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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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堂黎没有揭穿这件事,而是让白鹿茗悄悄从所设的“小金库”中,将那批发霉掺沙的粮食换走。将劣粮搬至小金库中,挑出好的粮食,重新装袋。
那天夜里,几近夤夜,白鹿茗从卧榻上惊醒,只闻帐外传来一声声刺耳的号角,接着是紧密而急促的战鼓擂擂。
她刚警惕地睁开眼睛,但见北堂黎已然翻身而起。
察觉到她的动静,他垂眸,见她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毫无困色。
他一边穿衣一边凝目望着她,淡淡道了句:“我走了。”
白鹿茗蓦地推开被子,跟着起身。
北堂黎疾速穿戴银甲,白鹿茗的心跟着怦怦直跳,却也只是披着玄衣,匆匆跟在他后头,他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活像是他的一枚影子。
终于,闻风进来了,“主帅,林骁将军已完成点兵。”
“留在帐中,让予安不当值的时候教你骑马。出发!”北堂黎转身疾走。
白鹿茗愣在原地,直到被掀起的帐帘已有落势,才反应过来,急急喊了句,“我等你!”
她声音不大,力气卡在喉中,也不知他听到没有。
她呆呆看着从外头翻飞进来的细细雪花,快速消融在温暖的帐中。
心中无比担忧和惆怅。
燕国边境军的这场大规模突袭,让她真正意识到,这才是边疆,是真正的战场!
这才是每一位边疆战士,是明嵬军必然要面对的日常。
白鹿茗颓坐于帐中,望着一灯如豆,发了半晌呆。
精神突然紧绷之后,脑中就如外头的万马奔腾一般,再也没了睡意。
她必须做点什么。
她想起,睡前,北堂黎已在那份拟送回中原的伤兵名录上盖了签印,她便急忙找了出来,带着这份军令去寻留守在阵地的萧索将军。
萧索曾在帅帐中碰见过她几次,不过都是匆匆照面,遇见的时候白鹿茗不是快速离开,便是急急躲回里间。
萧索虽不识得白鹿茗的真实身份,可依照他对北堂黎的了解,这位亲王主帅既能如此信任一个人,至少说明,这位常披玄衣的小兄弟在北堂黎心中的地位,绝不亚于闻副将。
萧索接过伤兵名录,仔细对照了一遍,又详细分辨了帅印上的几处细节,觉得并无问题,探寻道:“可否请白家小兄弟调派两位医者,与这两千名伤兵同行?”
“应当可以,我这就去同他们商量。”
萧索看得出来,这位白家兄弟,年纪虽小,可不论在北堂黎面前或是这群自发而成的医者面前,似乎都颇有地位。
这会儿,天已将亮,白鹿茗转身即去了伤兵营,将阿玄挖了起来,商讨了护送伤兵回中原的一些细节,包括派谁去,路上还需准备哪些草药,以及运送途中的一些注意事项。
忙完这些,天已是大亮,白鹿茗和阿玄一同吃了碗热稀粥,粥上的热气蒸腾在白鹿茗脸上,留下一层朦胧的薄韵。
“你,担心吗?”阿玄问。
“当然啊,”白鹿茗若无其事地笑笑,“可光是担心,并不能帮到他什么。”
白鹿茗一口气将热粥喝完。
她刚要起身,却被阿玄按住袖口,“我看你精神不太好,眼下的青影太重了,应该先回去休息。”
“睡不着,我还要去找予安。”
刚才,从萧索那边过来的路上,她已打听好了白予安轮值时间,这会儿过去,刚好。
“等等。”
“怎么?”
阿玄将一个拇指大的素白药瓶抛到白鹿茗怀里,“不睡觉,也不能帮到他什么。如果还睡不着,就吃这个,一次只能一颗,对身体不会有影响。”
白鹿茗收起素白瓶,“多谢!”
果然,她在军营周边小走了几步,就碰到刚刚下值回来的白予安。
“姐……”白予安见到白鹿茗,有些激动,险些脱口而出。
“吃过了吗?”
“吃了。”
“少睡一个时辰,教我骑马。”
“好。”
少年有着结实的身体,和坚毅的脸庞。
白鹿茗借着两人相处的这个档口,向白予安说了许多他离开京都之后,白府发生的事。
赵姵被她逼得回了老家投靠赵老将军,白姬语被她利用。
“姐姐,不必再说了,我都知道。”白予安笑容不改,坦**而无畏。
“嗯……”看来赵姵最终只是利用了赵老将军的关系,和在军中的白予安互通了书信。
“谢谢你。”白予安道。
“谢我?诚心的?我如此亏待和折磨你的母亲和妹妹,你竟然还要谢我?”
