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章 选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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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白光从他头顶洒下,在他俊朗的脸上投下深刻的阴影。那副无框眼镜的镜片反射着冷光,彻底遮蔽了他的眼神。
但嘴角那丝似笑非笑的弧度,此刻已经消失无踪,只剩下一条冰冷僵硬的直线。
他就这样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温度骤降。
我强忍着那几乎要将灵魂冻结的威压和窒息感,毫不退缩地迎上他那被镜片遮挡的目光。右手掌心的烙印灼痛得更加厉害。
漫长的、令人窒息的对峙。
然后,那股恐怖的威压如同潮水般骤然退去。
陆遥……或者说尧鹭,缓缓抬起了手,用那戴着白色手套的、修长的手指,极其缓慢地、轻轻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痛苦……”
他开口,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冰冷平板,甚至带上了一种奇异的、仿佛在分析某种化学试剂般的语调,
“是一种低效的、冗余的情感信号。它源于失去、源于无能、源于对既定事实的无谓抗拒。”
他放下手,目光似乎穿透镜片,落在我的脸上,那眼神……冰冷,却又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近乎偏执的专注。
“失去你,确实曾触发过强烈的负面反馈。”
他平静地陈述着,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
“但那正是需要被‘修正’的关键。‘父亲’给了我更好的解决方案。”
“更好的解决方案?”我心中警铃大作,“就是变成现在这样?成为系统的执行者?冰冷无情的工具?”
“工具?”
尧鹭的嘴角,忽然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一个冰冷的、毫无温度的弧度。
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个精密程序模拟出的表情符号。
“你错了,辛容。”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仿佛带上了一种奇异的、滚烫的底噪。
“这不是工具。这是……进化。是剥离了所有软弱、犹豫、痛苦这些无用累赘后,最纯粹、最高效的形态。”
他向前微微倾身,隔着半步的距离,那双被镜片遮蔽的眼睛仿佛要穿透我的灵魂。
“而这一切的终极目的……”
他的声音压低了些许,那冰冷的语调里,竟然染上了一丝……令人头皮发麻的、扭曲的狂热和……占有欲?
“……是为了能够永远地、绝对地、不再受任何外界干扰和意外因素影响地……”
“……拥有你。”
冰冷的通道里,他平静地、清晰地吐出了最后三个字。
没有爱语应有的温柔,没有执念应有的疯狂,只有一种如同既定程序般的、冰冷的、却更加令人不寒而栗的绝对宣告。
我站在原地,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血液仿佛都要冻结。
眼前的男人,早已不是陆遥。
也不是那个伪装温和的尧鹭。
他是一个被系统彻底改造、扭曲了所有情感、只留下最偏执核心的……怪物。
而他偏执的核心……是我。
右手掌心的烙印,灼痛得如同被再次点燃。
前路,似乎比想象中更加……冰冷和黑暗。
冰冷的金属通道仿佛没有尽头,只有我和陆遥——或者说尧鹭——单调的脚步声在空旷中回荡。
他走在前面半步,白色研究服的背影如同一堵无法逾越的墙,隔绝了所有逃离的可能。
右手掌心的烙印持续传来灼痛,每一次心跳都让那痛楚加剧一分,仿佛在提醒我正一步步走向某个命运的节点。
通道的尽头是一扇巨大的、毫无装饰的黑色金属门。
它悄无声息地滑开,露出后面的景象。
我本以为会看到什么高科技的控制中心,或是更加冰冷非人的实验场所。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我微微一怔。
这是一个异常宽阔却极其简陋的大厅。墙壁和地面都是粗糙的暗灰色金属,没有任何装饰或设备。大厅中央唯一的光源来自上方一道冷白色的光束,直直打在地面中央一张简陋的金属椅子上。
而最令人窒息的,是坐在椅子上的那个身影。
一个老人。
一个枯槁到极致的老人。
他穿着一身宽大的、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破旧长袍,松松垮垮地挂在瘦骨嶙峋的身架上。
裸露在外的皮肤如同风干的树皮,布满了深壑的皱纹和暗沉的斑点。
他的头微微低垂着,稀疏的白发黏在头皮上。
而他的脸上,戴着一张面具。
那是一张材质不明的纯白色面具,光滑得没有一丝纹理,只露出了两个黑洞洞的眼眶和下方一道细缝般的口部。
面具完美地贴合着他的脸型,或者说,那根本就是他脸部的一部分,冰冷诡异,毫无生气。
整个大厅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并非腐臭,而是一种更深沉的、仿佛时间停滞了千万年般的死寂和破败感。
陆遥——尧鹭——在距离老人十步左右的地方停下,微微躬身:“父亲,人带到了。”
他的声音依旧冰冷平稳,但其中却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敬畏?或者说,是程序对造物主的绝对服从?
