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失控

　　呼吸。”叶云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变化，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你的呼吸乱了。”

　　苏瑶儿试图调整，但越是刻意，越是紊乱。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每一次吸气和呼气，都变得无比清晰，仿佛是在他的注视下进行。

　　这根本不是在教太极。

　　这是一种无声的入侵。

　　叶云的手顺着她的手臂，向上移动，轻轻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将她因为紧张而耸起的肩头向下压了压。

　　“还没明白吗？”他问，“太极的精髓，是‘听劲’。你要感觉到的，不是我的动作，是我的意图。”

　　他的身体又贴近了一些，几乎是从身后将她半圈在怀里。

　　“腰要挺直。”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气息拂过她颈侧的皮肤。

　　那一瞬间，苏瑶儿脑子里紧绷的弦，啪的一声断了。

　　她猛地向前挣脱，那个动作完全是出于本能，不假思索。她只想逃离那个让她呼吸困难的范围。

　　可她忘了自己还维持着一个别扭的姿势。

　　脚下一绊，身体失去了平衡。

　　惊呼声还没来得及出口，她就向后倒去。预想中的摔倒没有发生，她落入一个坚实的怀抱。

　　叶云稳稳地接住了她。

　　天旋地转的感觉只持续了一秒，便被他有力的手臂终止。她的后背紧紧贴着他的胸膛，他的另一只手环在她的腰上，防止她真的摔倒。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她能听见他胸腔里传来的，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与她自己那阵急促的鼓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叶云你……”

　　愤怒和羞恼涌上心头，她抬起头，想质问他这到底算什么。

　　话说到一半，却卡在了喉咙里。

　　她对上了他的眼睛。

　　那里面没有玩笑，没有调情，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旖旎。只有她之前见过一次的，那种几乎要将她吞噬的专注。以及一种她无法解读的，绝对的认真。

　　仿佛刚刚那场失控，那个拥抱，全都在他的计算之内。

　　他看着她，像是看着一个复杂的谜题，或者说，一个需要被反复验证的公式。

　　“现在感觉到了吗？”他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苏瑶儿愣住了。“感觉……什么？”

　　“失控。”叶云的视线没有丝毫偏移，牢牢地锁住她，“就在刚才，你的注意力，你的情绪，你的身体，全部失控了。只是因为我靠近了一点，说了一句话。”

　　他的手臂还环着她的腰，没有松开的意思。

　　“苏瑶儿，蜂巢也会这么做。他们会找到你的弱点，你的G点，用你最意想不到的方式，让你失控。到那个时候，你怎么办？”

　　他不是在质问，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一个比“森林起火”更直接，更残忍的事实。

　　“我需要的，不是一个会因为情绪波动而站不稳的盟友。”叶云的手指在她腰间微微收紧，那力道像一个警告，“我要你站稳。不管我放多大的火，不管你面前出现什么，你都必须站稳。”

　　这场所谓的太极教学，从头到尾，就是一个测试。

　　一个关于失控的，现场演习。

　　他没有放开她，苏瑶儿也没有再挣扎。

　　她只是看着他，看着那双认真的眼睛，然后慢慢地，将自己紊乱的呼吸，一点一点，重新调整平稳。

　　无边际的坠落。

　　黑暗是粘稠的液体，裹住她的四肢，灌入她的口鼻。没有声音，没有光，只有下沉，永无止境的下沉。直到一点猩红的光，在极远处亮起。

　　那是眼睛。

　　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睁开，构成一张巨大的，由窥伺和恶意织成的网。蜂巢。

　　苏瑶儿猛地睁开眼，从床上弹坐起来。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冲破肋骨的禁锢。冷汗浸透了睡衣的后背，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房间里很暗，只有月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里挤进来，在地上投下几道惨白的光痕。

　　一个黑影，就坐在她的床边。

　　她的呼吸瞬间停滞，全身的肌肉绷紧，准备做出攻击或逃跑的动作。那个在训练室里被强行植入的警觉，此刻成了本能。

　　黑影动了。他没有起身，只是微微侧过头，月光勾勒出他清晰的下颌线。

　　“是我。”

