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断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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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蹄踏在碎石路上,颠簸得像浪里的船。玲儿被杨沂中箍在马背上,甲叶的棱角硌着她的肋骨,每一次起伏都让她胃里发紧。风声灌进耳朵,混着远处隐约的厮杀声,像无数根细针在扎。

  她忽然抓住杨沂中的衣襟,指节泛白。昨日太液池边的画面猛地撞进脑海——太子指尖拂过她鬓发时的微凉,那句“路上务必小心”,还有提到仕林时眼底一闪而过的沉郁。那时只当是兄长叮咛,此刻想来,每一个字都像提前埋下的棋。

  “一定要出城……”母妃攥着她的手,指节泛白,黑血从唇角涌出时,那双涣散的眼里藏着的究竟是决绝还是恐惧?她忽然想起母妃上车前回望宫墙的眼神,像在与什么告别,又像在奔赴一场早已注定的结局。

  天子脚下,钱塘门外,殿前司诸班直的铁甲还闪着冷光,怎么会突然冒出马匪?那些蒙面人的弯刀挥得太利落,亲卫们的反应太娴熟,连杨沂中抱起她翻身上马的动作,都像是演练了千百次。可当真有巧合太多,就成了破绽。

  玲儿的指尖冰凉,沾着的血痂早已干透,却像烙铁般烫在皮肤上。太子的嘱托,母妃的遗言,马匪的突袭,甚至自己一心想逃离的念头……像被一根无形的线串起来,绕成一个解不开的结。

  她猛地抬头,望向杨沂中坚毅的侧脸。铁盔下的鬓发被风吹得乱舞,甲叶上的血珠顺着棱角往下滴,落在马鬃上,晕开一小片暗红。他目视前方,缰绳勒得很紧,黑马疾驰如箭,仿佛身后追赶的不是马匪,而是一场预先设下的阴谋。

  玲儿抬眸,正对上杨沂中冷峻的目光。那双眼在铁盔的阴影里,不见半分惊惶,只有久经沙场的沉凝,仿佛眼前的厮杀、身后的血色,都不过是寻常风景。这般镇定,落在此刻的玲儿眼里,反倒像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得她心头的猜测愈发清晰——这绝非意外。

  她猛地吸了口气,借着马身起伏的力道,勉强直起身子。风灌进领口,扯得她发间的桃木簪摇摇欲坠,刚要开口再问,小红马忽然一个趔趄,她身子一歪,险些从马侧滑下去。

  “公主!仔细别伤了。”杨沂中低喝一声,左掌如铁钳般按回她的肩头,甲叶的棱角硌得她皮肉生疼,硬生生将她按回马背。

  “你们到底要带我去哪儿?”玲儿被按得肩头发麻,怒火混着恐惧冲上喉头,声音抖得却更凶,“你可知,母妃中了毒,气若游丝,怎禁得住这般颠簸!她被那些人背走,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停下!给我停下!”

  她奋力挣扎起来,双脚在马腹上乱蹬,绣鞋的鞋尖蹭过小红马油亮的皮毛,带起一阵细碎的毛絮。右手死死抓住杨沂中的甲胄边缘,指节抠进甲叶的缝隙,想借着力道翻下去,却被他箍得更紧,连带着呼吸都发紧。

  杨沂中的手像焊在她肩上,纹丝不动,声音冷得像淬了冰:“请公主不要乱动,惊了马,谁也担待不起。”

  “担待?”玲儿轻笑一声,泪水却先一步滚下来,混着尘土在脸上冲出两道痕,“我娘还在那些人手里!她嘴角淌着黑血,你们却只顾着把我往死里带——”

  “请公主在忍耐半刻,就快到了。”杨沂中打断她,目光依旧直视前方,小红马穿过一片矮树林,枝桠扫过他们的肩头,带起一阵叶尖的露水。

  玲儿闻言,挣扎的力道忽然松了。她猛地低头,视线掠过马蹄扬起的尘土。只见来时的路上,断断续续洒着点点暗红,在青灰的碎石上格外刺目——那是黑血,和母妃唇角淌出的一模一样。想来是背着重伤的淑妃,那些亲卫跑得急,才会一路滴洒。

  心口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疼得她喘不过气。省亲是假,马匪是假,连母妃的毒,或许都藏着她看不懂的缘由。他们费尽心机把她送出城,究竟要做什么?半刻钟后,等着她的又会是什么?

