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命令

　　山风呼啸，卷起尘土。

　　陆雪樱的身影如一道离弦之箭，撕开夜色，冲回了基地的临时营房。她身上还带着道观的寒气和草木的腥味，整个人像一块被淬炼过的冷铁。

　　守在医疗帐篷门口的是孙远，一个沉默寡言，身形如铁塔的男人。他看到陆雪樱，只是微微侧身，让开了通道。他什么都没问。

　　帐篷的门帘被猛地掀开，又重重落下。

　　“滚开！孙远，你给我滚开！我要进去看他！”门外传来苏瑶儿撕心裂肺的哭喊，“你们到底对叶云做了什么？让我进去！”

　　“队长在里面。”孙远的声音毫无起伏，像一堵墙，“任何人不准入内。”

　　“她算什么队长！叶云变成这样，都是她害的！你让开！”

　　“这是命令。”

　　帐篷内，陆雪樱对门外的争吵充耳不闻。

　　叶云躺在简陋的行军床上，生命的气息微弱得仿佛风中残烛。他的呼吸急促而混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痛苦的抽搐。皮肤之下，无数道细密的黑线正疯狂窜动，像是要撑破他的身体，将他彻底吞噬。

　　陆雪樱没有片刻迟疑。

　　她俯下身，将那枚从老道士那里得来的玉简，轻轻贴在了叶云的额头上。

　　玉简触碰到皮肤的瞬间，一抹柔和的微光骤然亮起，如水波般荡漾开来。冰凉的触感透过玉简，渗入叶云滚烫的额头。

　　奇迹发生了。

　　叶云急促的喘息，在一瞬间平缓下来。他紧皱的眉头舒展开，脸上痛苦的痉挛也渐渐消失。那些在他皮肤下游走的可怖黑线，像是遇到了天敌，迅速蛰伏、消退，最终隐匿不见。

　　帐篷内恢复了死寂，只剩下叶云平稳悠长的呼吸声。

　　陆雪樱站直身体，手却没有离开玉简。她能感觉到，玉简中的能量正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消耗着。

　　一个时辰。

　　她只有这一个时辰。

　　她转身，掀开了门帘。

　　门外的苏瑶儿正要再次冲撞，看到陆雪樱出来，整个人都僵住了。她的脸上挂着泪痕，双唇颤抖，想说什么，却又被陆雪樱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气息所慑。

　　“他怎么样了？”苏瑶儿的声音沙哑。

　　“暂时死不了。”陆雪樱的回答简单、冰冷，不带任何情绪。

　　“暂时？”苏瑶儿抓住了这个词，情绪再次激动起来，“什么叫暂时？你把话说清楚！”

　　“这枚玉简，能护住他的心脉一个时辰。”陆雪樱看着她，也看着闻声围过来的其他队员，“一个时辰后，玉简能量耗尽，他会立刻死去。”

　　一石激起千层浪。

　　周围的人群发出一阵压抑的惊呼。

　　“一个时辰？那不就是两个小时？”

　　“怎么会这样？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队长，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苏瑶儿的身体晃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她冲到陆雪樱面前，双手抓住了她的手臂。“一个时辰……陆雪樱，你不是去求药了吗？药呢？你带回来的就是这么个东西？一个只能管用两个小时的破玩意儿？”

　　她的质问尖锐而刻薄。

　　陆雪樱任由她抓着，没有任何反应。她的身体像一尊没有温度的石像。“我拿到了药方。”

　　“药方？”苏瑶儿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现在要的是药！不是药方！两个小时，我们去哪里找药？你是不是疯了？”

　　“我去找。”陆雪樱终于拨开了她的手，力道不大，却让苏瑶儿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你需要三味主药。”陆雪樱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地心火莲，九阴还魂草，千年石钟乳。”

　　她说出这三个名字时，现场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沉寂。

　　连最沉稳的孙远，身体都出现了刹那的僵硬。

　　“你……你说什么？”一个队员结结巴巴地问，以为自己听错了，“地心火莲？那不是只存在于火山最深处的传说吗？还有九阴还魂草……据说生长在极北之地的万丈冰渊……”

　　“这不可能！”苏瑶儿尖叫起来，“这三样东西，随便一样都是传说中的宝物，根本就找不到！就算能找到，也不可能在两个小时之内！陆雪樱，你根本不是想救他，你是在给他宣判死刑！”

　　“这是唯一的办法。”陆雪樱打断了她的话。

　　“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等死吗？”苏瑶儿的泪水再次涌出，“我不同意！我们现在就带他走，去最近的城市，找最好的医生！总比你这个荒唐的计划要好！”

　　“没有时间了。”陆雪樱的逻辑线异常清晰，“玉简不能离开他的身体。移动他，玉简的效果会减弱，他撑不到城里。”

　　她环视一周，看着一张张或震惊、或怀疑、或绝望的脸。

　　“从现在开始，孙远负责守住这里。任何人，不准靠近叶云，不准移动他，更不准拿开玉简。违令者，按叛队处置。”

　　她的命令不带一丝商量的余地。

　　孙远向前一步，低头应道：“是。”

　　“陆雪樱！”苏瑶儿彻底崩溃了，“你凭什么？你凭什么替他做决定？他是个人，不是你完成任务的工具！你不能用这种方式……”

　　“因为这条命，是我欠他的。”陆雪樱第一次正面回答了苏瑶儿的质问，她的语气里没有愧疚，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陈述，“所以，由我来还。”

　　她说完，不再理会任何人。

　　她快步走向营地的装备区，从武器架上取下自己的战刀，又从物资箱里拿出一个空的行囊和几卷绷带。她的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多余。

　　所有人都看着她，看着她准备踏上一条所有人都认为是不归路的征程。

　　“我跟你去！”一个年轻队员喊道。

　　“我也去！多个人多份力量！”

　　“队长，我们一起！”

　　陆雪樱停下动作，背对着他们。“你们的任务，是守住这里，守住叶云。这是命令。”

　　她将行囊甩到背上，转身，准备离开。

　　苏瑶儿挡在了她的面前。

　　“我不准你去。”苏瑶儿张开双臂，像一只护崽的母兽，“你这是去送死，毫无意义的送死！你死了，叶云也活不成！我们不能再失去任何一个人了！”

　　陆雪樱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算我求你了，行吗？”苏瑶儿的语气软了下来，带着哭腔，“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的……不要去，留下来……”

　　“苏瑶儿，”陆雪樱开口，叫了她的名字，“你拦不住我。”

　　“我知道我拦不住你。”苏瑶儿哭着摇头，“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药引呢？你别忘了，这种传说中的丹药，都需要药引！最苛刻的药引！你连药引是什么都不知道，你去干什么？”

　　陆雪樱的身体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停顿。

　　她垂下手臂，将手掌贴在了自己的心口位置。

　　那里，跳动着最后的答案。

　　药引……是她的血。三滴心头血。

　　这件事，她不会告诉任何人。这是她一个人的战争。

　　她没有回答苏瑶儿的问题，只是绕开了她。

　　她的脚步没有停顿，身影决绝地融入了浓重的夜色之中。

　　苏瑶儿瘫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营地里，一片死寂。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寻药的征程，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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