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异样

　　她本以为会听到冷漠的嘲讽，或是干脆的挂断。

　　“我帮不了你。”叶云的字句艰涩，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我已经付过一次代价了。”

　　“代价？”陆雪樱愣住了。她脑中只有他那张冷漠的脸，和他高高在上的姿态。代价是什么？他动动嘴皮，给了她一张符，这算什么代价？

　　“你的事，已经耗尽了我所有的……”他顿住了，剧烈地咳嗽起来，那声音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

　　“雪樱？雪樱你还在吗？我好怕……”手机里传来杜妍妍微弱的哭泣，她开了免提，杜妍妍的声音和叶云的咳嗽声，在小小的车厢内交织成一张绝望的网。

　　陆雪樱的心脏被狠狠揪住。

　　“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帮忙？”她对着电话嘶吼，“钱吗？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只要你开口！”

　　“钱？”叶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却牵动了咳嗽，变得更加痛苦，“愚蠢。”

　　“对！我愚蠢！我什么都不懂！”陆雪樱把所有的骄傲都踩在脚下，碾得粉碎，“我只知道我的朋友快要死了！她是因为我才……”

　　“她不是因为你。”叶云打断了她，语气里透着一股无法形容的疲惫，“是它自己选的。离得近，又没有防备，是最合适的食粮。”

　　食粮。

　　这个词让陆雪樱遍体生寒。

　　“求你。”她放下了所有尖锐的伪装，声音软了下来，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我求你。”

　　电话那头长久地沉默。

　　陆雪樱甚至以为他已经挂断了。她绝望地看了一眼屏幕，通话还在继续。

　　“南城，废铁厂区。”叶云的声音再次响起，飘忽得像一缕烟，“那栋风吹过来会呻吟的楼。”

　　话音刚落，电话就被切断了。

　　嘟…嘟…嘟…

　　陆雪樱握着手机，愣在驾驶座上。

　　南城，废铁厂区。风吹过来会呻吟的楼？这是什么地址？这是让她去猜谜吗？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南城是旧工业区，早就废弃了，到处都是生锈的厂房和破败的建筑。风吹过来会呻吟……是说建筑结构不稳，风大的时候会发出声响？

　　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脑海。

　　“鬼楼”。

　　那是南城废铁厂区里一栋出了名的烂尾公寓楼。据说因为地基问题，加上偷工减料，整栋楼的钢筋都在风大的夜晚发出类似呜咽的怪响，因此得名。是个连流浪汉都嫌弃的地方。

　　他住在那种地方？

　　来不及多想，陆雪樱一脚油门踩到底，跑车发出一声咆哮，朝着南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城市的霓虹被远远甩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昏暗的路灯和越来越破败的街景。空气里开始弥漫着铁锈和尘土的味道。

　　她再次拨通杜妍妍的电话，用蓝牙耳机连着。

　　“妍妍，听着，不要挂电话，跟我说话。”

　　“雪樱……我看到窗户外面……有东西……”杜妍妍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一个黑影……一直在晃……它想进来……”

　　“别看！把窗帘拉上！对着灯！看着灯光！”陆雪樱吼道，她的手心全是汗，方向盘滑腻得快要抓不住，“跟我聊天！你最喜欢的那个明星，最近是不是出新专辑了？”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强迫自己说些不着边际的日常，试图用这种方式把杜妍妍的注意力从恐惧中拉出来。她不知道有没有用，但她必须这么做。

　　车子冲进废铁厂区，颠簸的路面让车身剧烈摇晃。

　　远远的，一栋孤零零的混凝土怪物，像一头沉默的巨兽，匍匐在荒草丛生的废墟之中。

　　就是它。

　　陆雪樱把车停在楼下，甚至没拔车钥匙。她抓起手机，冲下车。

　　“妍妍，我到地方了，我找到人了，你再坚持一下！”

