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诊金

　　这里，就是无间区。

　　叶云靠在一堵满是污秽的墙壁上，剧烈地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拉动一个破旧的风箱，喉咙里满是血腥的铁锈味。

　　他将背上的林卿轻轻放下，靠在杜妍妍身边。

　　“我们……就在这里吗？”杜妍妍的声音带着颤抖，她环顾四周，眼中是无法掩饰的恐惧。

　　这里的鬼物，和外面的鬼差完全不同。

　　他们没有统一的制式甲胄，也没有属于阴司殿的秩序感。每一个从巷口阴影中投来的窥探，都充满了赤裸裸的恶意与贪婪，像是饥饿了无数年的野兽，随时准备扑上来，将他们撕成碎片。

　　“先……躲进去。”叶云指着旁边一栋半塌的阁楼。

　　那阁楼的门已经烂掉，黑洞洞的入口，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杜妍妍搀扶着昏迷的林卿，叶云拖着残破的身体殿后。三人刚一进入阁楼，一股腐朽到极致的霉味便扑面而来。

　　叶云反手将一块摇摇欲坠的门板堵在门口，隔绝了外界那些不怀好意的窥探。

　　做完这一切，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顺着墙壁滑倒在地。

　　“叶云！”杜妍妍惊呼一声，想要上前。

　　“别过来……我没事……”叶云摆了摆手，魂体内的力量已经彻底枯竭，伤口处逸散的鬼气，让他感觉自己的魂魄正在一点点分崩离析。

　　他必须休息，哪怕只有片刻。

　　可天不遂人愿。

　　“呃……”

　　一声痛苦的呻吟，从杜妍妍的口中发出。

　　叶云猛地抬头。

　　只见杜妍妍的身体，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虚幻、透明。一丝丝柔和的绿色光华，正不受控制地从她体内逸散出来，融入空气之中。

　　那是纯粹的生命本源。

　　药灵体！

　　她的药灵体，在之前连番的惊吓与奔波中，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好……好冷……”杜妍妍抱着双臂，牙齿打着颤，她的意识开始涣散，生命的气息正在急速流逝。

　　“撑住！”叶云强行撑起身体，冲到她身边，试图用自己所剩无几的力量去堵住那些逸散的绿光。

　　然而，他的力量刚一接触到杜妍妍的身体，就被那股崩溃的生命本源冲开。

　　没用！

　　常规的手段，已经无法阻止药灵体的溃散。

　　再这样下去，不出半个时辰，她就会魂飞魄散，彻底消亡！

　　“叶云……你……你带着林卿走吧……”杜妍妍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惨然的解脱，“别管我了……我好累……”

　　“闭嘴！”叶云低喝一声，打断了她的话。

　　他的大脑在疯狂运转。

　　怎么办？

　　他现在身受重伤，自身难保。杜妍妍的情况，更是刻不容缓。

　　硬闯出去找阴司殿的官方药师？那等于自投罗网。

　　在这混乱的无间区，去哪里找一个能救她的人？

　　一个念头，在他脑中闪过。

　　混乱之地，必然有混乱之地的生存法则。这里既然有无数亡命之徒，就一定有为他们服务的存在。

　　医师！

　　一个能治疗魂魄损伤的医师！

　　“待在这里，不要乱动，也别出声。”叶云扶着杜妍妍躺下，将林卿安置在她身边。

　　“你要去哪儿？”杜妍妍抓住了他的衣角，虚弱地问。

　　“去找能救你的人。”叶云的回答，不带一丝犹豫。

　　他拉开杜妍妍的手，转身，将那块破门板推开一道缝隙，闪身而出。

　　外面的街道，依旧混乱。

　　叶云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像一个真正的幽魂，贴着墙角的阴影，快速穿行。

　　他的目标很明确，找到无间区的情报贩子。

　　很快，他在一个堆满垃圾的死胡同里，找到了目标。

　　那是一个佝偻着身子，看起来像一只大老鼠的鬼物。他正蹲在地上，用一根黑色的骨头，在一具刚死去的鬼物尸体上翻找着什么。

　　“我找人。”叶云直接开口。

　　那“老鼠”头也不回，声音尖利而沙哑：“找人？找死人还是活人？在无间区，找人是要付钱的。”

　　“我找一个医术高明的医师，专治魂魄。”叶云继续说。

　　“医师？”“老鼠”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终于转过身来。他那双小眼睛在叶云身上扫了一圈，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看你这副快散架的样子，是想给自己治？无间区的医师，可不便宜。”

　　“我朋友快死了，魂体正在溃散。”叶云言简意赅。

　　“魂体溃散？”“老鼠”嘿嘿一笑，“那诊金，可就更贵了。拿钱来吧，给我一百鬼珠，我告诉你去哪儿找。”