  “娘……”她的声音碎在风里,带着浓重的哭腔,气音绞着喉咙里的哽咽,几乎不成调。泪珠子混着尘土砸在衣襟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娘——”

  马蹄踏过一块凸起的石子,马身猛地一颠,她的哭喊被震得断了线,只剩下抽噎的气音。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杨沂中甲胄的纹路,那冰凉的铁触感里,忽然映出幼时母亲替她梳发的模样——淑妃的指尖总是温的,梳齿划过发间时,会轻声哼苏州的小调,尾音软得像浸了蜜。

  可现在,那双手凉得像冰,沾着黑血,再也不能替她拢住被风吹乱的鬓发了。

  “前面不远就是渡口,等到了,公主自然明白其中深意。”杨沂中话音刚落,小红马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忽然猛地撩起前蹄,鬃毛炸开,险些将二人甩落。

  玲儿急中生智,飞快抬起右手,将食指与中指并拢插进唇间,猛地一吹——

  “咻——”

  一声尖锐短促的响指哨划破风幕,清越得像碎玉相击。小红马像是听懂了,躁动的身子渐渐平稳,只是鼻孔里还喷着粗气。玲儿俯下身,脸贴在它温热的背上,感受着熟悉的心跳,眼泪忽然决堤,顺着马鬃往下淌:“别怕……我在……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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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一匹烈马。”杨沂中勒着缰绳,望着渐渐平静的小红马,暗自咋舌。他不再犹豫,双腿一夹马腹,“驾!”

  小红马忽然加速,身后的厮杀声越来越远。玲儿望着前路被树影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天光,忽然明白,自己早已不是那个能对着一池莲花撒气的公主了。这盘棋里,她或许从来都不是棋子,而是那个必须被送到棋盘外的、最要紧的劫。

  晨雾像被揉皱的素纱,在江面上缓缓舒展,将对岸的山影晕成一团朦胧的黛色。老槐树的虬枝斜斜探向水面,叶尖的露珠顺着纹路滚落,“嗒”地砸在仕林鞋尖——他已在这木桩上坐了近两个时辰,靴底沾着的青苔印子被晨露浸得发暗,像块洗不掉的印记。

  他双手交握搁在膝头,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一边是莲儿信里“山长水阔”的决绝,一边是太子密令里没说破的深意,两颗心像被江风扯着,往两头拽。

  小白立在他身后半步,素纱衣袖被江风掀起,像一片欲落的云。她望着对岸模糊的芦苇荡,眼神空落落的,往日里嫂子在厨房掌勺时,木铲敲着铁锅的叮当声;莲儿坐在银杏树下绣活,丝线穿过布面的窸窣声;甚至姐夫偶尔对许仙拌嘴的粗声粗气,此刻都成了遥不可及的回响。两日来音信全无,那道堵在嫂子心口的气,仿佛也顺着这江风,堵到了她这儿,闷得发慌。她抬手理了理鬓边的碎发,指尖冰凉,碰着耳垂时,竟打了个轻颤。

  “姐姐宽心。”小青早已看透她的心事,绕到她身前,青衫的袖口沾着露水,声音里带着点刻意的明快,“嫂子有姐夫和许仙守着,几剂汤药下去,身子骨准能硬朗起来。”她话虽如此,眼角的余光却悄悄扫向密林入口,手也不自觉地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话虽如此,可纵是相公医术再高。”小白轻叹一声,雾气沾在她的睫毛上,像蒙了层薄霜,“身子的病易好,心里的结却难开。”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几乎要被江风卷走,“只盼着莲儿……能平平安安的。”

  就在这时,一声尖锐的响声突然划破雾霭。那声音清越得像碎玉相击,穿过密林的缝隙,掠过湿漉漉的河滩,撞进仕林耳中。那是玲儿在历阳城外唤小红马时的调子,尾音总带着点娇俏的上扬,他绝不会认错!

  仕林猛地从木桩上弹起来,官靴蹭过碎石,发出“咔”的一声轻响,在这寂静的渡口显得格外突兀。他霍然转身,望向密林深处,瞳孔因惊愕而微微放大,屏息凝神,胸口起伏得厉害,仿佛那声哨响还在胸腔里震荡。他死死盯着那片翻滚的雾气,喉结剧烈滚动,几乎要脱口而出“玲儿”二字,却又硬生生憋了回去,只剩下满心的难以置信。

  “怎么了?”小白快步走到他身侧,见他脸色发白,眼神发直,不由得轻声问道。

  仕林的目光依旧胶着在密林入口,像是被磁石吸住了,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不确定:“好像是……”话一出口,他又用力摇了摇头,像是要驱散这荒唐的念头,“不……不可能的,许是我听错了……”

  小青闻言,立刻侧目看向小白。二人目光在空中一碰,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了然和警觉——太子的密令,渡口的邀约,除了那位安阳公主,还能有谁?小青当即上前一步,顺着仕林的目光望向那片深不可测的密林,沉声问道:“你听到了什么?”

  仕林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语气里满是困惑和挣扎:“是……是响指哨……”他顿了顿,像是在说服自己,“可小红马早就不知所踪了……怎么会……”

  他的话音还未落,密林深处忽然传来一阵骚动,枯枝被踩断的“咔嚓”声,马蹄踏碎晨露的“嗒嗒”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像一把锤子,一下下敲在每个人的心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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