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运气

　　房间里的空气几乎是固态的。

　　秒针的每一次跳动，都像一把小锤，敲在陆雪樱的神经上。她没有坐下，只是站在原地，身体绷得像一根即将断裂的钢丝。半小时，是她给出的期限，也是她给自己设下的心理防线。

　　门被猛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进来的是孙远，一身尘土，作战服的袖子还被划开了一道口子，露出了他是一路狂奔过来的。

　　“有条线索。”孙远开门见山，声音因为缺氧而有些沙哑，“关于怎么驱散那股阴煞邪气的。”

　　陆雪樱的身体动了动。“说。”

　　“城西三十里外，有个叫‘忘忧观’的道观。据说，观里有驱逐阴邪的秘法。”孙远撑着膝盖，努力平复呼吸，“我问了几个本地的老人，他们都说那地方邪门，但也真有本事。”

　　“据说？”陆雪樱重复着这个词，语调里听不出情绪，“消息来源的可靠性是多少？”

　　“没有可靠性！”孙远直起身，语气有些冲，“这是一个快断气的老猎户告诉我的！他说他爷爷的爷爷，就是被那道观的观主救活的！这种事，你让我怎么给你写一份可靠性分析报告？”

　　陆雪樱没有回应他的质问。她只是问：“那个观主呢？他在哪里？”

　　“没人晓得。”孙远摊开手，脸上带着一丝无奈，“那观主性情古怪，行踪不定。有时候几年都不露面。道观也破败了，常年锁着门。想找到他，全凭运气。”

　　“运气。”陆雪樱缓缓咀嚼着这个词。

　　又是一个无法验证的传说，又是一个需要用“赌”来解决的问题。先是苏瑶儿的药，现在是孙远的道观。她感觉自己像一个被逼进死角的兽，周围全是看不见的敌人和不确定的出路。

　　“雪樱，现在不是搞情报分析的时候！”孙远上前一步，“叶云的情况，我们都清楚。现代医学已经到头了！那股力量根本不是科学能解释的！既然是邪术，我们就得用邪门的方法去对付！”

　　“用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去对抗一个已经存在的邪术？”陆雪樱反问，“孙远，你也是军人。你觉得这符合我们的作战原则吗？”

　　“去他妈的原则！”孙远很少在陆雪樱面前爆粗口，“原则能救叶云的命吗？我们是特战队的，不是实验室里的研究员！只要有一分希望，哪怕在悬崖底下，也得跳下去把它捞上来！”

　　“如果悬崖底下是万丈深渊呢？”陆雪樱的质问冷硬如铁。

　　“那也比站在这里眼睁睁看他死强！”

　　两人的争执让室内的温度骤然升高。

　　就在这时，桌上的内部通讯器发出了尖锐的蜂鸣。

　　陆雪樱转身，按下了接通键。

　　“报告！”杜妍妍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带着压抑不住的恐慌，“实验室的初步分析出来了！血参和那株草药里蕴含的生命能量，庞大到无法计算！理论上，足以把一个死人从棺材里拉起来！”

　　孙远脸上闪过一丝喜色。“那还等什么……”

　　“但是，”杜妍妍的声音猛地一沉，带着哭腔，“风险评估结果……是‘极高’！模拟反应显示，这股生命能量一旦注入叶云体内，会与那股阴煞邪气产生剧烈冲突，结果不是中和，而是……爆炸。能量层面的爆炸。叶云会在瞬间……被撕成碎片。”

　　孙远脸上的喜色瞬间冻结，变成了灰败的错愕。

　　“催命符。”陆雪樱轻声说出这三个字，像是在陈述一个早已预料到的事实。她没有去看孙远，但后者能感觉到，那无形的压力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通讯器里，杜妍妍还在哽咽。而另一个警报，几乎同时从医疗部的方向遥遥传来，穿透了墙壁，微弱却清晰。

　　陆雪樱的动作没有任何迟疑，她拿起另一个通讯器，直接接通了医疗部主控室。

　　“我是陆雪樱，报告情况。”

　　“陆小姐！叶云的生命体征在三分钟前开始直线下降！我们用了最大剂量的强心针，没有任何反应！他……他快不行了！”

　　科学的路，被堵死了。

　　唯一的希望，被证实是通向地狱的捷径。

　　时间，也用尽了。

　　陆雪樱放下通讯器，整个房间死一般的寂静。孙远站在那里，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他刚才的慷慨激昂，此刻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地址给我。”

　　孙远猛地抬头，看见陆雪樱正看着他。

　　“什么？”

　　“忘忧观的地址。”陆雪樱重复道，她的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像钉子一样敲进孙远的耳朵里，“最详细的地图。我要去求！”

　　孙远彻底愣住了。他没想到，在所有科学方法都宣告失败，甚至被证明是陷阱之后，这个最信奉数据和理智的指挥官，会选择那条最不靠谱，最“邪门”的路。

　　“好！我马上去拿！”他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转身就要冲出去。

　　“站住。”陆雪樱叫住他，然后按下了另一个通讯键。“苏晴，到指挥室来。立刻。”

　　一分钟后，一个穿着白大褂，气质沉静的女人走了进来。她是军区的首席生物医师苏晴，也是陆雪樱最信任的技术后援。

　　“雪樱。”苏晴的表情很凝重，显然已经知道了叶云的情况。

　　“我要离开基地一段时间。”陆雪樱看着她，“从现在开始，叶云交给你和孙远负责。我的命令有三条。”

　　苏晴和孙远同时立正。

　　“第一，维持住叶云最后的生命体征，不惜任何代价。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我要在我回来的时候，他还活着。”

　　“第二，”陆雪樱转向孙远，“看好那个叫苏瑶儿的女人。绝对，绝对不能让她和她带来的任何东西，靠近叶云的病房半步。必要时，可以使用强制手段。”

　　“第三，”她的指令清晰而冰冷，“如果我没能按时回来，或者……回不来。启动最高级别的封锁协议，将叶云的身体和所有相关样本彻底销毁。绝不能让那股力量有任何外泄的可能。”

　　“雪樱！”孙远失声喊道。

　　“这是命令。”陆雪樱打断了他。她走到衣架前，取下自己的战术背包和挂在上面的车钥匙。

　　她将叶云托付给了最冷静的医生和最可靠的战友。然后，她选择自己去走那条最渺茫，最没有逻辑可言的路。

　　她走向门口，没有回头。

　　“我去去就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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