　　叶云沉默了。

　　别说一百鬼珠，他现在连一枚都没有。

　　“没钱？”“老鼠”的脸色立刻垮了下来，“没钱就滚！别在这儿浪费我的时间，晦气！”

　　叶云依旧没有动。

　　他缓缓抬起右手，伸出食指。

　　一滴黑色的血液，从他的指尖被逼了出来。

　　但这滴血，又并非纯黑。在黑血的中央，蕴含着一抹奇异的、宛若星辰的金色。一股无法言喻的锋锐与至阳至刚的气息，从那滴血中散发出来。

　　“老鼠”的眼睛，瞬间直了。

　　他死死地盯着那滴血，喉咙里发出“咕噜”一声，那是极致的贪婪。

　　“这是……”

　　“剑骨精血。”叶云的声音，没有起伏，“它的价值，够不够买你的消息？”

　　“够！太够了！”“老鼠”几乎要扑上来，但他又感受到了那滴血中蕴含的毁灭性气息，强行按捺住了冲动。

　　他知道，这东西，他吞不下。但仅仅是感知一下，就让他感觉自己的魂体都凝实了几分。

　　“说。”叶云屈指一弹，那滴精血飞了过去，悬浮在“老鼠”面前。

　　“老鼠”伸出舌头，小心翼翼地舔了一下，立刻露出了如痴如醉的表情。

　　“鬼手圣医！”他尖声叫道，“你找他，算是找对人了，也算是找死！”

　　“说重点。”叶云不耐烦地催促。

　　“嘿嘿，”老鼠擦了擦嘴，“这位圣医，脾气古怪得很。他只治魂，不医身。而且，他不住在无间区，住在枉死城和无间区交界处的‘一线天’。”

　　“诊金呢？”

　　“诊金……看他心情。”“老鼠”怪笑道，“有时候，他会要你身上最珍贵的东西。有时候，他会要你的命。也有时候，他什么都不要，就是不给你治。全城想找他治魂的鬼物多了去了，但十个有九个，连他的门都进不去。”

　　叶云记下了信息。

　　“他有什么喜好？”

　　“喜好？”“老鼠”想了想，“没听说过。他那个人，喜怒无常，没人能摸清他的脾气。不过……我倒是听说，他对一些稀奇古怪的、蕴含着特殊本源力量的东西，会多看一眼。”

　　叶云转身就走。

　　“哎！我的血！”“老鼠”急了。

　　“消息我收到了。”叶云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这滴血，是定金。等我朋友被治好，再给你剩下的。”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巷道的拐角。

　　“老鼠”看着空中的那滴血，最终还是不敢去碰，只能任由它消散在空气中，气得直跺脚。

　　……

　　一线天。

　　枉死城与无间区的交界地带，一道狭窄、深邃的峡谷。

　　叶云拖着愈发沉重的身体，终于来到了这里。

　　峡谷深处，只有一间孤零零的竹屋。

　　竹屋前，没有门，只有一道随风轻晃的竹帘。

　　这里，就是鬼手圣医的居所。

　　叶云没有贸然上前。

　　他知道，“老鼠”说得没错。像这种性格古怪的强者，寻常的求见方式，只会被拒之门外。

　　他需要一个，能让对方无法拒绝的“敲门砖”。

　　他站在竹屋前，沉默了片刻。

　　而后，他抬起左手，并指如剑，在自己的右臂上，猛地一划！

　　一道深深的伤口出现，蕴含着剑骨气息的精血，立刻涌了出来。

　　他没有去止血，而是任由那金黑色的血液流淌，用手指蘸着血，在身前的空地上，开始画一个复杂而古老的符文。

　　这不是什么阵法，而是一种祭礼。

　　一种用自身本源为祭品，向某个存在，展现价值的古老仪式。

　　随着符文的最后一笔落下，一股精纯、锋锐、霸道无匹的剑骨气息，冲天而起，凝聚不散，化作一柄无形的利剑，直指那间竹屋。

　　竹帘后的气息，出现了一丝轻微的波动。

　　但，依旧没有回应。

　　不够。

　　叶云咬着牙，再次伸出手指，点在自己的眉心。

　　“晚辈叶云，以自身剑骨本源，求见圣医！”

　　他的声音不大，却随着那股剑意，清晰地传入竹屋。

　　“以半道剑骨，换吾友一线生机！”

　　他闭上眼，眉心处，一抹更加璀璨的金色光芒亮起，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

　　这是在赌命！

　　他赌这位鬼手圣医，对他的剑骨，有足够的兴趣！

　　终于。

　　竹帘无风自动，向两边卷起。

　　一道慵懒，却又带着几分玩味的声音，从屋内传了出来。

　　“进来吧。”

　　“带着你的‘诊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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