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雪原埋名

　　第七日夜的战歌散尽，雪原陷入死寂。

　　冰碑林像一片无字墓地，埋着十万道“逆”字血痕，等待被挖开，或被永远冰封。

　　王依依盘坐中央，斩星枪横于膝，三星连珠——指星、名门、裂笔——同时熄灭，陷入沉睡。

　　灰线蛇尾在她瞳孔里被烧成一截焦影，却仍轻轻扭动，像不肯咽气的虫。

　　她在等，等墙外真正落笔的那一声——

　　“咚”

　　第八日黎明，心跳声起，不是人，是雪原本身在搏动。

　　冰层下方，传来细微却整齐的“咚咚”，像十万柄刀，同时出鞘一寸。

　　雪原尽头，灰雾拔地而起，凝成一座完整巨门——高百丈，门楣空缺，无字。

　　门缝未开，先有墨香，似千年未用的砚台，被人生生掀开。

　　墨香过处，冰碑林无风自鸣，碑面浮起同一行扭曲小字：

　　“真名既埋，当启卷——请交稿。”

　　交稿，便是要雪原把写好的“逆”字，乖乖呈上。

　　王依依睁眼，眸底一片寒星：“稿在我手，想要——自己来拿。”

　　灰门似听懂了，门缝“咔啦”裂开一线，一只苍白巨手探出，五指漆黑，指甲是蘸满星墨的笔锋。

　　巨手执笔，于虚空落第一划——

　　“丶”

　　简单一点，却重若万星，压得冰碑“咔嚓”齐裂，碑底血痕被强行吸起，化作一条血龙，冲向门缝。

　　王依依并指如剑，于虚空一划——

　　“逆”

　　血龙半途被斩，龙首高昂，龙尾一摆，竟回头扑向灰门，龙角撞在门缝，“当”一声火星四溅。

　　巨手微微一顿，似未料到“稿”会反噬，笔尖再落第二划——

　　“一”

　　横若天梁，压得血龙龙脊寸寸爆碎，十万兵同时胸口一沉，仿佛被巨山压住。

　　王依依眉心裂血，指骨灯自燃，青火沿她左臂缠上右指，化作火笔，于虚空续写——

　　“父火为墨，血龙为纸，写我名——

　　“林！”

　　一笔逆天之“林”，火红带青，如旧青衫染血，狠狠撞在巨手笔尖。

　　“轰！”

　　虚空炸出漆黑裂缝，裂缝里，传来门将第一次痛哼——

　　苍白巨手虎口崩裂，星墨洒落，落地成灰，灰里爬满火红逆纹，像活物，顺臂而上，直噬门缝。

　　火逆纹爬上巨手瞬间，雪原下那整齐心跳，猛地提速——

　　“咚咚咚！”

　　冰层炸裂，一道道身影破土而出——

　　无字碑裂，碑底血痕凝成实体，化作十万“无面兵”，甲胄覆体，五官空白，只胸口刻着同一字：

　　“逆”

　　他们无声，却整齐划一，拔刀、举盾、结阵，刀锋直指灰门。

　　王依依抬手，斩星枪高举，三星同时亮起，声音穿透雪原：

　　“兵出无名，只携一字——

　　“逆！”

　　十万无面兵同时踏前一步，雪原震动，刀光如黑月，盾面映出火纹，像给灰门送葬的镜。

　　巨手被逆火啃噬，门缝被迫再开，一只无面头颅缓缓探出——

　　五官空白，额生裂笔，笔尖蘸星墨，每动一次，虚空便多一道“真名”残画。

　　头颅低垂，空白处蠕动出唇形，声音直达众人魂海：

　　“真名不全，卷不成，尔等——补卷！”

　　补卷，便是要十万无面兵，把胸口“逆”字，乖乖奉上。

　　王依依冷笑，斩星枪尾一顿，枪尖挑起地上碎裂碑面——

　　“碑已裂，字已出，想要卷——

　　“拿命换！”

　　她枪尖一划，碎碑化刃，逆火附着，化作万片火刀，暴雨般射向门缝。

　　火刀过处，无面头颅被削出无数缺口，星墨四溅，却无声痛呼，只抬笔，于虚空疾书——

　　“真名既缺，便以魂补！”

　　笔锋落，灰门内涌出灰黑锁链，链端是蘸墨笔尖，直插无面兵胸口，要强行抽取“逆”字。

　　锁链及胸瞬间，无面兵同时举刀，刀锋对准自己胸口，狠狠一剜——

　　“逆”字被连肉带血挖出，却未飞向灰门，而是化作火红逆纹，顺着锁链，反向烧向门缝！

　　门将头颅第一次后退，空白五官扭曲，像被无形火灼痛。

　　火逆纹顺链焚门，灰门门框“咔啦”龟裂，门楣“真名”二字缺了一半，另一半被火啃得扭曲。

　　王依依抓住机会，指骨灯抛起，灯口朝下，青火倾泻，化作火瀑，顺着火逆纹，一路冲进灰门——

　　“父火·燃星！”

　　火瀑入门的瞬间，门将头颅额间裂笔，被逆火生生烧断，断笔化作两截，一截被火卷回，一截缩进门缝。

　　断笔被拖出瞬间，无面头颅空白处，第一次浮现一道裂痕，裂痕里，渗出银黑血。

　　血落雪原，雪瞬化灰，灰里爬满逆纹，像活物，顺地而爬，直爬向灰门根基，疯狂啃噬。

　　门将头颅无声痛吼，整个灰门被逆火撑得鼓胀，像被灌满火的纸灯笼，随时会炸。

　　“轰！”

　　灰门终于承受不住，门框炸成漫天灰蝶，蝶翅上爬满火红逆纹，像一片片燃烧的名片。

　　门将头颅被炸得翻滚，空白五官裂痕遍布，却仍在虚空留下最后一行扭曲小字：

　　“卷既毁，名既失，门将退场——

　　“踏天门，为你留座。”

　　字成，头颅化灰，灰雪纷纷扬扬，落在雪原，落在十万无面兵刀锋，落在王依依染血的披风。

　　灰雪落处，无面兵胸口空洞，同时燃起青火，火中凝出新字——

　　“完”

　　字成，兵影消散，化作十万缕青火，顺着地面逆纹，一齐涌入指骨灯。

　　灯焰暴涨，灯壁裂纹愈合，却多了一道新纹——

　　门将断笔，被火炼成第四颗星子，嵌进斩星枪脊。

　　枪身轻颤，似在饱嗝，又像意犹未尽。

　　风止，雪停，灰尽。

　　雪原上，只剩一片无字冰碑林，碑面平整，再无一字，却映出火红逆纹，像被刀刻过。

　　王依依收枪，收灯，收火，站在碑林前，声音轻得像雪落：

　　“门将退场，真名已失。

　　“雪原，不再埋名——

　　“只埋敌人。”

　　她抬手，对虚空握了握，像抓住一条看不见的喉咙：

　　“踏天门，留座？

　　“好，我坐——

　　“坐断你们的脊梁。”

　　风卷劫灰，吹不散十万兵心。

　　雪原上，火烬复燃，如星如豆，却连成一片——

　　照亮了即将到来的，真正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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