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和熊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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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说了这三个字,北堂黎身上的所有力气,仿佛瞬间被一抽而空。

  眼皮一松,方才紧紧钳着夹谷长青手腕的指节也顿时没了生气,整个人乖乖地躺回长案上,变成一副安静闲适的模样。

  “丫头,开始了。”

  “是。”白鹿茗心中说不出的怅然,然而真真切切地听到北堂黎最后的那句话时,心还是不受控制地加速,带着几分感动。

  可这一切都太晚了。

  烛火,刀光交织。

  白鹿茗的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不过夹谷长青身为一族之长,独当一面,需要她帮忙的地方其实并不多。

  不过是要她双手在烈酒中泡了一泡,然后便只在他需要的时候帮忙递些东西,适时地抹去他额上的汗珠子罢了。

  整个过程看似不难,不过是找到受伤的地方,将疮口处重生的肉剜开,经过处理,再以龙骨填之,最后将伤口缝合。

  每一步看似都不算太难,却是整整历经了两个半时辰。

  夹谷长青穿着一身轻薄玄衣,后背和胸前已是湿透。

  直到最后一步完成,他才轻松地吐了口气,“好了,他一时半会儿不会醒来,你先回去休息吧。”

  “我不累,我在这里守着,舅舅先休息吧。”白鹿茗看着北堂黎,一眼也舍不得挪开。

  见白鹿茗执意要守,夹谷长青只嘱咐她,北堂黎的身子骨虽说不错,可到底腿骨修复不是件小事,半夜恐怕会烧起来,让她小心看着,倘若情况不好,立马通知他。

  北堂黎一直在昏睡,白鹿茗小心翼翼,不敢马虎。

  即使累了也只敢趴在长案上眯眼小憩。

  她的指尖与他的指尖相触,就怕错过他的一点动静。

  到了夤夜,她恍恍惚惚地,感觉自己的手好像被另一只手紧紧握住,那只手的手心布着薄茧,却非一贯的微凉。

  白鹿茗霎时睁开了眼,她感受着那只手掌的温度,除了担忧,还因它的紧握而感到一阵愉悦和心动。

  白鹿茗被握着的那只手臂微微一动,不过是因为趴得太久,手麻了些,欲调整下姿势。

  北堂黎却一下将她抓得更紧,他的眸光在那个瞬间,透出一股深深的忧虑,像是害怕着什么东西会即刻从他手中溜走一样。

  “我一定要带你走。” 夤夜,北堂黎清醒的眸光如同晨曦一般。

  他语气笃定,叫白鹿茗心中泛起一阵热涌。

  可愈是如此,她愈加不敢多说什么,她不置可否地冲他咧起一弯笑容,“你饿了吗?”

  说完,还用另一只手去触他的额角。

  北堂黎顺势抓过她伸出的另一只手,眼中的决然之意更盛。

  “我们现在就走。”他拉着她,急着让双腿落地,可长案上的左腿却全然不听使唤,不得动弹。

  “你别动。”白鹿茗按下他的焦躁,“舅舅说,三日后才能落地。”

  “为什么让他对我动手,我分明说了,我要你。”

  月色下,他眼中的恳切叫人一览无遗。

  白鹿茗微张着嘴,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我,我去给你拿吃的。”她起身往外走,双手却和北堂黎僵持着。

  北堂黎起初不肯放开,拉扯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怕弄疼了她,不得不放开。

  “鹿儿……”

  *

  白鹿茗再回来的时候,巫谷的东方已翻出一线鱼肚白。

  北堂黎一直坐着没睡,双眼发涩地看着推门而入的白鹿茗,她的身后还跟着夹谷长青。

  “我要她!”他对着巫族族长执意道。

  夹谷长青却笑了,脸上的络腮胡子抖了抖,“我已经医治好了你的腿疾,如今你却贪而无厌,既得了熊掌又舍不得鱼,北堂家的年轻人,这世上可有这样的道理?”

