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酒不好

　　周元走了

　　他没有放任何狠话，甚至没有再看陆雪樱一眼。他只是在那种几乎能将人压垮的寂静中，转过身，一步一步地走出了宴会厅。他的背影有些佝偻，像是一瞬间老了十岁。

　　但叶云知道，毒蛇在被踩住七寸时，会暂时缩回去，却不代表它放弃了攻击。它只会用更隐蔽、更致命的方式，等待下一次机会。

　　周围的宾客们这才像是恢复了呼吸的能力，窃窃私语声如潮水般涌起。他们看向叶云的视线，已经完全变了。从之前的好奇、轻视，变成了现在的敬畏与探究。

　　“蜂巢的人，已经到了。”陆雪樱的声音将叶云的思绪拉了回来。她似乎也从刚才的震惊中恢复了常态，只是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多了一些叶云也看不懂的复杂情绪。“在三楼的茶室，他们只和我单线联系。”

　　“很好。”叶云点头，似乎对刚才那场风波毫不在意。

　　他这种极致的平静，反而让陆雪樱感到一种莫名的压力。她忍不住问：“你……早就知道周家的事？”

　　“知道一些。”叶云的回答很平淡。

　　“那你为什么……”陆雪樱欲言又止。她想问，你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看着我陷入那种难堪的境地。

　　叶云看穿了她的想法。“你的情报网，换的是我的庇护。你需要先展示你的价值，我才会展示我的。”

　　这是一场交易。冷酷，但公平。

　　陆雪樱沉默了。她发现自己完全无法看透这个男人。他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旋涡，你以为看到了什么，但那可能只是他想让你看到的一点点表象。

　　“陆小姐，您的香槟。”

　　一名侍者不知何时出现在旁边，托盘上放着两杯新倒的香槟，气泡在水晶杯中欢快地升腾。

　　“我们没叫酒。”陆雪樱蹙眉。

　　“是周……周公子离场前特意为您和这位先生点的，说是……赔罪。”侍者的声音有些紧张，头垂得很低。

　　陆雪樱的脸上露出一丝厌恶。

　　叶云却说：“放下吧。”

　　侍者如蒙大赦，将两杯酒放在他们面前的桌上，然后迅速退开。

　　在别人看来，这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但在叶云的神识笼罩下，刚才那一瞬间被无限放大了。

　　他“看”到，在宴会厅的另一个出口，周元并未离开，而是躲在阴影里，用手机发出了一条信息。

　　那名侍者在靠近时，心跳明显加速。

　　他“看”到，侍者用托盘边缘和手腕形成一个绝妙的死角，右手拇指的指甲缝里弹出一撮比盐粒还细的白色粉末，精准地落入了靠近陆雪樱的那杯酒里。

　　神仙醉。

　　一种烈性的迷幻催情药物，黑市上的禁品。无色无味，一旦服用，不出十分钟，就会彻底摧毁一个人的意志，使其沦为最原始的欲望的奴隶。

　　周元的算盘打得很响。

　　他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让陆雪樱自己“发作”，让她在锡城所有上流人士面前彻底身败名裂。到那时，无论她说些什么，都会被当成一个疯女人、荡妇的胡言乱语。而他周元，则会从一个被羞辱者，变成一个被疯女人纠缠的“受害者”。

　　好一招恶毒的借刀杀人。

　　叶云的内心毫无波澜。

　　他甚至觉得有些好笑。这种幼儿园级别的手段，也配用在他面前？

　　他没有动。

　　也没有说话。

　　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那杯被动了手脚的酒。

　　“你不喝吗？”陆雪樱端起了属于她的那杯酒，看着叶云。经历了刚才的事情，她此刻只想喝点什么来平复一下心绪。

　　“酒不好。”叶云说。

　　“不好？”陆雪樱晃了晃酒杯，金黄色的酒液在灯光下折射出迷人的光彩，“这是酒店最好的库克陈年香槟，一杯就要五位数。周元倒是舍得下血本。”

　　她的语气里带着嘲讽。她以为这只是周元最后的、无聊的示好。

　　“有时候，越贵的东西，越脏。”叶云拿起自己面前那杯干净的酒，却没有喝，只是在指尖把玩。

　　陆雪樱不理解他话里的深意。她觉得这个男人说话总是这样，故弄玄虚。

　　她将酒杯凑到唇边，正要喝下。

　　“用我的情报网，换我的庇护。”叶云的声音忽然响起，“这是我们刚才达成的交易，对吗？”

　　陆雪樱的动作停住了，酒杯停在她的唇边，相距不过一厘米。“是。”

　　“那么，作为甲方的第一个要求，”叶云的视线落在她手中的酒杯上，“我让你把它放下，换我这杯。你换不换？”

　　陆雪樱愣住了。

　　她看着叶云，又看看自己手里的酒。

　　这是什么意思？一种考验？还是单纯的霸道？

　　“为什么？”她问。

　　“没有为什么。”叶云的语气不容置喙，“交易的一部分。你只需要回答，换，还是不换。”

　　空气仿佛凝固了。

　　陆雪樱能感觉到，周围一些若有若无的视线又投了过来。他们都在看着。

　　她和叶云之间形成了一种奇特的对峙。

　　她的理智告诉她，这个要求莫名其妙，甚至有些羞辱人。凭什么？

　　但她的直觉，那份在商场上搏杀了多年练就的敏锐直觉，却在疯狂地向她示警。

　　这个男人，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

　　几秒钟后，她做出了决定。

　　“好，我换。”

　　她将自己手中的酒杯，轻轻放在桌上，然后伸出手，去拿叶云面前的那一杯。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只新酒杯时，叶云却先一步，将那杯酒端了起来。

　　然后，在陆雪樱不解的注视下，他将杯中昂贵的香槟，尽数倒在了旁边一盆用于装饰的绿植里。

　　滋啦——

　　酒液渗入土壤，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但在叶云的神识感应中，那盆生命力旺盛的巴西木，其内部的细胞结构正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崩溃、坏死。

　　不过三秒，生机断绝。

　　陆雪樱瞳孔骤然一缩。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她看到了叶云倒完酒后，那只空酒杯的杯壁上，挂上了一层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油状薄膜。

　　这不是正常的香槟挂杯。

　　“现在，你可以喝你的那杯了。”叶云将空杯放回桌上，淡淡地开口。

　　陆雪樱的视线，死死地钉在了自己最初端起的那杯酒上。

　　她不是傻子。

　　到了这一刻，她哪里还不明白。

　　她的那杯酒……有问题！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让她浑身的血液都几乎要凝固了。她端起那杯酒，手却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她不敢想象，如果刚才她没有选择相信叶云，而是喝下了这杯酒，后果会是什么。

　　“是谁？”她的声音干涩沙哑。

　　叶云没有回答，只是抬了抬下巴，示意了一下宴会厅的出口方向。

　　陆雪樱猛地转过头。

　　阴影里，周元那张因计划即将成功的扭曲笑脸，瞬间凝固在了脸上。他看到了陆雪樱看过来的视线，也看到了她手中那杯完好无损的酒。

　　他暴露了。

　　周元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

　　跑！

　　他转身就跑，像一只丧家之犬。

　　陆雪樱收回视线，看着叶云，这个只用了几句话，一个动作，就再次将她从悬崖边拉回来的男人。

　　“蜂巢的人，还在等你。”叶云提醒她，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陆雪樱没有动。

　　她端着那杯致命的香槟，走到了叶云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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