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跟紧了

　　杜妍妍的呢喃消散在风中，叶云却像是被烙铁烫过。

　　他重新迈出的脚步，踏碎了脚下一块风化的碎石。

　　“跟紧了。”

　　这三个字，是他对自己说的。

　　古道寂静，只有三人一前两后的脚步声，以及秦风背上因颠簸而发出的轻微摩擦声。血色的雾气比之前更浓，能见度不足十米。空气里不只是腐臭，更混杂着一种铁锈般的腥甜，那是干涸了千百年的血。

　　走了不到百步，叶云的身体忽然一个踉跄。

　　“叶哥！”

　　秦风一个箭步想去扶，却被叶云左手挥开。

　　“别碰我。”

　　他的嗓音沙哑，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

　　秦风僵在原地，他看见叶云的额头上，青筋一根根暴起，整张脸白得像纸，偏偏嘴唇毫无血色。那不是因为伤口的疼痛，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痛苦。

　　“你怎么了？”柳月跟了上来，她的问题很直接。

　　叶云没有回答。

　　他的脑海里，早已不是眼前的血雾古道。

　　无数破碎的画面，正疯狂地涌入他的神魂。是金戈铁马，是神魔嘶吼，是利刃切开神躯的闷响，是强者陨落前最不甘的咆哮。这些不是幻觉，是烙印在这条古道上的战斗意志，是无数战死者残留的杀伐之念。

　　它们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朝着叶云这个外来的、还带着生机的灵魂，发起了最原始的冲锋。

　　一股霸道绝伦的刀意，横冲直撞，要将他的意识劈成两半。

　　“滚出去！”

　　叶云在心底狂吼。

　　他体内的剑气心脏疯狂鼓动，一道微弱却无比纯粹的弑神剑意透体而出，化作无形的屏障，抵御着那股入侵的意志。

　　精神的战场，比血肉的厮杀更凶险。

　　每一次碰撞，都像是有一柄无形的锤子，狠狠砸在他的神魂之上。叶

　　云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黑血。

　　“叶哥，你吐血了！”秦风的声音都变了调，“我们……我们停下歇歇吧？这样下去……”

　　“闭嘴。”叶云打断他，“想死就停下。”

　　他知道，一旦停下，就会被这无孔不入的杀伐之气彻底同化，沦为这古道上一个新的怨灵。

　　柳月一直没有说话，她只是在观察。

　　她看着叶云的脚步从踉跄变得虚浮，看着他裸露在外的左手皮肤下，有黑色的细线在游走，那是被混沌之气和杀伐怨念双重侵蚀的迹象。

　　又走了几十步，叶云的身体再次剧烈地颤抖起来。这一次，他没能站稳，单膝跪了下去，左手撑着地面，才没有完全倒下。

　　他的脑海中，那股霸道的刀意被击溃了，但立刻有另一股更加阴狠、如同毒蛇般的枪意缠了上来，顺着他神魂的缝隙，钻心刺骨。

　　“停下吧，叶云。”

　　柳月的声音响起，不带任何情绪。

　　“我说过，没用。”叶云头也不抬，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我不是在说你的伤。”柳月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是你的神魂。你快撑不住了。这里的杀伐意志在侵蚀你。”

　　叶云的动作一滞。

　　秦风也愣住了，他完全听不懂。“神魂？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柳月的话语像冰锥，“再往前走，我们还没碰到下一个怪物，他就会先变成一个只知道杀戮的疯子。”

　　“你……”秦风想反驳，却找不到任何话语。因为叶云此刻的状态，确实像是在崩溃的边缘。

　　“疯了，也比死在这里强。”叶云撑着地面，试图站起来，双腿却不听使唤。神魂的剧痛，让他连控制身体都变得困难。

　　“我不同意。”

　　柳月的回应，让空气都凝固了。

　　秦风愕然地看着她，又看看地上的叶云。

　　“你有什么资格不同意？”叶云喘着粗气，反问。

　　“就凭我的命，现在和你绑在一起。”柳月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不容辩驳的锐利，“我来这里，不是为了给你陪葬的！”

