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方寸之间

　　“天君，慢走不送啊，改日再去府上拜访。”

　　似送別至亲好友般，林弈左右探脑，朝著满脸猪肝色的邓天君挥手。

　　贱兮兮的表情落入邓天君眼中，比吃了屎还噁心。

　　天君拂袖一震，咬牙蹦出几个字：“我们走.......”

　　一声令下，原本遮天蔽日，黑云压城的天空，缓缓褪去黑色。

　　云霞万里，朝阳灿烂。

　　此时，东方天际薄如蝉翼的守宫大阵，犹如唇边涂了清凉油的蚌壳，从中裂开一道上窄中阔的裂缝。

　　不等林弈反应过来，一股浩瀚的吮吸之力，很丝滑地將其吸入其內。

　　下一瞬，林弈与悟空齐齐顿现於妙严宫主殿。

　　“见过太乙天尊。”林弈拉著悟空齐齐行礼。

　　悟空曾多次听老大提及过太乙天尊，知道眼前的这位是响彻三界的大人物，最重要的是对老大好。

　　对老大好，也是对自己好。

　　所以，悟空难得收起了调皮的心思，恭敬行礼。

　　“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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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乙天尊挥了挥手，淡淡道。

　　玄色道袍上的晦涩符文便在光影里流转，那份威严让空气都凝了三分。

　　林弈刚起身，目光却被天尊左侧的座位钉住。

　　那里坐著位老者，鬢髮如雪却面若孩童，穿件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褂，袖口还沾著半片枯叶，手里捧著只粗陶茶杯，正低头吹著浮在水面的茶沫。

　　殿角的三足鼎燃著檀香，烟气到老者身前便温顺地绕开，像怕惊扰了他似的。

　　太乙天尊的座位铺著云锦蒲团，而老者身下不过是块磨得光滑的青石，可谁都看得出，那青石的位置比天尊的蒲团稍稍靠左。

　　左为尊，这规矩在三十三重天比天道文书还硬。

　　就在林弈暗自心惊之时，老者抬眼。

　　林弈忽然觉得殿外的朝阳都柔和了几分。

　　那双眼不像太乙的金瞳带著锋芒，倒像山涧里浸了千年的玉，映著主殿穹顶的星图，却又藏著比星图更深的东西。

　　如果说太乙天尊是悬在三十三重天的大道洪钟，钟鸣震彻时儘是无上威严。

　　那他身边的这位，就像村口老槐树下摇著蒲扇，嘬著粗茶下著棋的慈祥老者。

　　连笑起来眼角的褶皱里都藏著烟火气，让林弈有种一旦靠近，对方会摇摇手，呼唤一声：

　　“年轻人，过来开一局。”

　　完事，若林弈贏了，他还能倚老卖老，耍赖悔棋的那种。

　　此人绝不简单！

　　很大可能，比太乙天尊还高，至於有多高..........

　　“这位前辈是……”林弈再次行礼，將身子躬成了九十度。

　　“还不快见过莆.....”天尊面色慍怒，只是不等他说完，便被那位慈祥老者打断。

　　“老朽方寸子，年轻人不必多礼。”慈祥老者展顏一笑，如沐春风。

　　“方寸子”

　　林弈的指尖在袖中掐了个诀，识海里翻遍无数大妖大仙，上到三清，下到基层仙官，竟没半点关於这个名號的印象。

　　这怎么可能

　　能让太乙天尊甘居右位，怎会是无名之辈

　　他偷瞄了眼老者袖口的枯叶——那叶子边缘带著极淡的菩提纹，是被岁月磨得几乎看不见的那种。方才天尊那句没说完的“莆......”在耳边迴响，像块石头投进心湖，盪开圈圈涟漪。

　　莆莆什么

　　莆团不像。莆草更扯。

　　难道是......

　　林弈的心跳突然漏了半拍，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过老者手里的粗陶杯。

　　杯沿的茶渍晕开，竟隱约是株菩提树的轮廓，转瞬又被新的茶沫盖住，像从未出现过。

　　是那位传说中“只闻其名，不见其形”的存在

　　可传闻里的菩提老祖，该是身披鹤氅、手执法器的仙尊模样，怎会是这般......

　　连褂子都洗得发白，还会对著杯茶吹半天的凡俗老者

　　就在林弈暗自揣度之时，悟空的眼睛突然亮了，像被山涧清泉洗过的黑曜石。

　　他攥著吃了一半桃子的手猛地鬆开，桃子“咚”的一声轻砸地上。

　　“好亲切的老爷爷……”他喃喃著，脚步不受控制地往前挪了两步，毛茸茸的耳朵抖了抖，像是想把殿里的檀香都拢进耳蜗。

　　这感觉来得蹊蹺，比林弈塞给他炒栗子时的暖，比果山猴孙喊他大王时的热，多了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熨帖。

　　像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那天，第一眼望见的那轮满月，温柔得能把心泡软。

　　他活了这么久，见谁都是横眉竖目的桀驁，连对林弈，也是带著七分敬重三分打闹。

　　可此刻望著老者鬢角的白髮，竟想伸手去拂掉那片沾著的枯叶，喉咙里还痒痒的，想喊出那句在心里滚了千百遍的、却从未对谁叫过的称呼。

　　我靠！不会真的是吧

　　悟空那反应，哪里是见了陌生人的样子

　　分明是迷路的儿子撞见了亲爹娘！那眼神里的孺慕，打从石头里蹦出来，除了对果山的桃树亲，对谁有过这副模样

　　方寸子……

　　方寸山！

　　大觉金仙没垢姿，西方妙相祖菩提!

　　所有碎片在这一刻轰然拼合，像天雷劈开迷雾，照得他心头雪亮。

　　想到对方的身份，林弈的指尖掐著诀，指节都泛了白。

　　赚了！这波血赚！

　　悟空要是能留在这位跟前修行，七年便能太乙，百年便能大圣！

　　自己修为抽成30％，那不意味著七年之后......

　　躺著成就金仙

　　想到这里，林弈两眼放光。

　　“老大你脸咋红一阵白一阵的”悟空拽了拽他的袖子，面色古怪：

　　“老爷爷说我根骨不错，问我想不想学翻跟头……”

　　翻跟头那是翻跟头吗那是七十二变的入门心法！

　　林弈刚想点头如捣蒜，心头却猛地一沉，像被冰水浇了个透心凉。

　　等等！不对！他突然想起自己当年在果山，让悟空提前百年破石而出。

　　这提前百年的相遇，哪是什么机缘

　　分明是在捋菩提老祖的因果线！

　　这位大佬隱居三界之外，最讲究的就是一个“缘法”，一个“时序”。

　　现在倒好，万里一道缘，自己一担挑。

　　林弈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这下玩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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