被称为“父亲”的老人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面具上那两个黑洞洞的眼眶,准确无误地“看”向了我。
一瞬间,我仿佛被无形的冰水从头浇下,浑身血液都要冻结!
那并非杀意,也不是威压,而是一种更加本质的、仿佛被某个至高存在从里到外彻底审视、解析的感觉。
每一个细胞,每一段记忆,每一丝情感,在那目光下都无所遁形。
右手掌心的烙印猛地爆发出剧烈的灼痛,仿佛在发出最高级别的警告!
“辛……容……”
一个声音响起。
沙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金属,又像是千万年未曾开口的枯骨发出的第一声叹息。
它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响彻在我的脑海深处!
我强迫自己站稳,压下喉咙口翻涌的不适感,迎向那面具后的“目光”。
“系统?”
我艰难地开口,声音因那无处不在的窒息感而有些发紧。
“一个……代称。”沙哑的声音再次直接响起在脑中,带着一种非人的平静。
“你可以称我为……‘看守者’。或者,如尧鹭所说,‘父亲’。”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我右手的烙印,那沙哑的声音里似乎多了一丝几不可察的……兴趣?
“痛苦……记忆……死亡……很有趣的锚点。比大多数实验体都要……坚韧。”
实验体。
又是这个词。
“你让我来,不是为了评价我吧?”
我强忍着那令人极度不适的审视感,冷声问道。
面具后的头颅极其轻微地偏了一下,仿佛我这个反应让他感到些许意外。
“直接。很好。”沙哑的声音缓缓道,“那么,说正题。”
他抬起一只枯槁得如同鸟爪般的手,动作缓慢而僵硬,指向大厅中央那张唯一的金属椅子。
“坐。”
那不是邀请,是命令。
无形的压力随之而来,挤压着周围的空气,逼迫我服从。
我看了一眼旁边的尧鹭。
他依旧保持着微微躬身的姿势,面无表情,仿佛一尊完美的雕塑,对眼前的一切无动于衷。
我知道我没有选择。深吸一口气,我迈开脚步,走向大厅中央。
每一步都仿佛踩在粘稠的沼泽中,那股破败而死寂的气息越来越浓重。
当我终于在那张冰冷的金属椅子上坐下时,仿佛有无数冰冷的细针瞬间刺入我的身体,不是疼痛,而是一种被彻底“连接”、被“锁定”的感觉。
老人——看守者——缓缓放下了手。
“无限游戏,”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折磨?试炼?进化?称呼随你。
但本质……是筛选。”
他的“目光”再次锁定我,那无形的压力几乎让我无法呼吸。
“筛选出……足够坚韧的灵魂。足够独特的……样本。比如你。”
我心脏猛地一缩。
“而我,”
他继续用那毫无波澜的沙哑声音说道,“可以提供一条……捷径。一个……豁免权。”
豁免权?
“加入我们。”
看守者缓缓说道,那沙哑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致命的蛊惑,“成为系统的一部分。
剥离脆弱易朽的肉身,摆脱无休止的副本挣扎,远离死亡和失去的恐惧……获得……永恒。”
永恒?!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在我脑海中炸响!
永生?成为系统的一部分?就像……尧鹭一样?
我的目光下意识地看向旁边如同傀儡般的陆遥,一股寒意从脊椎窜起。
“永恒?”
我强压下心中的震动,试图让声音保持平稳。
“像他一样?变成没有感情的机器?这就是你所谓的‘恩赐’?”
看守者发出一种极其轻微的、仿佛是气流通过裂缝的声音,像是在……笑?