  “倘若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我却宁可不要熊掌,只要这条鱼,”他指向白鹿茗,“不知前辈,可否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

  北堂黎得知白鹿茗的娘亲同巫族有些连系,对于白鹿茗的驭风之术他亦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曾干涉。

  可他当真不知白鹿茗的她娘亲竟会是巫族族长的亲妹妹。

  他带着白鹿茗一起冒险寻找披玄人,不过是为了在褚帝面前将戏做足,让北堂磊对他失踪一事不那么猜疑。

  再者,当夹谷长青提出那个条件,并且不容有转圜的余地之后,他心里早已做出了抉择,也憋着最后一口力气将自己的选择说了出来。

  可饶是如此,夹谷长青仍是没有真正给他一个选择的机会。

  他要她。

  “哦?”夹谷长青背手而笑,“如今熊掌已被你吃进了肚子里,看着也已消化了一半,此时再来说这话,未免太过轻巧。”

  北堂黎圈紧的拳头暗暗使力,面上和语气上的恭敬之意却是不改,“若是如此,晚辈恳请大巫再费力将龙骨取出,之后必定再以其他条件,答谢披玄人的恩情。”

  “哼,吃进去的东西哪还有吐出来的道理,龙骨素有灵性,能与人骨黏合,故而能成修复骨疾之首选,后生小子这套说辞,未免也太不知天高地厚。”

  以龙骨修复腿骨乃是巫族的不易及得意之作,夹谷长青岂容他人说要便要,说弃便弃。

  北堂黎见夹谷长青软硬不进,沉吟半晌,只得道,“那么,晚辈请教大巫,若将左腿留下,可否消抵?”

  她本就是他用一条命换来的,就算是强求,他也要带她走。

  此话一出,不等夹谷长青有所反应,白鹿茗已抢先脱口,“不行,决计不行!”

  她不是没见过北堂黎受过的那些屈辱,先前他不过只是腿脚不便,已有不少人不将他放在眼里,如今若是真没了一条腿,他又该如何在朝中、军中立足?!

  夹谷长青的脸色几乎要同身上的玄衣融为一体。

  “北堂家的人也许能做得了天下之主,却妄想做得了我巫族中的主。”他严厉地扫了白鹿茗一眼,大步离去。

  “舅舅。”

  “鹿儿!……”

  北堂黎无力地撑在长案上。

  白鹿茗追着夹谷长青来到他的木屋前。

  这谷中虽说都是制式相似的木屋,可仔细一分辨,便能看出,这些木屋应是随着建筑的时间不同,而有了颜色深浅之别。

  历时更久的木料要更乌黑匀润些,夹谷长青所住的自然是这谷中色泽最为乌亮的木屋。

  白鹿茗心中并无准备,也没打腹稿,她不知推开这道木门之后,将会有什么在等着她。

  可只要想起北堂黎那笃定有力的三个字,还有他深情而坚定的眼神,她便没办法容忍自己毫无所为。

  白鹿茗深吸了一口气。

  她正要举起手轻叩木扉,里面却抢先传出了一句粗沉的声响,“是丫头吗?进来吧。”

  夹谷长青一人独坐屋内,这木屋内的光线比寻常的屋宇要幽暗许多,一身玄衣的夹谷长青如一座薄暮中的青山,端坐在圈椅中。

  气氛颇有些庄重,“舅舅……”白鹿茗幽幽开了口。

  “他说要带你走,你怎么看?”夹谷长青反问。

  他开门见山,她也不弯弯绕绕。

  “照理说,在我们初到谷中之时,舅舅便已提出帮助北堂黎医治腿疾的条件,那时我也答应过了舅舅,再说我娘亲当年确实对族人有所亏欠,我留下代她为族人做些事情也是应当……”

  “这就是你要说的话?!”夹谷长青粗粝的指节按在茶案一角,略略泛白。

  白鹿茗见到夹谷长青那灰黑相间的辫发,额上那株常常陷入川字纹的仙草……

  还有,那对明亮的瞳仁中总是通过她看到另一个人的黯然神色。

  她的心便开始不忍,她的情便多了几分愧对。

  白鹿茗的身子忽地矮了一截,双膝跪在木制的地板上。

  “舅舅,我想和他一起。”她终于将心里话说出的时候,竟是无比的坦然。

  “是他要你这么说,还是你自己的意思?”夹谷长青身子往后一撤,将面目隐于暗中。

  “是他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

  夹谷长青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泛白的指节压着茶案一角,立起身来,眼前的这一幕同二十年前何其相似!

  清谷幽兰一般的少女,同样困于一个“情”字。

  夹谷长青在幽暗的室内踱步,最终将视线落于白鹿茗的腕上。

  “想不想知道,幽兰究竟是怎么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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