　　她冲进没有门禁的楼道。一股浓重的霉味和潮气扑面而来，墙壁上布满了水渍和涂鸦，脚下是碎裂的水泥块。楼道里没有灯，只有窗外惨淡的月色，投下歪歪扭扭的影子。

　　风灌入楼道，穿过无数破损的窗户和建筑缝隙，发出“呜呜”的声响，果然像是某种生物在痛苦呻吟。

　　他到底在几楼？

　　陆雪樱一层一层地往上跑，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哒哒哒”的空洞回响，在这死寂的楼里，显得格外刺耳。

　　三楼。四楼。五楼。

　　当她跑到六楼的楼梯口时，脚步停住了。

　　一种异样的感觉。

　　和她当初在自己家里感受到的，那种被什么东西注视着、扼住咽喉的压迫感，如出一辙。

　　源头，就在这一层。

　　她放轻了脚步，慢慢走在漆黑的走廊上。这一层的走廊尽头，有一扇门。那扇门与其他布满灰尘和蛛网的门不同，门缝里，透出了一丝微弱的光。

　　就是这里。

　　陆雪樱走到门前，抬手想敲门，却发现门虚掩着，留下了一道缝隙。

　　她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推开了门。

　　房间里几乎是空的。

　　没有像样的家具，只有一个脏兮兮的床垫铺在地上。墙角堆着几个泡面桶。唯一的电器，是一盏插在墙上、发出昏黄光线的小夜灯。

　　而叶云，就靠坐在墙角，在床垫上。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T恤，脸色是一种病态的苍白，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他的左臂袖子卷到了手肘处，陆雪樱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那条手臂上，爬满了无数条诡异的黑色细线。那些黑线像是活物，从他的手腕处向上蔓延，汇聚成一条狰狞的纹路，一路攀爬，消失在衣袖深处。它们还在微微地蠕动，仿佛在吞噬他的血肉。

　　他看上去，比电话里更虚弱，更痛苦。

　　这一刻，陆雪樱脑子里所有准备好的质问、恳求、交易，全都梗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原来他说的代价……是真的。

　　他不是高高在上的神，他只是一个……也会受伤，会痛苦的人。

　　叶云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到来，他费力地抬起头。他的动作很慢，像是被无形的枷锁束缚着。

　　陆雪樱看着他，眼眶发热。那不是因为委屈，而是一种复杂到她无法分辨的情绪。有震惊，有愧疚，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心疼。

　　她张了张嘴，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杜妍妍，我最好的朋友，”她的声线绷紧，却褪去了所有的尖刺，只剩下纯粹的恳求，“她全家都出现了和我当初类似的症状！求你……救救她。”

　　叶云没有说话。

　　他只是看着她。那双深不见底的瞳孔里，映出她狼狈的身影。她还穿着精致的礼服裙，却赤着脚，发丝凌乱，脸上满是焦急与恐慌。而在那片恐慌之下，还有一份孤注一掷的倔强。

　　他看到了她的恳求，也看到了她眼底那份不惜一切的决绝。

　　房间里只剩下他沉重而压抑的喘息声。

　　时间仿佛凝固了。

　　陆雪樱的心，也随着这片沉寂，一点点沉入谷底。

　　就在她几乎要绝望的时候，叶云终于动了。他扯动了一下苍白的嘴唇，从喉咙深处，挤出了一个字。

　　“好。”

　　这个字很轻，却像一道惊雷，在陆雪樱的脑中炸开。

　　巨大的狂喜席卷了她，但紧接着，是更大的困惑。他现在这个样子，连站起来都费劲，要怎么去救人？

　　叶云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他抬起那只没有被黑线侵蚀的右手，极其缓慢地，指向了床垫旁一个破旧的木盒子。

　　“拿过来。”

　　陆雪樱没有犹豫，立刻走过去，将那个落满灰尘的木盒子捧了起来。

　　“打开它。”

　　她的手指触碰到冰冷的锁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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