但那声音比哭声更难听。
“机器?不……”沙哑的声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漠然。
“是进化。是超越。尧鹭……他只是初期的作品。还不够……完美。他仍残留着太多不必要的……执念。”
我注意到,在听到“执念”二字时,尧鹭那如同冰封的脸上,嘴角极其细微地抽搐了一下,快得几乎像是错觉。
“但你不同,辛容。”
看守者的“目光”变得无比专注,那沙哑的声音也似乎提高了一丝微不可察的音调,“你的灵魂结构……非常特殊。经历‘死亡’回归,记忆破碎重组,却依旧能保持如此高的清醒度和意志力……完美!你是比尧鹭更完美的……容器!”
容……器?
这个词让我感到了比死亡更深的寒冷。
“加入我们,”
看守者重复道,那沙哑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意味。
“你将不再是被筛选者。你将与我一同……成为筛选者。成为永恒的存在。俯瞰众生,执掌规则。这难道……不比在那个泥潭里挣扎,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更好吗?”
他枯槁的手指轻轻一动。
瞬间,我面前的空气扭曲起来,浮现出几幅清晰无比的画面——
是方奕!
他正在安全屋内疯狂地训练,眼神冰冷偏执,拳峰上满是新旧交叠的伤痕,仿佛不知疼痛。
是舒游!
他脸色苍白地调配着药剂,眼神疲惫却坚定,身边堆满了各种医疗物资。
是江知返!
他双手按在水晶球上,嘴角溢血,却死死盯着球体内混乱的光芒,试图占卜。
是青葵!
她抱着膝盖坐在角落,眼圈通红,却咬着牙不让眼泪掉下来。
是陈晨!
他沉默地擦拭着武器,眼神沉静如磐石,却带着一丝深藏的担忧。
他们都在为了救我而努力,为了对抗这个庞然大物而挣扎……
画面又一转——
我看到方奕在某个高难度副本中被无形的力量击穿胸膛,鲜血喷涌……
看到舒游的精神力被强行抽干,瞬间枯萎……
看到江知返的水晶球轰然炸裂,碎片刺入他的眼睛……
看到青葵的小蛇被碾碎,她本人被黑暗吞噬……
看到陈晨为了断后,被无尽的机械洪流淹没……
这些画面栩栩如生,充满了绝望和死亡的气息,强烈地冲击着我的感官!
“啊……!”
我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心脏如同被狠狠攥住!
“看……”
看守者沙哑的声音如同恶魔低语,带着冰冷的诱惑。
“这就是挣扎的代价。脆弱,徒劳,且注定失败。他们最终都会死。一次又一次地死在副本里,或者……死在对系统的反抗中。”
画面消失。但那绝望的景象已经深深烙印在我的脑海里。
“但你,”他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我身上,那无形的压力几乎要将我的灵魂压垮。
“可以救他们。也可以……拯救你自己。”
“加入我。获得权限。你可以轻易地修改规则,将他们从无限游戏中剔除,送他们回到平凡的世界,安稳度日。或者……赋予他们更强大的力量,让他们能更好地……为你所用。”
“这是最后的仁慈,也是……最大的诱惑。不是吗,辛容?”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向前倾身,那张纯白色的面具几乎要贴到我的脸上。
枯槁腐朽的气息混合着某种非人的冰冷,扑面而来。
沙哑的声音如同最后的审判,直接钻入我的灵魂深处:
“选择吧。”
“是拥抱永恒,执掌权柄,庇护你所珍视之人。”
“还是……”
“回归那必死的泥潭,带着他们……一起走向毁灭?”
巨大的窒息感攫住了我。
一边是永生的诱惑,是拯救伙伴的可能,是摆脱无尽痛苦的机会。
一边是死亡的威胁,是艰难的挣扎,是渺茫到几乎不存在的希望。
冰冷的金属椅仿佛要将我冻结。
枯槁的老人如同死亡的化身。
旁边,是已经“进化”的、对我抱有扭曲执念的陆遥。
空气凝固了。
时间仿佛停滞。
每一个选择,都重如千钧。
我看着那张毫无表情的白色面具,看着后面黑洞洞的眼眶,右手掌心的烙印灼痛得如同燃烧。
然后,我缓缓地、用尽全身力气,张开了口。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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