白予安牵着马缰小心翼翼地走着,垂眸,看着薄薄的一层雪上,和自己一步步落下的脚印。
“比起她们所做的,你已经算得上……”
“别,别说了,我可一点儿都没手软。”白鹿茗嘟了嘟嘴,她可一点儿也不仁慈。
“以后,我会好好照顾她们。”白予安向后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
“你先照顾好自己吧。”
白鹿茗知道这些事,已无需再言,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打胜仗,将燕国边境军瓦解,永远驱逐,这样,长年驻守在边疆的战士们,才有可能回家。
“什么时候能让马儿跑起来?”这都快一个时辰了,白鹿茗堪堪学会了上马下马,剩余的时间便都由白予安引着缰绳,慢悠悠地踱着。
“不必急,人和马也要先磨合,彼此适应,先找到驭马的感觉,慢慢来。”
白鹿茗原先有点急躁,可听到白予安这么一说,望着不远处高大通直、累着积雪的云杉,看到如此壮大的植物,亦是凭着耐性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中生存了下来,心也终于跟着慢慢安定下来。
连着三日,白鹿茗总是起得很早,白日里不是去了伤兵营帮忙,就是找白予安学骑马。
忙透了之后,就回到帅帐中,逼迫自己研究那张根本看不太懂的羊皮地图。
她原想着,北堂黎不在,以她如今的身份似乎并不适合到这帅账之中歇息。
可他归期未知,她曾云淡风轻地问过白予安两次,白予安也只是沉默地压了压唇线,不置一言。
不是他不想说,而是打仗的事,无人能下定论,他不想说出无根无据的话,徒惹姐姐忧心。
白鹿茗原本的住所是被安排在了伤兵营旁,一个临时搭建的小帐中,与同行的十二名医者挤在一处。
北堂黎不喜欢她住在那里,而她自己也存了私心,她想在第一时间知道北堂黎的动向,希望他半夜三更回来的时候,也能第一时间见到他。
所以她还是任性地去了帅帐,反正,北堂黎出发前,不也叫她留在那儿吗。
所幸,她进出帅帐,竟也无人阻拦,应是北堂黎或是激灵的闻风,早就对此下了命令。
接下来,白鹿茗逐渐适应马背上的动作,予安又教授了一些驭马的技巧,例如轻快步,又叫小颠,随着马背的起伏,跟着马儿的节奏调整自己的节奏。
只要会了这个动作,就不会让马儿给颠得五脏六腑翻江倒海。
予安说,要先学会适应,才能学会控制。
再者,要用身体语言很自然地把信息传给马,马儿若能接收到信息,即使不用拉缰绳也能按照马上之人的意愿跑。
她渐渐感受到,马匹不是她的坐骑,而是她的双腿。
为了不占用白予安的休息时间,白鹿茗如今也能在他当值的时候,驾马跟着巡防队一路小跑。
之前练习的时候踩的是薄雪,如今跟着巡防队,经常会扩大巡查范围,向着积雪更厚的地带行去。
而巡防队伍的行速时疾时慢,更需要灵活的应变能力。
白鹿茗被甩在最后,白予安时不时就要从队伍最前掉头,来到最后,看她一眼。
白予安像是有意锻炼她似的,时而左转,时而右转,时而迂回,反正,总是专挑刁钻的路线走。
即便跟在队伍最后,她也显得有些吃力,雪层太厚,有几次都险些从马背上摔下来。
她原来觉得自己不错了,如今看来,她离驰骋边疆仍有不小的距离。
跟着他们一趟班下来,白鹿茗觉得自己的胳膊不是胳膊,腿不是腿,走起路来,像是踩在了泥地里,一深一浅。
她几乎是一瘸一拐地走进了帅帐,没有其他想法,直接就进了里间,扑倒在榻上。
全身几乎都快散架了,心想着,若是这时候有人能帮她合合紧就好了。
泪珠子突然很不听话地从眼眶里滚出来,丝丝的凉意滑过脸颊,她伸手揩了一下,才惊觉,那竟然是泪。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好像是到了这时才明白过来,这几天,她有多么挂念北堂黎。
她不想让自己休息,就是不愿意给自己挂念的时间和精力。
可今天,身体是真的累脱了,到了极限,却反而让精神更加凝聚。
身体崩溃了,紧跟着,心里原本被紧紧揉在一起的那一团什么,也将会随时跟着瓦解。
她仰面而卧,明明没有任何表情,心里也没有痛得非得流泪的思绪,可泪珠子完全不受控制地一颗接连着一颗,滑过冻得通红的脸颊,划下一丝又一丝的刺痛感。
“趴趴”,外头传来一声帐帘翻掀的猎响。
白鹿茗瞬间警觉,这时候会是谁?
还是风?
她顾不得拭掉眼角的泪水,陡然支起身子,向外间疾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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