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保重

　　u0013孙远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刚想迈步，一个冰冷的声音将他钉在原地。

　　“站住。”

　　那两个字不带任何情绪，却比最锋利的刀刃更能刺穿人的骨髓。孙远浑身一僵，刚刚升起的活命希望，瞬间被冻结成冰。他不敢回头，身体筛糠般抖动着。

　　完了。

　　他要反悔了。

　　他要杀了我们。

　　叶云没有理会他内心掀起的惊涛骇浪。他依旧望着黑风渡的方向，血色的瞳孔里，倒映着无尽的夜色，仿佛在计算着什么。

　　去黑风渡，然后呢？

　　找到乌九留下的痕迹，然后顺着痕迹去追？

　　太慢了。

　　每一个环节都充满了变数，每耽搁一刻，陆雪樱就离死亡更近一步。叶家，也离覆灭更近一步。

　　他不能赌。

　　他输不起。

　　“前辈……我……我真的知道近路……”孙远的声音带着哭腔，他以为叶云不信他，“真的能快两天！我绝不敢欺骗您！”

　　“两天？”叶云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嘲弄，“两天后，他们的飞天舟已经飞出十几万里了。我再去追，黄花菜都凉了。”

　　孙远的大脑彻底宕机了。

　　不去黑风渡？那……那还能去哪？一切不是都来不及了吗？

　　叶云缓缓转过身，走向他。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孙远的心脏上。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具躯体里蕴含的、足以焚山煮海的力量，正在缓缓苏醒。

　　“你……”孙远瘫软下去，绝望地看着他，“你……你要做什么……”

　　“我不去黑风渡了。”叶云在他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宣告。

　　“那……那陆师姐她……”

　　“乌九押送一个凡人女子，沿途必然需要补给和歇脚，不可能全力催动飞天舟。他们的速度，快不起来。”叶云的分析冷酷而精准，不带一丝情感，“我一个人，全速追赶，有机会在半路截住他们。”

　　这是最疯狂的计划，也是唯一的计划。

　　以一人之力，横跨几十万里，追击宗门的飞天舟。

　　孙远张着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无法理解，这需要何等恐怖的实力和毅力才能做到。这已经超出了他一个小小筑基修士的认知范畴。

　　“至于你……”叶云的话锋一转，落在了孙远和被他护在身后的杜妍妍身上。

　　孙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你们杜家，在附近可有藏身之处？”

　　这个问题让孙远一愣，他下意识地点头：“有……有一处绝密的药园，是我家老祖早年开辟的，除了家主，只有……只有我知道……”

　　“很好。”叶云打断了他，“你现在，就带她去那里。”

　　孙远又是一愣，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杜妍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们……可以走？”

　　“走？”叶云扯动了一下嘴角，那是一个毫无笑意的弧度，“你想得太美了。”

　　他蹲下身，与孙远平视。

　　那双血瞳里没有杀意，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虚无，比杀意更令人恐惧。

　　“养好伤之后，你有一个任务。”

　　“前……前辈请讲！只要晚辈能做到，一定万死不辞！”求生的本能让他抓住了一切机会。

　　“想办法联系叶家的人。”

　　“什么？！”

　　孙远骇然失色，几乎是尖叫出声。

　　“前辈！这不可能！玄阴宗布下了天罗地网，整个西境都在通缉叶家余孽！我们……我们只要一露头，就会被宗门的巡查使撕成碎片！这是去送死啊！”

　　“送死，或者现在就死。你选一个。”

　　叶云的语气平静得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小事。

　　孙远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一个反对的字。他很清楚，眼前这个男人不是在开玩笑。他真的会杀了自己，就像捏死一只蚂蚁。

　　“找到他们，告诉他们，守住祖地，不要出来。”叶云的声音不带一丝波澜，却有着不容抗拒的力量，“告诉他们，叶云回来了。让他们等我。”

　　一句话，十个字。

　　却像是一座山，重重地压在了孙远的肩膀上。

　　他要他去闯玄阴宗的封锁线，去寻找一群随时可能被剿灭的“余孽”，只为了带去一句虚无缥缈的承诺。

　　“我……我怎么……怎么证明……”孙远艰难地挤出几个字。

　　叶云伸出手指，指尖凝聚出一滴殷红如血的液体，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他没有将血滴给孙远，而是屈指一弹，那滴血直接没入了杜妍妍的眉心。

　　杜妍妍闷哼一声，原本昏迷的她，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眉心处留下一个淡淡的红点，随即隐没不见。

　　“这是我的本源精血。能保住她的心脉，也能让她在一个月内醒来。叶家的人，认得这个气息。”叶云站起身，“她就是信物。她的命，也是你完成任务的保证。”

　　“如果我找不到叶家的人……”

　　“那就带着她，找个地方躲起来，躲到我从阴冥山回来。如果我回来时，她死了，你们杜家，就从这个世上消失。”

　　赤裸裸的威胁，不带任何掩饰。

　　孙远彻底没了脾气。他知道，自己已经和叶云这条疯狂的船绑在了一起。要么，在惊涛骇浪中博得一线生机。要么，现在就船毁人亡。

　　他挣扎着爬起来，搀扶起昏迷的杜妍妍，那具柔软的身体此刻却重如千斤。

　　“前辈……保重。”他对着叶云的背影，深深地鞠了一躬。无论如何，这个男人给了他和杜妍妍一条活路。

　　叶云没有回应。

　　他甚至没有再看他们一眼。

　　当孙远搀扶着杜妍妍，踉踉跄跄地消失在密林的阴影中后，这片被鲜血浸染的土地上，只剩下他一人。

　　夜风吹过，卷起地上的灰烬，带着浓郁的血腥气。

　　一边是家族，一边是爱人。

　　西与南。

　　他终究只能选择一个方向。

　　体内的“源”在咆哮，愤怒与杀意在他的经脉中奔涌，化作最精纯的力量。左肩的伤口早已愈合如初，被抽干的力量，正在以更快的速度被填满，甚至……更加强大。

　　他不再压抑。

　　他不再克制。

　　他抬起头，望向南方。

　　那里，有他的地狱，也有他的道。

　　下一刻，他脚下的地面寸寸龟裂。

　　没有冲天的光柱，没有骇人的声势。

　　他整个人，化作了一道纤细的血色流光，无声无息地撕裂了浓重的夜幕，像一支离弦的箭，笔直地扑向南疆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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