片上的女人只是有点婴儿肥，属于卡哇伊的类型，熊很大，用低俗一点的说法，就是童颜巨儒……他原本还以为酒井睦子在刻意美化呢，毕竟胖子嘴里的微胖标准实在不太准确。

　　照片上的黑田浩太郎长得也不错，眉清目秀的，没有现在这么消瘦，身上也没有那种消沉和略带神经质的气质。

　　酒井睦子表情复杂，她展示完照片，就将其对折起来，放回钱包里：

　　“那时候我周围的人恶意都很大，男人嘴上献殷勤，说是就喜欢我这一款，但实际上只是为了跟我上床，平时见朋友或者聚会根本不好意思带我一起……

　　“男人就是这样，在床上喜欢的类型和社交喜欢的类型完全不一样。”

　　“他们会因为女友长得不好看而觉得丢脸，尤其是在社交的时候，如果有男生带了一个胖胖的女友过来，朋友们当面不会说什么，但私底下肯定会调侃……”

　　“浩太郎和那些人不一样，他是真的不在意我胖，也不是图我的身子，他说他喜欢我活力满满的样子……”

　　“后来我吃胖了，浩太郎对我的态度依旧没有变化，他不会因为带我出门而觉得丢脸，如果他的朋友调侃我的身材，不管是当面还是背后，他都会狠狠地骂回去……如果朋友不改，他就会跟朋友绝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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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到这，酒井睦子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麻木，还带着几分迷茫，她感觉自己像是在讲别人的事情。

　　虽然记忆依旧清晰，但却变得格外遥远，无法共鸣当时的心情。

　　源玉子越听越困惑，她小声问道：“这么说的话，黑田先生应该是一个很好的丈夫才对……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酒井睦子的手指挠着钱包上的线头，说道：“不知道，结婚后那几年，我感觉他变了，也感觉到我自己变了。不仅仅是身材，性格上的变化更大。”

　　源玉子莫名紧张起来：“为什么会变？”

　　酒井睦子还是说‘不知道’，她顿了顿，又说：“可能有各种原因吧，比如说，结婚后我们聊的最多的事情，其实就是生活费……”

　　“浩太郎进大公司工作之后，慢慢地也变得讲究「男人的面子」了。他让我辞掉工作，让我当全职太太，说是不想让我受苦受累，但其实我觉得只是他在满足自己的自尊心……”

　　“不过他觉得是他辛苦工作在养我，而我只需要在家里享受就行了。我也说过，做家务其实很累的，哪怕我去外面做保洁，也能赚不少钱补贴家用呢，可是他听不进去，只是觉得很烦……”

　　“有一次他的社长来家里做客，我下厨招待，听到社长调侃说‘怎么娶了个肥婆’、‘浩君就喜欢这一口吗’、‘不过胸倒是挺大的’……这次浩太郎没有再反驳，而是给社长倒酒，第一次流露出「男人丢脸」的样子。”

　　“后来浩太郎赚得越来越多，但我们之间像是隔了一层壁障，看不见摸不着，但确实存在，难以逾越。”

　　“我确实还对他有感情，他或许也对我有感情，不然也不会一直给我生活费，一直把工资交给我来管……”

　　“仔细想想，如果我吃饭的时候，少吃一点点就好了。可能真的是因为我太胖了吧，让浩太郎渐渐地没办法忍受，一直给他丢脸，让他在外面很没面子。”

　　“明明赚了那么多钱，却不娶一个漂亮女人，也不包养一个苗条的情人，大家都在传言说浩太郎有恋肥癖……”

　　“我当然想过减肥啦，哪有女人不喜欢漂亮。但每次浩太郎露出「男人丢脸」的样子，我就忍不住嫌恶，不想因为这种事去减肥，心里没来由的生出逆反心理。”

　　“听起来像是在找借口，或许我当时真的是在为自己找借口，我也搞不清楚以前自己是怎么想的，明明浩太郎就睡在旁边，我却总觉得不安……”

　　说到这，酒井睦子忽然顿了一下，仰头望着点滴瓶，莫名感慨道：“啊，这么说来，我变成了又肥又丑又大手大脚又自私自利的女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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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病房里安静下来，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一旁的小巡警想开口安慰，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把目光投向玉子前辈。

　　而源玉子同样被一股巨大的不安所包裹，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把目光投向了伏见鹿。

　　伏见君以后也会变吗？

　　我以后也会变吗？

　　……我们以后会变成黑田夫妇的样子吗？

　　源玉子越想越焦虑，明明黑田夫妇并不缺钱，日子却过得一团糟；她的爸爸妈妈也是，以前从不缺钱，最后还是离婚收场，由此可见经济基础并非家庭和睦的万能药。

　　那问题出在哪里了呢？

　　是感情变质了吗？

　　不对吧，黑田夫妇明明还互相存有感情，可最后怎么就落得拔刀相向的结局呢？

　　源玉子怎么都想不明白，她收回目光，再次转头看向酒井睦子，忍不住追问道：“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酒井睦子依旧是同样的回答：“不知道。”

　　源玉子一时间语噎，她只能安慰了几句，按照礼节客套，随后起身告辞，回警署开始写结案报告。

　　一路上她都没有跟伏见鹿说话。

　　伏见鹿看在眼里，知道源玉子在焦虑什么。但这种事他没办法帮忙，只能等源玉子自己想通。

　　接下来几天，源玉子的情绪都很消沉。她恢复了自律，每天坚持跑步健身，却不如以往那般干劲满满了。

　　北海道那边传来九条光的判决结果，在伏见鹿的保守意料之中。法官判了个无期，九条光和九条家都没有再上诉，所以这就是最终结果了。

　　毕竟在日本判死刑的门槛还是挺高的，不杀个七八人，都没法自称死刑犯。九条光目前是首犯，能判个无期已经很不错了。

　　伏见鹿对此说不上满意，但也说不上不满意，公事公办而已，姑且不打算再追究了。

　　九条睦倒是几次三番打电话过来问好，时不时旁敲侧击问他什么时候有意向订婚。

　　就源玉子那要死不活的样子，伏见鹿觉得现在提订婚只会起到反效果，该说不说有点太着急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感情这种事，只能慢慢来。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半个月，酒井睦子杀夫案总算慢吞吞地走完了流程。

　　源玉子想偷偷去旁观庭审，她没跟伏见鹿提这件事，但伏见鹿还是跟来了，他是从平樱子嘴里得知的。

　　一般普通案件其实没有多少人来旁观，像是酒井睦子这种普通的激情犯罪，根本没有人感兴趣，所以到场旁观的只有死者家属，以及伏见鹿和源玉子两人。

　　开庭前双方辩护律师落座，低头玩手机回短讯，同样不怎么当回事。

　　源玉子莫名有点紧张，问道：“你觉得睦子小姐会被判什么刑？”

　　伏见鹿回想了一下供词，持保留意见说道：“如果法官足够客观，如果检察官不搞控辩交易，大概是正当防卫吧，顶多算防卫过当。毕竟是黑田浩太郎先动手捅人的，酒井睦子又是弱势方……对于外界舆论来说，这样的结果很难被普罗大众接受。杀人就该偿命嘛，酒井睦子又是个赌鬼，陪审团说不定会鸣不平。”

　　“这样啊……”源玉子不知道这个结果算不算好。

　　很快，法官到场，敲击法槌。法警带着一脸紧张的酒井睦子上被告席位，伏见鹿只是看了一眼，就闻到了熟悉的味道，临时改口说道：

　　“检察官提起公诉了，基本完蛋，酒井睦子大概率要被判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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