　　“柳月！你少说两句！”秦风急了，“叶哥是为了救我们才……”

　　“救我们？”柳月打断他，她往前一步，几乎贴着叶云，“你问过他吗？他那副样子，是想救我们，还是在求死？”

　　她的话，像一把刀，精准地捅进了叶云最不设防的地方。

　　“你以为用自己的命去换一条路，很伟大吗？”

　　“你以为你浑身是伤，我们就会感激涕零吗？”

　　“叶云，我告诉你，收起你那套自我感动！你想死，别拉着我们一起！”

　　一连串的质问，比那侵蚀神魂的枪意更尖锐，更刺人。

　　秦风彻底傻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柳月。在他印象里，这个女人虽然冷，但从未如此刻这般，咄咄逼人，甚至可以说是刻薄。

　　“你……”叶云猛地抬头。

　　那双混沌血红的瞳孔，死死地锁着柳月。滔天的杀意从他身上爆发出来，不是针对古道的怨念，而是针对眼前的女人。

　　柳月却不退反进，直面着他的杀意。

　　“怎么？想杀我？你现在的状态，杀得了吗？”她的话语里满是挑衅，“还是说，你已经被这些东西影响，分不清敌我了？”

　　“够了！”秦风挡在两人中间，几乎是哀求，“都别说了！我们现在是一起的啊！”

　　然而，柳月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鞭子，狠狠抽在叶云那根紧绷的神经上。

　　求死？

　　自我感动？

　　这两个词，在他脑子里炸开。

　　他想起了杜妍妍那声微弱的呼唤。

　　他不是来求死的。

　　他是来求生的！

　　“啊——！”

　　叶云仰天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咆哮。

　　那不是人的吼声，更像是困兽的悲鸣。

　　他不再被动地防御脑海中那股阴狠的枪意，而是主动催动起自己全部的弑神剑意，朝着那股外来的意志，发起了决死般的反扑。

　　如果说之前的剑意是一面盾，那现在，它就是一柄剑！一柄抱着同归于尽念头的剑！

　　两股意志在他的神魂中悍然对撞。

　　无法形容的痛苦，让叶云的身体弓成了一只虾米，浑身上下的血管都像要爆开。他的七窍，同时渗出黑色的血丝。

　　“叶哥！”秦风吓得魂飞魄散。

　　柳月也攥紧了拳头，她赌对了。常规的劝说对叶云这种人没用，只有用最极端的方式，才能将他从自我毁灭的边缘拉回来。但这个过程，也可能直接让他神魂崩碎。

　　就在这神魂交战的炼狱中，叶云胸膛里的那颗剑气心脏，忽然剧烈地一跳。

　　它不再仅仅是鼓动剑气。

　　它变成了一个漩涡。

　　那股被弑神剑意绞碎的、属于上古强者的枪意残片，没有消散，而是被这个漩涡疯狂地拉扯、吞噬。

　　每吞噬一丝，剑气心脏就凝实一分。

　　原本虚幻的轮廓，在痛苦的淬炼下，竟然开始浮现出一丝真实的质感。那些驳杂的、充满暴虐与不甘的怨念，在经过弑神剑意的碾磨后，化作了最纯粹的养料。

　　痛苦在加剧，但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感，也在悄然滋生。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一个世纪。

　　叶云脑海中的轰鸣，渐渐平息。

　　那股阴狠的枪意，被他彻底吞噬、消化。

　　他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擦掉脸上的黑血，动作很慢，却无比稳定。他那只重伤的右臂，依旧血肉模糊，但那股侵蚀的黑气，似乎被某种更霸道的力量压制住了，蔓延的速度慢了下来。

　　他没去看秦风，而是直直地看着柳月。

　　“你最好，有你叫嚣的本事。”

　　说完，他转过身，继续向前走去。

　　这一次，他的步伐不再虚浮，每一步都像是钉子，深深地扎进这条通往未知的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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