　　叶云的声音很低，没有了白天那种带有压迫感的质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有些沉。

　　苏瑶儿紧绷的身体没有立刻放松。她的大脑还在嗡嗡作响，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你怎么会在这里？”她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刚从噩梦中挣脱的惊魂未定。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陈述事实。“你做噩梦了。”

　　他伸出手，递过来一个杯子。不是直接塞给她，而是停在半空中，一个邀请的姿态。

　　“喝点东西。”

　　杯壁传来温热的触感。她接过来，才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杯子里的液体随着她的颤抖，漾起一圈圈涟漪。

　　是温牛奶。

　　就在她低头去看牛奶的时候，他的指腹轻轻擦过她的额角，带走了那里的冷汗。

　　动作很轻，很慢。

　　和他白天那种充满目的性和侵略性的接触，完全不同。

　　苏瑶儿的身体僵住了。

　　她抬起头，借着微弱的月光，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那双总是锁住她，像是要将她里里外外分析透彻的眼睛，此刻很安静。没有评估，没有测试，没有那种让她无所遁形的专注。那里面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近乎于沉寂的……温柔。

　　那温柔像月光一样，无声无息，却几乎要将她溺毙。

　　“别怕，我在。”他说。

　　这四个字从叶云的嘴里说出来，有一种荒谬的不真实感。苏瑶儿甚至怀疑自己还在梦里。那个用“失控”给她上课的男人，现在用最简单的方式，安抚着她失控的情绪。

　　她握着杯子，小口地喝着温热的牛奶。甜味和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一点点驱散了四肢的冰冷。

　　“我……”她想说点什么，想问他为什么会知道她做噩梦，想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守着。

　　叶云却先开了口，他的视线落在她手中的杯子上，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以前，你总说我傻。”

　　苏瑶儿的动作停住了。

　　“连火都生不好，煮出来的东西不是糊了就是半生不熟。”他的语气很平淡，像在说别人的故事，“每次都要你来收拾烂摊子。”

　　这些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她记忆深处一个被尘封的角落。那个在野外生存训练里，笨手笨脚，把所有事情都搞得一团糟，却还是会咧着嘴对她笑的少年。

　　那个她以为，早就被时间和任务磨灭掉的叶云。

　　他抬起眼，重新看向她。月光在他的眼底，晕开一圈极浅的光。

　　“现在，换我守着你。”

　　这句话，比噩梦更让她无法呼吸。

　　白天他用“失控”来警告她，夜晚却用回忆和温柔，瓦解她所有的防备。

　　鼻尖猛地一酸，某种滚烫的情绪从心脏涌上来，冲垮了她好不容易建立的堤坝。她知道自己应该推开他，应该质问他这又是什么新的测试，应该保持绝对的理智。

　　可她做不到。

　　嗒的一声，她将牛奶杯放在床头柜上。

　　在理智重新占领高地之前，苏瑶儿向前倾身，伸出双臂，紧紧抱住了他。

　　她的脸埋在他的胸膛，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

　　他没有立刻回应。

　　那一瞬间的凝滞，让苏瑶儿的心沉了一下。她是不是又做错了？又一次情绪失控，又一次落入了他的圈套？羞耻和懊悔还没来得及发酵，一只手掌，便轻轻落在了她的后脑上。

　　那只手没有安抚地拍打，也没有用力地回抱，只是停在那里。一个稳固的，不带任何情绪的支撑。

　　她能听见他胸腔里传来的心跳。

　　和白天在训练室里听到的一样，沉稳，有力，节律没有任何改变。仿佛她的噩梦，她的恐惧，她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都无法让那颗心脏的频率，产生哪怕一丝一毫的紊乱。

　　他一直都是那个叶云。

　　那个能精准计算一切，控制一切的叶云。

　　温柔是真的，守护也是真的。但那份根植于骨子里的，绝对的冷静，也是真的。

　　苏瑶儿闭上眼睛，手臂收得更紧了一些。

　　她抱住的，不是一个可以依靠的港湾。

　　是一座在风暴中，永远不会动摇的灯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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