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十日之约

　　灰门退走第三日，劫火余烬仍冒着细烟。

　　王依依盘坐高台，斩星枪横膝，枪脊两星——“指星”“名门”——同时亮起，一炽一暗，像呼吸。

　　她睁眼，瞳孔深处有一缕灰线游走，每游一寸，心脏便像被针挑一下。

　　那是“名门”星子残留的墙外印记，十日倒计时，以此为准。

　　“还有七天。”她轻声道，声音只有自己听见。

　　第一道令：掘雪为壕。

　　十万兵轮班，一日一夜，在归墟山前挖出百里“逆月壕”，壕壁刻满雨界古阵，壕底埋指骨灯碎片，灯焰不灭，灰雪不近。

　　第二道令：焚火为壁。

　　司徒南提魂酒万坛，浇于雪壁，以魂火燃之，火墙高十丈，昼不熄，夜更炽，远远望去，像给雪山系上赤红腰带。

　　第三道令：削冰为碑。

　　盲琴师抱无弦琴，于火墙外奏《葬名曲》，音刃削冰成碑，碑面不留一字，只刻一道逆纹——待墙外真名降临，便葬于此。

　　夜火照狗脸，金眸映赤。

　　黄天伏于壕沟边，狗爪刨雪，挖出一个个深坑，坑里埋它脱落犬齿——被“门将”操控那日崩断的三根。

　　“牙齿还你，命还我。”它低头，把最后一根齿埋进逆纹中心，狗眼里映出王依依背影，“下次，我咬门将。”

　　王依依没回头，抛下一壶魂酒，酒壶落在狗爪边，溅起火星。

　　“咬不咬得动，看你牙；喝不喝得下，看你胆。”

　　黄天低头，舔一口火酒，喉间辣得发痛，却仰头长啸——

　　“汪——”

　　啸声穿火墙，惊起宿鸟，也惊散它眼底最后一点惧。

　　壕火映刀，雨界旧部围坐，磨石“霍霍”，火星四溅。

　　陈伯以断剑为示范，剑缺一寸，便磨一寸；缺三分，便磨三分。

　　“剑不完美，人也不完美，但剑锋要对着敌人，心要对着自己。”

　　枪郎磨枪尖，磨到锋口卷刃，突然反手一枪，刺入自己左臂，血溅白雪。

　　“疼吗？”他问身旁新兵。

　　新兵脸色发白，却摇头：“不疼！”

　　“很好，记住这疼，上了战场，才知道敌人也会疼。”

　　盲琴师无弦，却以音磨刀，琴音过处，刀刃自动卷口，又自动复原——卷口是旧创，复原是新生意。

　　火墙外，冰碑成排，像沉默的墓碑，等着刻上名字。

　　第五日夜，雪原无风，火墙却猛地内卷，像被无形巨手按压。

　　壕沟深处，埋灯的碎骨同时亮起，青火倒竖，凝成一束，指向天空——

　　那里，灰云自四面八方汇聚，云心旋转，慢慢露出一个黑洞，洞边刻着残缺的“真名”二字。

　　灰线自洞垂落，这次不是雪，不是雷，而是一支笔。

　　黑杆，银毫，笔尖蘸着星光，像要把整个夜空写入雪原。

　　笔未动，已有“沙沙”声传出——那是墙外在书写，一笔一划，皆落向雪原，皆落向人心。

　　王依依睁眼，灰线蛇尾在她瞳孔深处猛地抬头，朝那支笔，发出无声嘶叫。

　　黑笔落下第一笔——

　　“王”字未成，雪原突然升起一道逆纹火墙，火中逆写“林”字，一笔撕碎“王”字首横。

　　黑笔微顿，第二笔再落——

　　“依”字刚起，盲琴师无弦琴音炸裂，音刃化风，把“依”字吹得歪斜。

　　第三笔，陈伯断剑高举，万兵同时踏前，逆月壕亮起青火，火中雨界古阵升腾，化作一只巨手，握住那支笔，狠狠一掰——

　　“咔！”

　　笔杆裂，星光溅，灰云黑洞剧震，像被戳瞎的瞳孔，渗出银黑血雨。

　　血雨落处，冰碑无字自鸣，逆纹发光，把血雨引向碑底——雪原，在埋名。

　　第七日黎明，雪原安静得像死。

　　火墙熄了，壕沟填了，冰碑却连成一片，碑面仍无字，只多了一行行手指抹过的血痕——

　　那是十万兵，以指为笔，以血为墨，在碑面写下同一个字：

　　“逆”

　　字成即没，沉入碑心，雪原下，像埋了十万柄未出鞘的刀。

　　灰云黑洞，在日出前悄然合拢，那支裂笔，被逆纹巨手生生拖入冰层，化作第三颗星子——“裂笔”，嵌进斩星枪脊。

　　三星连珠，枪身轻颤，似在渴望更多。

　　王依依收枪，收灯，收火，站在无字碑林前，声音轻得像雪落：

　　“十日终，真名未得。

　　“但雪原已埋名——埋的是十万逆意，等墙外来挖。”

　　她抬手，对虚空握了握，像抓住一条看不见的喉咙：

　　“真名？我送你一个——”

　　“墓名。”

　　第七日夜，无月，雪原却亮——

　　十万兵，同时以刀击盾，火星四溅，像给黑夜点了灯。

　　号声起，不再是古老军号，而是新生依蝶战歌——

　　“逆意燃雪，埋名待杀；

　　“枪指墙外，星灯照我；

　　“真名若来，便葬于此；

　　“雪原为纸，血火为墨——

　　“写我名，逆！”

　　歌声里，王依依独立高台，灰线蛇尾在她瞳孔深处，被逆火一点点烧成灰烬。

　　十日终，战幕起。

　　雪原上，火烬复燃，如星如豆，却连成一片——

　　照亮了即将到来的，真正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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